引子（一）

一九七四年初冬的一天下午四點左右，太陽懶洋洋地斜掛在西邊的天空，凜冽的北風(fēng)呼呼地刮著，空中飛舞著一些枯草和樹葉。鳳凰橋小學(xué)大門外的道路上幾乎見不到行人，只有路邊幾棵光禿禿的小楊樹在寒風(fēng)中不停地搖擺著瘦弱的身軀。

“孩子乖，你冷不冷??？”

“我不冷，頭上還想冒汗呢。”

說話間，鳳凰橋大隊負責(zé)管理學(xué)校的大隊委員陳鐵柱領(lǐng)著一位十七、八歲的小伙子來到了村辦小學(xué)的大門口。

陳鐵柱是一位地地道道的莊稼漢，身材高大魁梧，黑黝黝的臉上長著一部濃密的絡(luò)腮胡子?？此劢堑陌櫦y，第一次見到他的人大多會以為他已經(jīng)是一位六十多歲的老人了，但一聽到他聲如洪鐘的嗓門，再看到他大步流星的步伐，就知道他的實際年齡應(yīng)該還沒有超過五十歲。(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走吧，到學(xué)校門口了，咱倆進去吧?！标愯F柱說道。

“中啊。姨夫，我咋心里有點忐忑啊?！?/p>

“你忐忑啥?。慷际悄阏J識的人，他們還會把你咋地啊？”陳鐵柱笑道。

一扇破破爛爛的大門敞開著，二人走了進去。校園里空蕩蕩的，不時從教室里傳出學(xué)生朗讀課文和教師講課的聲音。

陳鐵柱站在校園里看了看南北兩排低矮的草房子，然后對小伙子說：“現(xiàn)在都在上著課，走，咱先去辦公室等著吧?！?/p>

二人來到北面那排房子前邊，走進最西邊的一個屋子，整個屋子是相通的兩間房，里面一個人也沒有。小伙子說：“屋里沒有人，老師都去上課了吧？”陳鐵柱點了點頭說：“咱就坐在屋里等田老師下課吧，外面太冷了，我站在外面直打哆嗦。”說著，他就拉了一條板凳坐了下來。

小伙子環(huán)視了這個屋子一周，看到辦公室的地面打掃得十分干凈，里面擺放了六張辦公桌，每張辦公桌的旁邊都放了一條板凳，有兩張辦公桌上放著兩摞作業(yè)本。北墻的正中間懸掛著一張毛主席畫像，畫像兩邊是毛澤東的詩句“虎踞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字體遒勁有力，讓人看起來感覺很舒服。東墻的左邊貼著一張用毛筆繪制的課程表，右邊是教師輪流值日表。南墻上整整齊齊地貼了一些報紙，西面的墻上并排貼著兩張宣傳畫，一張是“三面紅旗萬歲”，另一張是“一定要解放臺灣”。

陳鐵柱笑著說：“新華，看看吧，先熟悉熟悉，將來你也要在這里頭辦公了?！?/p>

沒過幾分鐘，伴隨著“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的下課鈴聲響起，校園里頓時響起一片喧鬧聲，然后從外面陸陸續(xù)續(xù)走進來幾位老師。小伙子連忙向他們一一打招呼，他們也笑著跟陳鐵柱兩個人說話。

最后走進來的是一位中等身材、花白頭發(fā)、戴著一副近視眼鏡的瘦弱老頭兒，小伙子一看見他就笑著說：“田老師，你下課了，趕緊坐在這兒歇歇吧?！?/p>

陳鐵柱從板凳上站起身來說：“松年哥，你不是好幾回都跟大隊要老師嘛，今兒個我給你送過來一個新兵娃子，你可得好好帶帶他?。　?/p>

田松年說：“那好啊，我就是喜歡新兵，英雄出少年，新兵精力充沛，干活不惜力。人上了年紀就是不中了，該讓他們年輕人唱了！”

陳鐵柱笑了起來，“松年哥，你今年五十九，教書也教了大半輩子了，按理說也該讓你退休享享清福了?？赡阋仓涝鄞箨牭那闆r，咱一個大隊就幾百口人，肚里有點學(xué)問的人也不多。兩年前你就提出讓大隊給學(xué)校派教師，大隊班子也商量了好幾回了，就是找不出來合適的人來。咱大隊有兩個閨女都是初中畢業(yè)，她們見了人連頭都不敢抬，說話就跟蚊子哼哼一樣，這樣的人肯定不能當(dāng)老師??！青年組的幾個女知青我也都問了，她們的學(xué)問都不高，我說讓她們先來試試，可她們一個都不敢來試?！?/p>

田松年點點頭，“這個我知道，我也問過青年組那幾個閨女，她們的學(xué)問都不大，有兩個連小學(xué)都沒有上畢業(yè)。讓她們唱幾段戲還行，讓她們教學(xué)就不勝任了。不過分到馬家營大隊的知青有文化高的，我聽他們那兒的校長說過，馬家營小學(xué)就有兩個老師是知青，他們的課教得相當(dāng)好！”

“誰知道咱大隊咋沒有分過來文化高的知青?。俊标愯F柱笑了，“上個月俺幾個人在大隊部又商量教師的事，我跟懷遠說，你家新華不是馬上就該初中畢業(yè)了嘛，就讓他回來當(dāng)老師吧，他說得等新華回來跟他好好商量商量，因為新華想去參軍。昨兒個懷遠跟我說，新華愿意回來當(dāng)教師，我就把他給你領(lǐng)過來了，你就把他好好培養(yǎng)培養(yǎng)吧?！?/p>

田松年高興地說：“新華是個好孩子，上學(xué)的時候就聽老師的話，作文寫得也中。這孩子腦子活，將來肯定是一個好老師！”

孟新華不好意思地笑了，“田老師，論家里的輩分，我得叫你姥爺呢。你教過我，是我的老師。咱學(xué)校的雷老師、方老師和姚老師以前都教過我，我以后得跟著你們好好學(xué)習(xí)！”

旁邊一個人笑著說：“新華，以后咱就是一個戰(zhàn)壕里的戰(zhàn)友了，你就不用再說那外氣話了！你是少壯派，正是八九點鐘的太陽，咱們以后還要互相學(xué)習(xí)嘞！”大家都笑了起來。

孟新華轉(zhuǎn)過臉一看，說話的人是楊天民，他二十歲出頭的樣子，中等偏上的個頭，長著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楊天民來這所學(xué)校教學(xué)已有兩、三年的時間了，他是孟新華一位表舅家的兒子，孟新華笑著朝他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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