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霄已經(jīng)殺死五只甲蟲了——與其說它們是甲蟲，倒不如說它們是帶殼的毛蟲。它們有著甲質(zhì)的肥壯百足和內(nèi)殼，外殼上則長著一叢赤紅的一閃一閃的毛。

? ? 它們一從地底下鉆上來，就必定會朝著霄裸露的雙足爬去。自第一只剜下了一塊帶血的肉來吃以后，接下來的幾只似乎都對此產(chǎn)生了興趣。

? ? 雖說霄是永生不死的，但他也會痛的?？粗切┞冻鰜淼哪_骨，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 ? 螢火蟲的光像兔子一樣前躥，但變得親近了些。這或許是因?yàn)槁泛米吡税伞?/span>

————

? ?即使沒有了高大喬木的遮擋，從夜空上也傳不來星月的光亮。這只是一種純凈的黑。

? ? 戈壁是一個整體，它是黑的，卻又不是完全的黑。它的黑色底下埋伏著跳動的血紅，隨著他的移動而起伏不定。

? ? 它的呼吸，是沙土的氣息。

————

? ?你知道得前行，此時的疲累不能成為你慢下來的理由，甚至一時的安逸也不能成為你的追求。你沒有追求，只有變化不斷的方向，和在前方等待的命運(yùn)。

? ? 連一句累都喊不出來。

12.

? ? 風(fēng)沙吹臟了傷口，又讓它硬結(jié)成血塊，從中伸出幾條死去的綠毛，一拔就痛。這些傷口使你看上去就像被蟲蛀了的棉花葉子一般破爛不堪。你的腳趾骨已經(jīng)松動了。

? ? 你不知道，你每次踉蹌時感覺到的偏頭痛，是來自你頭上的一只肉瘤。這周圍的環(huán)境是如此干旱燥熱，它表皮下的藍(lán)血都開始蒸發(fā)了。于是它不得不往你的腦里鉆，去尋找必需的水源。

? ? 又是一陣鉆心的劇痛——一只紅色甲蟲撕咬下你的右腳跟。你跌坐在地，拿刀子切開它，掰下它的甲足，吸食里面熒紅的肉。太咸了，還很燙。

? ? 吃完后，你拿那只硬腳來撓綠毛傷口的癢，結(jié)果又流血了。硬腳里咸咸的汁水不小心沾到傷口上，蜇得你像是切了洋蔥似的眼淚鼻涕一道流。

? ? 你的腦子因寄生蟲的吸食而變得思維單一遲鈍。慢慢地，你終會成為一具只會流著口水到處走的行尸走肉。

? ? 這時，你只是跟著那團(tuán)光前去。

13.

? ? 你要祈求這片世界不要?dú)⑺浪?。這是個技術(shù)活，尤其是在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渾身浴血，幾乎要被紅色甲蟲分食得差不多了。

? ? 一路走來，他只是為了你。如今他成了這副模樣，卻仍無意識地向你找去。要知道，這一路上全是黑暗??！

? ? 難道要為他已經(jīng)失去腦組織，再也不會感到傷痛而慶幸么？怎么能。

? ? 你并未做過什么，只是給了他一個總是變化著的方向，他便欣喜若狂?，F(xiàn)在他再也不會感到欣喜了。

? ? 你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你受傷了。你把燈光滅掉思考。但如果就這樣為了自己想通而滅掉光亮，那么就是棄他于無絕的黑暗中永遠(yuǎn)徘徊。如果你像從前一樣打開尾光繼續(xù)翩翩飛離，那么他只會受到更多更深的傷害——然而他已經(jīng)無法再承受了。

? ? 你該做出權(quán)衡，為他思考，思考能為他做什么。

? ? 結(jié)果你卻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14.

? ? 當(dāng)霄被引導(dǎo)著踏入巖漿的那一刻，他便瞬間感到一陣清明。當(dāng)然他的腦子已經(jīng)被蟲蛀過了，本不該感覺到什么的，但這種清明似乎并不是大腦帶來的，它是通過大地心臟的洗禮，為靈魂的深處注入的某種靈感和直覺。

? ? 他全身浸入演講，除了永生不死的靈魂支柱，他就只剩下那股清明了。

? ? 浸過之后，他又被帶向綠洲，洗了那里的月牙泉。

? ? 他終于恢復(fù)了意識。他看見深夜里的那只螢火蟲是那么美麗——但那只是同往常一樣的，尾上的燈光而已。螢火蟲本身，只不過是一只有點(diǎn)像蒼蠅的小蟲。

? ? 他失望了。

————

? ?你飛近后才發(fā)現(xiàn)，他的視線是游離的，他一直追隨的并不是你，而是你身后拉長的幻光。

? ? 你這時才想到去溫柔地為他遮上黑色的、沒有熒光的斗篷，溫柔地?fù)嶂哪槪纯此?，看看他空洞的眼睛?/span>

? ? 他的眼里少了一把火。

? ? 你把他放開時，他又垂下了頭。

————

? ?這是無可奈何的黑暗，是一切都顛倒重生的黑暗。整個世界——榆林、森林、綠洲、沙漠、戈壁、雪原——都在變化重組，唯不變的，只有霄最初的住所，和末路上的兩人。

15.

? ? 我死后，便在生的鋼鐵城市與死的原始森林之間的小路上遇到了你。

? ? 你是善良的，收留了我，在林間的木屋；你是膽小的，把自己藏在漆黑的斗篷里，還戴著手套；你是孤獨(dú)的，總是坐在木屋外的樹樁上，低頭看著長明燈，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tuán)。

? ? 我已經(jīng)無法再想起其他的什么了，只記得你黑洞洞的兜帽里燃著兩束灰白的光，那是螢火蟲死去的光，代表著最深沉的暗淡與死亡。啊……

? ? ?……啊——啊……

? ? 要是我聽了你的勸告，是不是就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了？

? ? 我看見水里的我摳著自己的眼眶。

? ? 一只蟲子飛了進(jìn)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