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角戲

戲劇開演，演的是霸王別姬。

她踏上舞臺，抬起手，衣袖舒展，粉色長發(fā)順著戲服滑落下來。她環(huán)顧四周，空無一人。按照劇本，霸王即將出場，她取出折扇，掩面一蓋，一副面具兀然出現(xiàn)在臉上——面具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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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旁白念：方與漢軍斗罷，漢軍十面埋伏，霸王被困垓下。霸王始回營，虞姬出營相迎。

她透過面具看到了霸王的身影，霸王身材魁梧，也身著一身戲服，臉上戴著象征項羽的面具。霸王一出場，全場頓時鼓瑟吹笙，在樂聲相和下，霸王一步步走向她，霸王失了威風，正如敗軍之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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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步上迎，去迎接她的英雄，她的霸王，卻不曾想霸王新敗，垂頭喪氣，霸王揮開她的熱情，一人悶坐在營帳之中，她表現(xiàn)出愕然的樣子，但她很快隨霸王落座，拿起桌上的酒器，為早已設(shè)好的酒杯斟滿一盅。霸王不假思索，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她再進一杯，霸王再飲一杯，如此反復(fù)幾次。忽地，霸王憤然起身，游場幾步，作勢欲惱，但隨即又悻然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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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白念：霸王酒過三巡，身體困乏，就要回營歇息，虞姬獨自出營閑步。

霸王回營，燈光聚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照得凝實，她再次晃動折扇，臉上的面具又換了一回——是哀。她獨自一人在舞臺上徘徊，她走著細碎的步子，每步的間距都極小，每走一步，她都會停頓片刻，身體忽左忽右，作探查狀，像極了驚弓之鳥。沒多時，笛聲自左右傳出，細細聽去，是楚歌。她將霸王喚醒，舞臺的燈光再次亮起，霸王由陰影中走出，他也聽見了悠長的笛聲，這聲音鉆進她的心，她知道，接下來自己就要拔劍自刎了。她看了一眼霸王，也許是受到面具的影響，她的內(nèi)心充斥著哀傷，她已經(jīng)無數(shù)次的表演這個戲劇了。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在這個舞臺上翩然起舞，然后又隕落，像折翼落單的雁，無助的朝地面墜落。她轉(zhuǎn)頭看了眼觀眾，在黑影的遮掩下，觀眾的表情模糊不清，霸王依舊在演著戲，舞臺上的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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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了下來，虞姬這次沒有自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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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這樣孤獨的佇立在舞臺中央，舞臺的燈光把她的面具照的更加艷麗，笛聲、鼓聲、旁白聲，在她耳邊縈繞，臺下的觀眾入神地看著這出戲劇，演員在木制的舞臺上來回踱步，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一切都是這么的自然，都是這么的與她無關(guān)。其實她心里早知道了，只是她不舍得放手，她沉醉于重復(fù)這場戲劇，她沒有一刻不想再重返舞臺，再真正的演出一次。她抬起頭看著正一板一眼演出的霸王，粉紅的眸子在面具的縫隙里閃爍，而霸王呢，霸王卻沒有一次和她對視，他自顧自地演著自己的戲碼，他的目光穿透了她，看向了更遠處，更遠處是什么呢，是觀眾？還是舞臺之外？她沒有去問，因為她知道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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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止了演出，走下舞臺，安靜地看著臺上的霸王，看著霸王在虞姬自刎后悲痛欲絕，也看著他在烏江前自刎。霸王自刎后的身體再不動了，她身邊的觀眾零零散散的鼓起了掌。這樣一個故事，博取了觀眾微薄的掌聲。她緩步上前，走到了霸王面前，伸出手想要觸碰霸王的身體，然而在即將觸摸到的那一刻，手掌穿過了他的身體。她將手稍稍抽出一些，就這樣沿著身體曲線一直撫摸下去，像是在犒勞，也像是在安撫。她依然戴著那副象征哀的面具。她記得有人精心養(yǎng)護她，她記得有人想要成為名伎，她也記得有人希望這出戲能永遠演下去。但現(xiàn)在只有她記得。百年過去了，千年過去了，那些陪伴她表演的人已經(jīng)逝去了太久太久，霸王也換了一遭又一遭，直到最后一位霸王也在舞臺上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虞姬本應(yīng)隨霸王一同離開人世，本該如此的。她有時也會想，自己為什么會存在，道具為什么會被賦予生命。即便讓她記住這些曾經(jīng)的虛影，那又有什么意義呢。她一場又一場的演著無人出席的戲劇，一次又一次的被自我感動。她從不出演任何一個角色，她只是一個道具，一個被人使用的面具而已。但霸王有拋棄她嗎，也沒有，每一任霸王對她的愛護都是極為細致的，他們總把她視作自己生命般寶貴。她記得有一次劇院失火，火焰燒紅了梁柱，燒化了漆油，整個劇場變得如煉獄一樣炙熱，就在火舌即將舔舐到她的時候，她就這樣被帶了出來。從火場里，從一個火花四濺，滿目紅光的火場中救了出來。她是感激的，盡管她什么也不能說，什么也不能做，她只默默地記在心里。與許多付喪神不同，她不是因為被遺棄的怨恨而誕生的，相反，她是被人強烈的情感所維系著的。但她本人對這份感情卻很懵懂，只有一股強烈的欲望驅(qū)使著她演出，不斷地、一次又一次地在舞臺上起舞。她喜歡演劇，也喜歡這種感覺。想到這里，她伸手撫上了自己臉上的面具，但面具卻很冷，沒有一絲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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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摘下面具，所有事物頓時化作空無，什么戲臺、觀眾、演員，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一輪明月孤獨的掛在夜空中，連半點星光都沒有。月光如水般傾瀉下來，流淌在她的額頭、眼眸、鼻尖、雙頰，沿著她的裙袍一路奔涌，勾勒出了一道美麗的弧線。而她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只是被月光洗禮著。她看著殘缺的彎月、月亮也看著她，月光在她眼里點出了星。

抉擇二

2感性之眼

4幻想與魔法

5愛意的延續(xù)

8你想要見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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