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到上層……？” 這個請求與其說是沒頭沒尾，不如說是會適得其反。作為殘次品的白椿如果離開了認知障礙的保護，神和分靈們會對她采取什么手段這是任何人都無法保證的。 “是的。”可黃泉依舊保持著伏低身子貼近地板的姿勢，“我明白這是個多冒昧的請求。但……這孩子如果一直留在這里，恐怕不久就會被神之子的權(quán)能侵蝕死亡，或者因為那些痛苦的記憶而崩潰?！?極星三人面面相覷，極星知道自己的神色想必和其他兩人一樣，困惑且為難。最終還是森川先伸手把黃泉扶了起來：“您先起來，沒必要這樣?！?“帶到樓上之后怎么辦呢？”極星試探著問。 “有兩個人是有辦法的。第一個是真晝，第二個是彼岸。”黃泉用肯定的語氣回答。 “他們有什么辦法？”彼岸是醫(yī)生，難道他能治好白椿的精神病嗎？還是能停止權(quán)能對她的侵蝕？ “他們可以把白椿的記憶清除?！?心頭一根被埋藏在深處的思維的弦被觸動，發(fā)出很輕很輕的一聲響。眼前黃泉說的話似乎和過去目睹的某件事重合了。如果真的是那樣，那么或許可以證實一個更大的推理的真實性。極星的心砰砰狂跳起來，那是真相即將被揭開的激動和不知道它會給自己帶來什么而產(chǎn)生的隱隱恐懼。這個疑問在她心里埋得太久了，之前因為覺得它不是很重要又擔(dān)心引火燒身，所以一直沒有積極地調(diào)查。可時至今日她終于要在一個合適的地方把它證實了嗎？ “柴田老師和彼岸醫(yī)生能清除居民的記憶？”她又問了一遍，為的是進一步確認。 “是的。貌似是真晝從一些書籍上獲得的方法，目前只有他們兩個知道怎么操作?！?離真相又近了一步。極星心頭沉甸甸地堆積的緊張和激動已經(jīng)危如累卵，時刻都有坍塌的風(fēng)險。 “那——之前他們有成功過嗎？” 黃泉的回答是肯定的：“當然成功過。” “那么……”極星深吸了一口氣，想順勢把自己的問題問出來，可此時卻被另一個聲音打斷了。 “我們明白了。”發(fā)話的是森川，“這就是您的目的對嗎？”極星有一瞬間的詫異，但很快反應(yīng)過來森川大概是在保護她。果然，他也察覺到了什么，而且在提醒她。三層以下雖然認知障礙屏障比較厚，但不意味著不會走漏風(fēng)聲。 黃泉則好像沒有察覺，笑了笑，“如果說我救你們沒有出于自己的一點私心，那我自己也不信。只不過，也就那么一點而已?！?森川也客套地抿出一絲笑容，“無論怎樣您都救了我們。只是……這個計劃太危險了。一但分靈或者殺戮人偶發(fā)現(xiàn)白椿，會怎么樣？” “最好的結(jié)果就是被遣送回二層吧。不好的……或許會被當場重塑吧。不過神對神之子的偏愛是很深的，我可以保證她不會死?！?“可……這真的是對她好嗎？”聽到這里極星忍不住脫口而出。 黃泉轉(zhuǎn)向她：“什么？” 這時極星也有點后悔了。但話已經(jīng)出口，她便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xù)說了下去：“我只是……覺得她這樣會更好。雖然我的想法可能很奇怪，但是……她好像幻想自己的愛人還在。這對她來說難道不是一種幸福嗎？”語畢又有點心虛地補上一句，“我……我知道這樣說很怪?！?黃泉陷入了沉默，若有所思地垂下頭，忍則雙手抱胸望著天花板好像也在思考什么。房間里一時半會又被宛如凝膠般窒息濃稠的靜默充斥，極星忍不住開始后悔剛才的沖動發(fā)言了。 “你的意思是讓她抱著這個幻想等死咯？”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忍，三白眼的護士，她的聲線毫無起伏，不知道是譏諷還是陳述事實，“就臨終關(guān)懷而言是夠格的?！?“我……”極星一時語塞，憋了老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就算她是這個意思又怎么樣？”雨聲語帶嘲諷地接過話，“你們有任何人問過那個瘋女人自己的意見嗎？她自己愿意去別的地方嗎？” “抱歉，我們沒有?！秉S泉臉上露出鮮明的悲傷，那種悲傷是屬于血肉凡胎的情感，與她出塵的氣質(zhì)并不合適，“如果她要恨的話，我會讓她只恨我一個人的?！?雨聲一聲冷笑：“說得輕巧?！?極星沉默了，黃泉的悲傷還是深深傳達給了她。她突然明白，面前這位神之子與自己一樣都是無力的。她們和白椿一樣，都被神明的威壓和“愛”保護又拘束著，不敢打破牢籠的柵欄，只能在籠中徒勞地掙扎。姐姐大概也是這樣吧，或許這就是為什么她身處神明的愛的中心，卻依舊露出憂郁的表情。 “我想……不是全無辦法。” 不知不覺間極星竟然把心里話脫口而出了。其他人詫異于她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nèi)绱酥?，紛紛把目光投向她?處于目光中心的極星不出意料又膽怯了。說實話，自己的辦法也沒有多少把握，她想的那個人也未必就會答應(yīng)她，但是不知不覺她就和黃泉產(chǎn)生共情、夸下?？诹恕５幌雽嵲拰嵳f，于是隨便扯了個謊：“我……我是覺得白椿可能會影響我們探索這一層而已。至少……先限制她的行動吧?！?黃泉點了點頭：“這樣也行?！?而森川則露出鼓勵的眼神：“那說說看吧?！?他的話又給極星添了幾分底氣。于是極星做了個深呼吸，鼓足勇氣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如果要……限制白椿的行動，我想是有辦法的。但是……我們需要讓她先進入睡眠狀態(tài)。這點可以嗎？” “睡眠狀態(tài)倒不是不可以?！比袒卮?，“我可以給她下點藥。只不過白椿的精神污染是被動技能，光靠睡著可不能讓她停下來?！?極星感到小小的失望，不過還在她的預(yù)料范圍內(nèi)。如果白椿真的能用睡眠就限制住，那黃泉等人也大概不必鄭重其事地拜托他們了，“那……她的精神污染和什么有關(guān)？” “大概是情緒吧?！秉S泉回答，“這孩子平時不是這樣的。她只是……因為有外人來了所以感到不安而已。如果她平時都會這么嚴重地散發(fā)精神污染，整層樓的人都會不正常?！?極星盯著面前點心盤里剩下半塊鶯餅。從截面可以看到深紅色的內(nèi)餡被淺綠色的外皮緊緊包裹著，二者之間雖然沒有清晰的分界線，但兩種顏色也沒有互相滲透，“也就是說只要情緒穩(wěn)定，就能控制精神污染的擴散范圍？” 忍一飲而盡杯中的抹茶，又自顧自地續(xù)上了一杯，“根據(jù)我們目前的觀察，的確如此?！?最后一塊拼圖此時已經(jīng)合上了，極星的心因為小小的期待雀躍起來。她把半塊鶯餅放進嘴里，“無論如何，請允許我試試?！?? ? 極星再次進入了夢中白色的空間。由于這次是不請自來，而且還不到正常睡眠的時間點，周圍沒有形成上次那樣的幻覺風(fēng)景。她信步在空空蕩蕩的夢中走了幾步，果然遇到了自己想找的人。青年正躺在一個懶人沙發(fā)上，一只手支著下巴，看上去是在這一片空白的天地間小睡。 極星剛走到他面前，九尾便機敏地睜開了腥紅的雙眸。見到是她，一如既往的溫和笑意又回到臉上，雙眼笑瞇成一條縫。 “早安，母親大人，今天怎么睡得這么早？” “我是來找你的?！盼惨矔X嗎？” 青年伸了個懶腰，不得不說那舒展身體的動作的確很像一只狐貍，“什么？我當然會睡覺?！比缓笏臑檎?jīng)的坐姿，順便給極星也變了一張小沙發(fā)，“我也是這個世界的居民，遵守世界的規(guī)則，所以也是會感覺累的。母親大人來找我該不會只為這個吧？” “我想請你幫我個忙。” 九尾露出饒有興趣的神色，“哦？是什么忙？” “我想……讓你把一個人的精神一直穩(wěn)定在夢里。可以嗎？” 九尾攤開雙手，有些無奈地搖頭。 “母親大人，你要知道夢境主人什么時候離開夢境并不受我控制。” “這你不用擔(dān)心。我們可以控制得了，用藥物?！?九尾聞言有些詫異，聳了聳肩，“是嗎。這么大動干戈的，你們是想做什么？” 極星于是簡單地給九尾復(fù)述了一遍他們在二層的所見所聞，包括白椿的過去和黃泉的請求。九尾靠在沙發(fā)上興致盎然地聽著，時不時還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我明白了。所以你們是想把這位叫白椿的姑娘帶到三樓以上找柴田老師？” “是的。森川醫(yī)生大概已經(jīng)先行一步去通知柴田老師他們了?！?“那么我只要把那個小姑娘的精神穩(wěn)定在夢里就行了對吧？這并不難?！?“嗯……你打算怎么做？” “有很多辦法，母親大人?！本盼材抗馍弦?，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比如給她看她最喜歡的東西，或者編一個美好的故事……總之如果她的身體能保持一直不醒，我也可以讓她一直做美夢?！?極星突然從他的話里品出一點殘忍的味道來。不是因為九尾，而是因為他們即將要去做的事。白椿的確瘋狂，但那個名叫暮的女孩大概是她的精神支柱吧?；蛟S在她眼里暮的存在和姐姐之于極星一樣重要，但此刻他們要做的就是用這個重要的寶物來換取白椿生存的機會。而是否做這個選擇的決定權(quán)當然，沒有留給白椿。 ——不，這大概只是因為自己的自私，想要除掉影響自己探索和尋找的不安定因素。沒有必要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極星清楚自己不過是一個自私的人。自己對于森川的感情也好，此刻來拜托九尾也好，都是出于自私的目的，一切都是為了尋找姐姐?？墒墙憬闳绻雷约旱拿妹檬沁@么自私冷血的人，還會繼續(xù)愛她，無條件地當她的歸宿嗎？ “母親大人，你怎么了？” “不……沒什么?！睒O星搖了搖頭，把那些多余的顧慮甩掉，“我能一起去嗎？” 九尾把玩著自己的一縷頭發(fā)，“你指什么？” “去白椿的夢里。我想……看看有沒有和姐姐有關(guān)的線索?！?——那么作為微不足道的彌補，就讓她來見證白椿的幸福和痛苦吧。然后把一個靈魂的破滅與重生銘記在心，這是極星唯一能做的。 ? 作者：b站專欄評論區(qū)經(jīng)常無緣無故自己關(guān)閉，如果發(fā)現(xiàn)請?zhí)嵝盐?，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