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下的碎石雨
當蠟燭亮起的時候,我坐在古樸的石凳上,為身邊的人講述起一個故事,一個,關(guān)于旅程的故事。
這個世界很安靜,在蒙蒙的微光里,只聽到晨風來自海邊的聲音。
我打量著這個世界,開始往前行走。我艱難的爬上前方的一座礁石,在這里,我遇到了一個發(fā)光的東西,后來我知道,這叫光翼。光翼散發(fā)著晶瑩潔白的光芒,仿佛是這個世界上最耀眼的存在。這是我遇到的第一個光翼,光翼附到我的后背,成了一葉翅膀。我展開翅膀,騰身而去,順著海風滑翔到沙灘。在這片沙灘里,我遇見了一個自稱先祖的靈魂,這個虛幻的靈魂告訴我,光翼里蘊含著世界的本源,去尋找更多的光翼,可以讓你擁有強大的翅膀,你可以憑借它飛上云間,飛越山河,去往更遙遠的風景,獲得來自光的終極之力。去吧,這是你的使命。
我記下了先祖的話,我想要去往終極。我撲騰起單純的小翅膀,在這片沙灘上四處尋覓。在一個沙洞里,我找到了第二個光翼,光翼給了我更有力的翅膀,我從礁石頂上一躍而起,借風的力量,飛上云層,我在云間穿梭,穿過云海,鉆過云洞,來到云上的原野。
云野的天空蔚藍而澄澈,我躺在柔和的草地上,陽光溫暖的照拂大地,清風溫柔的拂過我的臉頰,蝴蝶在花間翩舞,飛鳥在云間歌唱,我情不自禁的哼起歌謠,為這美好的世界送上贊歌。
我在云野間流連了許久,尋找到十五個光翼,這些光翼給了我勇氣,我躍下云層,飛向雨林。
云野的美是溫暖柔和的,雨林的美則是凄冷寂靜的。雨林的樹高聳入云,雨林的雨冰寒徹骨。雨落在身上,我的翅膀變得暗淡無光。云野的先祖告訴我,在雨林飛行要萬般小心,冷雨會濕了翅膀,讓飛行變得沉重。我落進一個雨亭,在雨亭里點燃石燈,石燈里溫暖的火光給了我心靈慰藉,外面的雨聲淅淅瀝瀝,落在地上,形成一圈圈密密麻麻的漣漪。而在雨中,卻有一群白色的飛鳥穿行而過,我知道飛鳥去的方向,便是我要去的方向。我理了下翅膀,踩著樹干上相間的發(fā)光蘑菇,攀上最高處的樹枝,從樹枝上滑翔而下,借助飛鳥的力量,飛越雨林。
雨林的盡頭是一片霞光,穿過霞光是一處山谷,霞谷里鋪滿了橙色的云,云間居住著藍色的鳥。晚霞的艷美從天空傾瀉進谷底,形成一片天地相連,萬物生輝的絕美景象。這景象的美讓我驚嘆連連,滿心震撼。我飛入霞谷,在這片世界流連忘返,我在冰池上轉(zhuǎn)著圈滑行,在山石上唱著歌一躍而下。
我的光翼越來越多,力量也越來越強。而我對光翼的渴望不減反增,我渴望得到更多的光翼,獲得更強的力量。慢慢的,世界的美好漸漸淡出我的視線,我的眼里變得只有光翼,
在漫長的光陰里,我不知疲憊的尋覓,不管前方是黑暗還是光明,為了光翼,我充滿著探索的勇氣。
我以為我的勇氣讓我在這個世界里無所畏懼,直到我踏上,那片暮色冥冥的土地。后來我才知道,那里叫做暮土,那是一片被詛咒的灰暗世界。暮土的天空密布著濃厚的黑云,大地上遍布著陰寒的黑水。這里沒有光,只零星的散落著幾個破舊的石燈,大部分時間里,我靠燃燒黑花獲得飛行的能量。黑花燃燒時發(fā)出顫栗的沙沙聲,這聲音吸引來一些水里的毒蟹,我趕緊飛離原地。在沒有光的世界游走,我變得心驚膽戰(zhàn),在一個破敗的空谷里,我第一次遇到了冥龍,第一次聽到那攝人心魄的恐怖叫聲,那聲音猶如來自地獄的厲鬼嚎叫。它在天上突然看向我,它血紅的眼睛發(fā)出血紅的光,在它詭異的注視下,我亂了心神,以至它俯沖下來的時候,我只來得及反射性的側(cè)了下身子,它龐大的身軀重重地撞向我,劇痛一瞬間蔓延到全身,我的身子倒飛出去,撞到巖石上摔下來,隨之摔落的還有三個光翼,我來不及顧及疼痛的身體,趕緊撿回光翼,在冥龍重新掃視下鉆進了巖石縫隙,我縮在石縫里,第一次感到了害怕,這害怕不是來自于冥龍的恐怖,而是來自光翼的掉落。
我從沒想過,我辛苦尋覓的光翼,竟會從我身上掉落下來。我探索的勇氣來自光翼,失去了光翼,我便失去了勇氣。失去了勇氣,我將一無所有。
我現(xiàn)在只想盡快離開這里,遠處有一個城堡,那是我唯一的希望。冥龍還在天上一遍一遍的嚎叫,我趁它掃視過碎石的時候,沿著石壁飛快的遠離,我一路東躲西藏,跌跌撞撞的跑進城堡。
這是一個殿堂,殿前有一石門,門上掛著一塊匾,匾上面寫著兩字,名為禁閣。石門后面是一個散發(fā)著銀光的空間,我已經(jīng)許久沒有見過這么濃郁的光芒了,我毫不猶豫的走了進去。
禁閣是一個垂直向上的空間,這個空間沒有頂,往上仿佛是要通往天堂。禁閣里彌漫著一種莊嚴肅穆的氛圍,我把這里的石燈一個個點亮,火焰的能量啟動上行平臺,平臺一層一停,每一層都有著奇妙的石燈和懸浮于空中的亭臺樓閣,我扇動羽翼,乘上一只飛鳥,飛鳥扶搖而上,將我送到禁閣的終點。在禁閣里我又找到許多光翼,這多少彌補了從暮土帶出的恐懼。
自禁閣而出,是一個環(huán)形的圍合空間,石墻高聳,烏云壓頂,颶風在云層深處呼嘯,壓的周邊的空氣獵獵作響。正前方有一巨大石門,石門緊閉,門扇上刻著詭異的流光銘文。門側(cè)邊有一石墩,石墩上站著一位白發(fā)蒼蒼的先祖。我俯著身子上前詢問。
"先祖,石門后面是什么”
“關(guān)于光的秘密”
“光的秘密,那是什么”
“天機不可泄露”
“我要怎樣獲得光的秘密”
“沿山路穿越暴風眼,去往伊甸,點亮那里的石像,世界之力會帶你前往星空之上。在那里,你會看到,光的秘密”
我思考了良久,再次問詢先祖。
“秘密里面便是關(guān)于這個世界的終極之力?”
先祖微微點頭。
我轉(zhuǎn)身來到石門前面,點亮門前的石燈,火光一圈圈掠過翅膀。既然已經(jīng)走到這里,那就走到底吧。
“進了這道門,可就回不了頭了!”
我用力推開石門,狂風掀起我的翅膀。
這是一個風暴肆虐,天昏地暗的世界,一條崎嶇山路蜿蜒到山頂,山長路遠看不到盡頭。山間怪石林立,奇峰險峻。山谷間沉積著暗紅色的巖漿,火紅的光上下交映。天上烏云壓得低過山頭,云間電閃雷鳴,聲色俱厲??耧L過處,飛沙滾席,亂石橫空。
我壓低身子,沿著山路緩步前行。暴風肆虐的地方,便躲在巨石后面,風席卷著石塊擦身而過。這里不能飛行,風太大,不能被石頭擊中,掉到山澗就上不來了。我深吸口氣,讓自己冷靜到極點,暴風不是連續(xù)的,有間隙,可以擋風的巨石也有間隙,算好這兩者之間的間隔,便可步步為營,一路穿越暴風眼。
穿過一個狹長的山洞,世界似乎平靜了下來,風暴的聲音變得遠了,我想前面就是傳言中的伊甸了,此行的艱難也不過如此嘛。
我走進伊甸,這里沒有想象中的鮮花白云,飛鳥清泉。而是一片火山下的巖漿田野,火山口就在前面,我能清楚的看到火山口狂暴的噴出碎石,碎石的從天上像暴雨一般傾斜而下,把大地上的巖漿砸得紅光四濺,在這個血紅色的世界里,我的確看到了石像,石像就在這漫天碎石組成的石雨下。
點燃石像,是開玩笑的吧。除了面前的幾塊巨石可以遮擋飛石,前方是一片空曠,想走到石像身邊,根本無處可躲。
我感到這個世界有點荒誕,開始憎恨先祖的謊言,不如就此回頭。我轉(zhuǎn)身看向來路,在這一瞬間,過往的一幕幕掠過腦海,從晨島,云野,雨林到霞谷,暮土,禁閣,我想要回到哪里去呢,這些我所經(jīng)歷過的看過的,再回去又有什么意義呢。我感覺有一股似有似無的力量,像是似有所悟,又像是突發(fā)的感慨,或是無關(guān)緊要的想法??删褪沁@樣,我是怎么也回不去了,我想,人生,或許就是這樣吧。
我把目光注視到遠處的石像上,過了許久,我突然有一種想法,就是死也比回頭好呢。向前走吧,我催促著自己,就算是赴死,也得向前呢。
我壓低身子,猛然奔向石像,碎石頓時砸到身上,巨大的沖擊力撞得我仰面倒地,光翼從身上飛出,瞬間破碎,我失神了片刻,緊接著又是幾塊石頭砸到身上,光翼再次掉落,破碎。我艱難的爬起來往石像邁出兩步,密集的碎石雨噼里啪啦的砸到我身上,再次摔倒,光翼破碎。
我有點麻木了,這樣下去真的就要死了,怕了嗎,我問自己,怕,但能怎樣呢,只有向前才有意義,我會為了存活,而虛度歲月嗎?
我起身繼續(xù)向前。
摔倒。
爬起來。
摔倒。
爬起來。
碎石擊中我的四肢百骸,光翼破碎的聲音此起彼伏。從晨島到霞谷收集的光翼全部破碎,撐著殘破的身體,我來到石像面前,點亮石像。
沒有任何反應。沒有任何變化。
我繞過石像,繼續(xù)向前走去。
火山仍洶涌的噴發(fā),世界仍如煉獄般殘酷,我走在熾熱的巖漿里,一點點死去。
在我死去的位置,一束光破開烏云,世界之力凝聚起我的靈魂,重塑的光之身軀沖天而上。我看到火山停止了噴發(fā),圍繞著火山的世界光芒四散,無數(shù)的飛鳥在周身盤旋,世界各處的光獸紛紛仰望著蒼穹。星空之上落下光梯,牽引著我飛向光芒。
原來死亡才是開啟星空的鑰匙。
這一刻,踏上星空,我明白了生命的本質(zhì)。生命的目的是生存,而生命的終點卻是死亡。生命只有直面死亡,才能永世長存。而這直面死亡的勇氣,才是生命最強大的力量。
這一刻,看著滿天的星河,我明白了光的秘密。世界的目的是熵增,而世界的終點卻是循環(huán),沒有永恒不變的事物,興衰榮辱皆是過眼云煙,真正的強大,便是放棄所有。
由生向死,向死而生,便是一段旅程。
當蠟燭熄滅的時候,我講完了我的故事。身邊的人彈起了他的豎琴,琴音清澈婉轉(zhuǎn),飄散在云野的風里,空曠而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