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機輪傳記(16)——人物本紀 青黎(下)
?上回書說到,元天宗立宗大典之際,消失多年的劍客殘氏突然現身元天宗,不僅打亂了冷門的計劃,還開導了境界停滯不前的青黎,在轉達了葵的道歉并轉交了寶劍堇光后,趕回葵門見到了飛頭道士一行人。而青黎這一邊,闊別多年又見老友殘氏,還終于和葵冰釋前嫌,解開心結后終于一舉突破大天尊境,元天宗的江湖聲望亦是水漲船高。皆大歡喜之際,葵傳來一封密信,緊急將青黎召回了葵門,好在亦是虛驚一場。
? 在葵門,眾人受到邀請加入道門,并得知了一個驚天計劃。
? “將這個已經陳舊太久的飛行機輪,徹底改天換日?!?/p>
? 自神主創(chuàng)古籍,開辟東方大陸以來,機輪已是近兩百年傳承,若是算上遠古飛射術修行者那些已是難以考據的亙古歷史,恐怕還得再加上幾百年。而在座的眾人,恐怕修行最長者也不足百年,誰又敢自稱無敵于機輪?
? 踏入至尊境界的葵不敢說,永夜十二劍合一大成的蓬萊山輝夜不敢說,在眾人面前隱瞞了天人合一秘密的殘氏更不會如此說。
? 以至于當青黎聽到這個紅發(fā)道士此言的時候,第一反應便是荒唐,太荒唐了。
? 如果說在座眾人達成一致要推倒冷門這座老山,他一定會不遺余力地支持,史書上記載了多少王權更替朝代顛覆,冷門坐擁皇宮號令天下修行者已經數十年,如今早已呈現頹勢,未必不可倒,即便不是如此,就算只是和葵的這層關系,他也會支持推倒冷門。
? 可是他隱隱知道,飛頭道士根本不是這個意思,冷門,烈門,甚至于東方大陸上一些如巨龍盤踞般的勢力都在機輪有活動的痕跡,如果改天換日這個說法成真,那未來究竟會變成什么樣,他無法想象。
? 青黎不會知道飛頭道士還曾是粘界至尊遺傳之時的所見所聞,如今的世界,即便青黎修為已攀爬至金字塔上層,但仍是太大了。
? 最終,道門聯(lián)盟的提議理所應當的仍是沒有完全通過,不過眾人仍是代表各方勢力和飛頭道士留下了一些余地,這倒也完全足以達到飛頭道士心中的預期。
? 這一世,是他作為飛頭道士再一次身死道消,還是做到一些上一世沒做到的事,說實話,他也沒底,可如今這第一步總算初有成效,總歸是好事。
? ……
? 而青黎與葵門眾人這邊,葵首先是當眾宣布了恢復青黎的葵門長老身份,宗主親命,自然也沒人敢出來拿元天宗說事。安排完這些場面上的活,葵,殘氏,青黎,再加上剛破關而出的紫金貓,四人尋了一處清靜之地好好慶祝了一番重逢之喜,紫金貓和青黎二人也是不消多久便熟絡了起來。
? 酒桌之上,四人之中,葵雖是女子之身,但劍氣最盛,不愧是當世以劍術證道數一數二之人。
? 而殘氏的氣場則最為詭異,另外三人對其也算得上相熟相知,卻仍看不透這種詭異到底從何而來。
? 紫金貓身上亦是劍氣,和葵又有所不同,青黎雖不甚精通此道,但也看得出來,這是劍陣氣息,比起劍術少幾分鋒銳,卻也更為玄妙深邃。
??自從上一次解開心結之后,青黎不再為他人所擾,反而發(fā)揚起了自己的學究精神,不斷向紫金貓?zhí)接懼鴦﹃囍?,紫金貓本就性格開朗,更是知無不言。
? 一來二去間,本無意討論飛射術的殘氏和葵二人受另外兩個所影響,也逐漸加入了討論之中,葵說起紺珠劍陣,談及劍陣融入劍術的玄妙之法,唯獨殘氏對劍陣可以說是七竅開了六竅,一竅不通,于是還是以說那劍術劍招為主。
? 一番探討下來,青黎對劍陣,紺珠劍,璋空劍等等都可謂受益良多,四人相談盡歡??撕筮€大開一場宴會,宴請整個葵門和四方友人,于是關于元天宗和青黎到底會靠向哪一邊這一機輪江湖爭論許久的話題,終于有了結論,冷門這一回不僅是丟了面子,里子也受損不少,當然這還遠遠不足以傷及根本,只不過在一些聰明人眼中,機輪局勢的天平已經悄然發(fā)生變化。
? 最終這場盡是喜事的相會也是盡歡而散,青黎啟程返回元天宗時還喝得微醺,另外三人相送,葵更是喝了不少,罕見地露出了些許傷感的神情,先是死死地盯著不明所以的青黎,突然大力地拍了幾下其肩膀,好懸沒給他拍散架。
? “你那個什么元天宗,要是整不下去了,就早點關門大吉,兄弟這邊葵門養(yǎng)著你不成問題,懂了沒?”
? 葵這一番醉話惹得三人哈哈大笑,離別的些許惆悵氣氛也被沖淡了不少,最后葵還是被紫金貓架著回去的。
? 而令青黎始料不及的是,自己在葵門逗留的這短短幾天里,元天宗已經發(fā)生了巨大的事變。
? ……
? 花了一天時間趕回元天宗,酒才剛醒,元天宗的大門前卻站了一位不速之客,冷門大小姐殷梓鑫。
? 卻見殷梓鑫仍舊是當年所見時的那身淡黃衣裙搭配紅色披風,顯得清純可人,然而在青黎印象中,這位冷門大小姐似乎和以往有所不同,首先是那副面孔,濃妝艷抹,與當年幾乎素顏示人可謂大相徑庭,看到青黎后那抹刻意以至于有些妖艷的笑容更是讓青黎直接打消了主動上去打招呼的念頭。
? 雖說如此,但畢竟人家擋在自己宗門大門口,總不能視而不見,青黎走近幾步,開口詢問:“原來是梓鑫侄女,好久不見,今日蒞臨本宗有何貴干?”
? ??“小女在此等候青黎師叔多時了,在此向師叔討教一劍。”
??青黎感到有些蹊蹺,但既然人家都問劍到家門口來了,豈有不接之理,于是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只見殷梓鑫也不含糊,當即起劍,兩步向前,青黎一眼看出是璋空劍術,卻也不曾拔劍對敵,僅是前后躲閃。殷梓鑫見青黎不肯出招,卻并不惱怒,反而笑臉愈發(fā)燦爛,銀鈴般的笑聲配合道道劍氣破空之聲,場面一度十分詭魅。
??又一劍落空,殷梓鑫突然停手,卻并未收劍入鞘,只是緩了口氣,大概是笑得有些累了。
??青黎見狀后退兩步,站定后說道:“若是僅僅如此的話,今日就不要想著讓我出劍了,青某隨時歡迎侄女再來問劍,也替我向殷門主問好?!?/p>
??殷梓鑫聞言又發(fā)出了清脆的笑聲,只是此時的她顯得有些瘋魔:“那請師叔再看這一劍如何?”
??劍氣橫生,殷梓鑫手中劍卻絲毫未動。
??霎時間兩人之間不過百尺距離已是異象憑生,青黎再一看周圍被布下了絲絲點點的劍氣,劍氣匯聚,隱隱有凝聚成劍的動向,似乎連溫度都升高了幾分,配合著還殘留的幾分酒氣稍有些燥熱。
??“劍陣?有意思?!鼻嗬杞K于正眼看向這一劍。
??璋空劍陣,以四季元素為陣眼,調出其中兩季凝聚成劍,春夏兩季正是天氣逐漸炎熱的時節(jié),這才引發(fā)了這等玄妙景象。
??青黎這才準備抽劍對敵,不曾想劍陣竟又憑空消失,原來是殷梓鑫已經收劍入鞘。
??“抱歉,小女突感身體不適,恐怕無法再與師叔討教了,還請不要見怪?!?/p>
??說罷,殷梓鑫就要離去,青黎只覺得莫名其妙,隱隱還有些來自直覺的不安,雖然此女如今多有些古怪,但這姑且與他無關,倒是方才正準備運氣出劍時,神識擴張發(fā)現元天宗內多有不尋常,只是當他正想叫住徑直離去的殷梓鑫時,卻發(fā)現人已經不見蹤影。
??……
??與此同時,元天宗內,一位在宗內頗有聲望的尊者人物竟然正在對小魚兒大打出手,周圍一眾弟子沒有一個敢上前插手這種尊者級別的拼死相斗,稍有不慎幫不上忙不說,還得把命搭在這里,當然前者是次要的,后者才是一眾人畏手畏腳的根源。
??青黎原本還當是切磋或是有什么矛盾動了手,第一時間卻也沒打算插手其中,只是靜觀其變。
? 只不過接下來這場斗爭看起來愈發(fā)不像是普通切磋,只見那位尊者長老劍劍陰狠,招招致命,小魚兒尚且不及尊者圓滿的修為在其手下只得苦苦支撐,正在這位貨真價實的尊者占盡上風,就快一招刺穿小魚兒心口之時,一柄飛劍突然從遠處破空而來,以在場所有人反應不及的速度先一步穿透這位尊者的胸膛,前一秒還盡顯神威的強者如今捂著胸口,已經躺在地上說不出話來。
??“這是要造反么?”
??宗主青黎現身,頓時更是鴉雀無聲。
? “難道如今內部切磋還要生死自負?我怎么不記得我立下過這種規(guī)矩?你們這些長老又是在干什么吃的,小魚兒今天若是死了,你們還能心安理得地站在這不成?”
? 小魚兒看到師父歸來,還救下自己一命,卻并沒有往常的那種欣喜,反而只見她默默轉身離去,那柄劍拖在地上滑動的聲音,更顯得場上那落針可聞的死一般寂靜。
??青黎有些詫異于徒弟的反應,但也暫時顧不得那么多,正準備回頭看那躺在地上痛苦掙扎的半死之人,只見那人突然拔出胸口飛劍,臨死前竭盡全力一劍竟然是想刺殺宗主青黎。只是這一劍顯然已是強弩之末,不過只怕是其全盛時期的一劍青黎也未必放在眼里,但那人死前的古怪眼神,卻讓青黎此后許久都印象深刻,
??那種熱切又絕望,兇狠又恐懼的復雜眼神。
? 先是派人將地上這具慘死尸體收拾干凈,再向一眾弟子長老詢問情況,青黎這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這位被青黎當場打殺的死者正是元天宗一位長老,而其當場暴起的原因竟是冷門的一封傳書,由冷門大小姐殷梓鑫親自送達,信上內容僅僅在少數幾個實力和死者接近的長老級別上下的人物中傳閱,在青黎再三逼問下才有一位長老支支吾吾地說出實情,原來信上內容不多,卻字字誅心:“反出元天宗并以人頭為貢者,依人頭分量大小封職,元天宗長老可繼任冷門長老,過往恩怨不予追究。”
??冷門這封信看似荒唐,實則可信度極高,畢竟在這緊要關頭,整個元天宗都聽說了宗主青黎回歸葵門之事,那青黎還會不會回來?葵門會不會找其中一些人秋后算賬?誰又說得準呢。
冷門大小姐親自來訪,一封有冷門和皇城官印的密信,在此等誘惑下,這些早年亡命江湖的狠角色又豈會沒有產生覬覦之心者?
??于是這位青黎印象中還是小魚兒當年請來元天宗的高手,當即便有了取了小魚兒人頭去給冷門投名狀的心思,歹念橫生,欲望便隨之而來揮散不去,恐怕這位尊者死前還惦記著自己日后進入冷門坐著至少長老級別的位置逍遙快活的憧憬,可惜如今尸骨已寒。
??青黎遍體生寒,倘若自己晚回來一天半天,恐怕元天宗就要在今天滅門了,小魚兒一死,面前這些看似在自己面前唯唯諾諾的家伙又有幾個能忍住不反?冷門如此狠毒的陰謀,竟然由這個當年還在自己面前乖巧禮貌的殷梓鑫實行,更為可狠的是,若是今日冷門計成,江湖上恐怕只會傳出宗主青黎因心生回歸葵門之意,導致元天宗內亂,自相殘殺,害死了自己的徒弟。
??看著這滿堂高手,青黎突然感到有些疲倦,看似蒸蒸日上的元天宗,其實不過是被裹挾在機輪江湖中的一葉扁舟罷了,他這個勉強算得上定海神針的人物在還好說,若是再有哪天如這次一般離去幾日,又會發(fā)生什么,他又能如何是好。也許自己的行事作風并不能撐得起一座宗門,
??焦頭爛額之際,青黎還是決定先去看望一下身體和精神都受傷不淺的小魚兒。
??“師父來了,小魚兒傷勢有些重,暫時沒法下床接待師父了,還請見諒?!?/p>
出乎青黎預料,小魚兒并沒有如同往日一般受挫時表現得如何委屈或傷心,反而冷靜異常,坐在床上調息恢復。
??這下反而青黎不知如何應對,只得找個地方坐下,于是師徒二人就這么尷尬地坐在兩邊,過了小一炷香,青黎實在坐不住了,試探性得開口問道:“要不,我去給你找點恢復用的丹藥?”
??小魚兒笑盈盈地答道:“那就謝謝師父了?!?/p>
??青黎如釋重負地走出房間,不曾看到轉身后小魚兒笑意瞬時消失的臉。
??當青黎再次回到房間時,小魚兒已經能夠起身行走了,看到徒弟恢復地這么快,青黎總算放下心來,開始說起方才從那些長老口中得知的消息,卻說到一半就罕見地被小魚兒打斷了。
??以前,青黎很少過問宗門的事,小魚兒經常像這次青黎所做一樣將宗里發(fā)生的事向他娓娓道來,往往得到的答復都是“你來決定就好?!狈堑饺f不得已必須由他這個做宗主的出面的事時,青黎也是百般不情愿,宗門內許多老人都知道,青黎是名義上的宗主,其實宗主該做的事,大部分都是由小魚兒在做。
??當初小魚兒對自己這個師父滿懷信心,耗盡人脈把自己能扯得上關系的高手都想盡辦法拉入元天宗,只為了壯大元天宗的聲勢,只是如今,元天宗的人似乎確實是越來越多了,多到小魚兒當初都不曾想到的地步,可是青黎似乎并無法以一己之力壓制住這滿堂高手。
??“師父,元天宗對于你來說,是不是負擔?!毙◆~兒突然的一問,將本還有幾分師徒相宜的氣氛拉至谷底。
??青黎一怔,隨即認真思索著說道:“雖說有時候那些事是挺麻煩的,但其實也有許多受益之事,其實也挺……樂在其中?!?/p>
??“其實師父應該也知道的,當初你和葵宗主因殘氏的事決裂,是我從中趁虛而入,這才有了元天宗,才會讓師父現在這么兩難,說到底都是小魚兒的錯”
??青黎無言,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從頭到尾他都知道,當初自己最為失意,唯二的兩個好友一個不知所蹤,另一個當場跟他斷絕了來往。
? 可要說他只是故意利用小魚兒去走出那段灰暗時光,倒也說不上,元天宗亦是他的心血,他對自己這個徒弟其實也確有不少真心,但他似乎確實也不該讓事情發(fā)展到如今的地步。
? 面對小魚兒的自責,青黎心情復雜,不知怎么回答,只能緩緩搖了搖頭。
??“也許小魚兒不該待在師父身邊”小魚兒仍不見半點情緒激動,仿佛只是將深藏了許久的心里話和盤托出,“師父這樣的天之驕子,本就應當和葵宗主他們這樣的大人物一同展露鋒芒。”
??青黎最終還是沒說出什么話來,可能是因為心底里那種無法否認,可能是因為實在覺得這一切發(fā)生得太理所應當了。
? 以前看過一部佛經,記載了一句話:世間一切,因果皆有緣,青黎大概預料到了此后會發(fā)生的事,于是選擇了不再像當年那般牽扯不下。
??第二日,蒸蒸日上的元天宗突然原地解散,令機輪江湖頗為困惑,事后聽說源于內部叛亂,再聯(lián)想到宗主青黎往來于葵門的舉動,許多人恍然大悟的同時又頗有些感嘆世事難料,而宗門的實際最大主事人小魚兒也不見蹤影,只給宗主青黎留下了一封訣別信,信上只有短短幾句話,
? “世俗煩擾,修行艱苦,來世只盼再無我二人相關,心心相印,相濡以沫,此情留我一人獨想最好?!?/p>
??十年后,機輪又是一副新氣象,而當年那個苦心孤詣只為求與心上人共渡一場的小魚兒,聽說了當年自己無數次幻想著未來的人已是堂堂三圣之一,至尊之境,她卻似乎真的無所謂了。
? 籍著同鄉(xiāng)之誼,在江湖新四大宗師之一所創(chuàng)立的朝日神教中過著無人問津的隱居生活。當年之事,沒人知道她到底真的釋懷與否,不過,悄然突破大尊者境界的她最終卻選擇了安靜地離開了飛行機輪,去往了一個同樣熱鬧非凡,紛紛擾擾的新世界。
? ……
? 元天宗宗門解散,按機輪慣例會由各大勢力派遣一位負責人收拾殘局,說到底其實就是瓜分宗門弟子,畢竟都淪落到解散的地步了,也怨不得別人原形畢露,一塊砧板上的肉而已,如狼似虎的各大門派自然是爭相分食。
? 在此之前,青黎斜躺在元天宗正堂屋頂上,看著腳下往日畢恭畢敬的弟子長老來去匆匆的身影,心情復雜。
? 他突然就想起了離別之際,葵對他說的那些醉話,抱著無可奈何的心情,一封飛書千里傳送,第二日葵門宗主便大駕光臨即將倒臺的元天宗。
? 元天宗正堂內,一眾長老弟子站在下側,上側有兩人,即將卸任的宗主青黎,和葵門宗主葵。
? “元天宗解散,本應按江湖規(guī)矩各大宗門各自請一位客卿長老出面善后,也算是互相之間給個面子,不過鑒于青黎宗主前不久剛剛恢復了我葵門的長老身份,本宗主也就越俎代庖,來先行處理一些事。”
? 臺下人成百上千,無一不是大氣都不敢出。
? 要知道這位是誰,這位可是江湖鼎鼎有名的四大宗師,機輪最大山頭之一葵門的宗主,臺下又有多少人曾經因為與這一位結下仇怨或是與葵門有些恩怨,明擺著這是要秋后算賬啊。
? 逃?
? 在場眾人沒有一位敢說自己能在當今機輪碩果僅存的至尊境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的,恐怕單是青黎這位貨真價實的大天尊強者都夠他們喝一壺的,那個因為敢信了冷門的邪去對小魚兒動手的兄弟,現在尸骨就被隨意丟棄在某塊地里的,這可就是活生生的前車之鑒。
? 有了這些計較,在場所有人無論是否心里有鬼,此時此刻都不敢作任何小動作了。
? 在葵說著場面話的這短短一炷香時間里,在場眾人可謂度日如年,終于是等到其所說的話接近了尾聲。
? “以上這些就是本宗主對元天宗的一些安排,還有葵門的各大架構,當然本宗主也不會強求各位加入葵門,過兩天各大宗門的客卿長老還是會來的,到時候再聽他們細說便是了?!?/p>
? 聽到此話,許多確實和宗門恩怨不相關的人都長舒一口氣,要是被強行裹挾去了葵門,他們恐怕就是喊冤沒處去的境地了。然而那些曾與葵門有恩怨的人反而愈發(fā)不安,葵這番話當真是寬宏大量打算放他們走?他們怎么覺得都不可能,其中更有甚者還是牽扯了幾樁命案的,若是真去了別的門派,自己怕是能不能活著走出元天宗的大門都是個問題,到時候葵門只需要給出一個殺人償命這種無可歸咎的理由,難道那些宗門還能為他們伸冤不成?于是最后葵派人統(tǒng)計此次收編名目時便發(fā)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但凡是記錄在案與葵門有結怨的,反而都自愿加入葵門,想來是覺得哪怕以后的日子不好過也總比當即丟了性命要好得多。
? “最后一件事,本宗主聽聞前兩日冷門大小姐殷梓鑫到訪,帶來了幾封密信,收到密信者留下,其余人等,請自便?!?/p>
? 一時間稀稀疏疏走了不少人,選擇留下看看情況湊個熱鬧的一些人眼看越來越不對勁趕緊跟著最后的人流離開了正堂,走出好遠才發(fā)現自己已經沒來由得一身冷汗,莫名有種劫后余生的慶幸。
? 最終堂內只剩下不到二十人,悉數是長老,修為境界起步也是通玄巔峰,每個人都曾收到過殷梓鑫帶來的密信。
? “本宗主知道,當日收到密信的不止你們這幾個,放心,本宗不會讓你們在黃泉路上久等他們的?!?/p>
? 在場眾人,包括青黎在內俱是心頭一顫,反應最快的那個已經轉身一個蹬步就要逃跑,下一瞬卻當場暴斃,最為驚悚的是由此人開始,偌大正堂近二十人再無人說出一句話,臺上二人是沉默,臺下近二十人則是已經悄無聲息的逐個暴斃。
? 死于宗師葵的輝針心法,心念所致如劍之所指,殺人于無形。
? 青黎直到很后來才完全明白葵當日每個決策的用意所在,至于大開殺戒的這一段,其實最為淺顯簡單,這些人已經被冷門盯上了,即便今日不死,也不敢反元天宗或是葵門,日后卻一定會被冷門利用,威逼利誘,冷門總有辦法讓這些人將刀劍指向他們,不如當日直接斬草除根。
? ……
? 有了葵橫插一腳,江湖上的各大勢力對元天宗的瓜分大都興致缺缺,最終大概是一合計,只委托了幾位客卿長老前去,有趣的是,這幾位竟然都是同屬多個門派的客卿,加上也都互相認識,干脆組了個團就跟觀光旅游似的來到了元天宗。
? 其中有一位還是青黎故識,名為孔葛,此人鐘情于修行妖冥劍陣,在十年后的第二次曲水流觴大會上,與東洋那位機輪公認的妖冥劍陣第一人俞蘇柯論道而勝之,一時名聲大噪,不過這都是后話了。
? 彼時,孔葛此人在中原機輪江湖倒也算頗有名氣,因其劍陣操演嫻熟,靈犀所致仿佛人劍渾然一體,宛如開了天眼一般,劍陣之中四方所見通透,好似比別人多了三雙眼,一時江湖盛傳八開目的說法,而其本人卻不以為然,自稱造詣不如俞蘇柯,更遠未至于全知之境,再加上妖冥古籍中所記載的八分不得圓滿之說,江湖上就有了六開目的說法,這一回孔葛本人卻不再有反對,于是“六開目圣尊”就成了江湖盛傳的最終版本。
? 然而天機難料,不曾想近兩年江湖上又出了一位真正生出六只眼睛的六開目魔尊,竟也說不出是那魔尊學這圣尊,誰叫別人真的長了六只眼睛呢?孔葛也是常被江湖晚輩認錯名號,離譜到走在大街上被人認出來,還會有稚童高呼魔尊來了,實屬無奈至極。
? ……
? 話說兩人久別重逢,青黎作為尚且的東道主,也得盡地主之誼,邀孔葛到內閣閑談喝茶。
??青黎這邊苦心經營的宗門剛剛倒臺,孔葛作為朋友倒也不好說什么,刻意避開了相關事宜,于是兩人余下的共同話題只得論劍。談到這個話題,孔葛得知青黎最近突然有了修行劍陣的想法,便來了興致,直言有問必答,知無不言。
??于是青黎問道:“劍陣修行極致,是否真的能做到以弱勝強,以道壓術?!?/p>
??孔葛沉吟片刻,答道:“這個說法已經流傳許久,其實并不完全準確,劍陣極致是什么景象我不好說,但仍舊是基于境界修為。要說以弱敵強,或許可以,但以弱勝強,恐怕沒那么簡單。劍陣的特點也是優(yōu)勢之處在于要對古籍本篇更為全面考究,而不是修行劍術那般更重劍招,可以說,同等境界修為,一個修行劍陣的人往往對古籍本身的了解要比劍術修行者更深,當然,亦有對劍術劍陣都造詣頗深的修行者,這就得另說了?!?/p>
??見青黎確實在仔細聆聽,孔葛喝了口茶,越說越起勁,
??“為什么說這個說法不準確,歸根結底,境界和修為才是飛射術修行者的基石,如果一個通玄修為者想要以劍陣勝尊者,那條件極為苛刻,個人認為要么此人雖是通玄修為,但其實劍陣境界已有尊者領悟,要么對方是個除了劍術劍招什么也不會的劍匣子,后者尚且不提,因為再獨情于劍術的劍客也不可能當真沒有一點劍道感悟,前者的話,似乎也很少見,不過絕不會沒有,畢竟江湖上也確實不少境界與修為不對等的人物?!?/p>
??“照你這么一說,我就更得練練劍陣了,不然豈不是說不準哪天就要被人當劍匣子給捅穿去。”
??“哎,事先說好,練劍陣可以,但我剛才這話里可沒有半點影射你的意思啊?!?/p>
??兩人哈哈大笑,這番打趣下來,孔葛此行來“瓜分”朋友的宗門這一他認為多有些難堪之事,倒也被消解了不少這種尷尬。不過孔葛要是早知道青黎和葵對元天宗的安排,也就早早不會有這種感受了。
??……
? 元天宗最終還是被瓜分殆盡,甚至于連帶著宗門所在的這片山頭都被各大勢力劃為自己的勢力版圖,更不必說那些在之前僥幸沒有收到冷門密信得以活命的一眾長老和高手,在見識到了那些前幾個時辰可能還在和自己談笑風生的人,后一會就全死在了正堂之上后,很多人早也沒了什么雄心壯志,只想著找個門派安安生生過日子即可,前途和修為是自己的,可命難道就不是自己的了?
? 各個宗門的客卿長老就這么好似領著自己孩子般領著一群原元天宗弟子及長老各回各家,諾大一座元天宗一時間只剩下了青黎一人獨坐高臺之上賞著月色。
? 此時此刻,青黎反而沒了前些日子的焦慮與煩躁,心境就好似這安安靜靜的元天宗,也好似空中懸掛的明月,倒是平靜了不少,最后,青黎就這么在月下緩緩閉上眼,好似睡著了。
? ……
? 第二日,不再是元天宗宗主的青黎,孤身離開元天宗舊址,沒有回到自己發(fā)家之地的葵門,也不曾回到自己當年讀圣賢書的故鄉(xiāng),反而去了一個十分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找了一個彼時還不曾在機輪十分出名的名號,飛頭道士。
?“青黎天尊是否聽說過天宏幫?”
?“倒是有所耳聞,早年在機輪也算有些名氣,不過其本身似乎并不是機輪門派。”
“確實,此門派來自東方大陸,應該是出自大陸上的皇家門派旭日神教,多年來已是在蒙二民和機輪飛射術修行者間盤根錯雜有了不小的根基,而機輪早幾年由冷門為主的年歲里,也少不了這個門派的活躍其中?!?/p>
“飛頭道長和我說這些,難道是那天宏幫要對日漸勢弱的冷門下手,以此正大光明的把手腳伸到飛行機輪之中?”
“倒也未必,首先冷門還遠未至于式微至此,其次飛行機輪獨立于東方大陸多年,飛射術雖為神主所創(chuàng)的古籍正統(tǒng)之一,但卻因修行艱苦,飛射術修行者比起整個東方大陸的人口也算是少的,這也正恰好使得整個機輪自為一體,很難被哪怕是旭日神教染指,劍客自有劍鑄傲骨,此言非虛?!?/p>
? 旭日神教,東方大陸上無可置疑的中原正統(tǒng)皇室,生于東洋的神主向來不親自過問中原大小事宜,此下則有了旭日神教名為信徒管轄著東方大陸最為遼闊的中原一塊。根據一些無法考證的民間謠傳,早年有一批遠古飛射術修行者來到了東方大陸,同時帶來了一股風氣,讓彼時還較為稚嫩的中原東方大陸認識到原來飛射術修行至此,還能如此駭人,于是紛紛提劍效仿,久而久之就有了飛行機輪,那一批遠古飛射術修行者也就落地生根,成了如今的烈門。
? 青黎細細思索著飛頭道士所言,留下了一段空白留給其接上下文。
? “此番提起此事,倒也和青黎天尊所說有幾分接近,是那天宏幫與冷門似有來往,畢竟前兩年的曲水流觴大會讓冷門好好的漲了一波聲勢,將本被葵門打得君不君臣不臣的朝廷和宗門直接挽回了一絲生機,在下一個十年的曲水流觴盛會之前,恐怕冷門不會坐等好不容易到來的機會白白流失。加上最近青黎天尊這邊和冷門又添新恩怨,恐怕得尤其小心?!?/p>
? “那就多謝道長贈言了?!?/p>
? 雖然飛頭道士說的這些話讓青黎頗以為然,但畢竟忌諱交淺言深,很多事青黎可以說,但還是暫且少說為妙。
? “青黎天尊也不必猜疑貧道,天尊今日能夠造訪此地貧道已是深感榮幸,先前所提道門之事也不必今日就要答復,想來天尊已是自有打算,日后有緣自會相見?!?/p>
? 青黎聽到最后一句,顧自莞爾一笑:“江湖再見?”
? 飛頭道士笑道:“那就江湖再見。”
? ……
? 于是青黎攜兩柄劍,來去無根處,這一回,真真正正地走了一遍江湖,卻見機輪江湖遠不似他以往想象的那般,他一路走一路看,一路修行一路觀察,最終發(fā)現劍或許存在于每個人的心中,卻每個劍客的心中或許不只有劍,還有太多難以一一道明的東西,一心為劍或許并不現實,因為人只不過是諾大江湖里一葉扁舟,就連青黎捫心自問,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所行所為皆是為劍。青黎突然沒由來的想起殘氏,當年劍心澄澈如他是否也曾如此想?青黎不知道,或許下次見面可以問問。
? 自從佩劍遠游修行劍陣以來,青黎總是有諸如此類的遐想,小到人間興榮一草一木,大到滄海桑田轉眼一瞬,有時盡在胸臆不得不發(fā),有時悵然若失拔劍四顧心茫然,長此以往,整整一輪春夏秋冬,劍客青黎已見過天生萬物榮枯,手中赤煉紅蛇劍一起一落,已是一座比起那日殷梓鑫所現更為浩大完整的夏春劍陣,可惜沒人能看到這頗為震撼的一幕。
? 就在此一瞬,仿佛突然悟透了什么道理的青黎自嘲一笑,
? “原來我還不曾是劍客?!?/p>
? 隨后將那柄葵所贈的堇光寶劍隨手一擲,落在了人跡罕至的荒山里,只提了那柄老朋友赤煉紅蛇,再度走上路途。
?古語言: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 而真正的劍客而非俠客,往往只為手中劍而生,若有不平,皆以一劍報之。
? ……
? 這一年機輪江湖也不消停,其中最為矚目的當屬冷門大小姐殷梓鑫竟然在繼承冷門門主之位前便越級高升,成了旭日神教的祭司,位同門派長老,這下不少人都笑言曰殷天鑫這個當爹的恐怕見了女兒還得行禮如百姓見大臣了。
? 這種大消息青黎自然有所聽聞,于是他突然想到葵門,似乎也該回去看看了,好似負笈游學的書生,無論走多遠,外面的世界有多繁華,總要回家看看的。
? 好巧不巧,啟程回葵門的第二日青黎就“偶遇”了一位老熟人,正是那位機輪正當紅的神教祭司殷梓鑫。這位已經長大成人褪去稚氣的姑娘正坐在荒郊野嶺的一處大石頭上,好似在等誰。
? 其實就是在等他,青黎不去想也猜得到,闊別一年多,雖然那時見到這個衣裳不改初見的少女時就已是濃妝艷抹,如今卻真正是脫胎換骨再上一層樓了,倒也更搭得上這副打扮的氣質。
? 這一回,換成了青黎主動開口招呼:“梓鑫侄女,今時不同往日,恐怕得改口尊稱一聲殷大祭司了。”
? 坐在石頭上的殷梓鑫笑瞇瞇回應道:“青黎師叔這話就見外了,晚輩豈敢讓師叔尊稱?!?/p>
? “想來加入旭日神教也是辛苦,還得聽師叔一句勸,無論到了哪里都得潔身自好,切不可為了前程失了底線,日后可就不好嫁人了。”
? 若是熟識青黎的人在場,恐怕得嚇得大跌眼鏡,這哪里是溫文爾雅的青黎會說出來的粗俗話。
? 本還笑臉相待的殷梓鑫霎時間變了臉色,跳下巨石與青黎相對而立:“看來師叔對晚輩多有成見啊,這話可太不好聽了?!?/p>
? 青黎淡然一笑,輕描淡寫地說出了一件頗為驚人的隱秘,這也是在聽飛頭道士說完當今機輪形式之后便相通的一件事:“當年在元天宗,那封密信,恐怕不是你老爹或者哪位冷門長老的主意吧,想要借機輪勢力自己的手平衡對立態(tài)勢,某些大人物就要我元天宗的生計作為代價,在下也是頗為冤枉啊?!?/p>
? 此言一出,臉色晦暗的殷梓鑫又突然大笑出聲,緩緩向青黎施了一個萬福,妖嬈至極,
? “師叔明察秋毫,晚輩佩服,還望師叔莫要見怪,這都是為了家里長輩得以安享晚年,晚輩這才不得已而為之?!?/p>
? “是否晚節(jié)不保,還得看你家長輩日后作為,但是這宗門之仇,我還得跟侄女討一劍的債?!?/p>
? 劍客的恩怨,自然出劍以報之。
? 赤煉紅蛇出鞘,殷梓鑫早有準備,更是提前一劍先聲奪人,
? 璋空劍術,
? 看來今日殷梓鑫還想著要討教那一場未完的劍陣。
? 且看這一劍,更是快到了極致,俗話說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起手一劍看似只是普通的筑基劍招,卻有平常兩倍快,怕是對璋空劍不熟悉的劍客都拆解不及。好在青黎此時的璋空劍術,仍是中原機輪數一數二。
?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輕松破解了殷梓鑫搶來的先手一劍后,青黎以同樣的招式用更快的速度刺了回去。
? 奇怪的是,這一劍殷梓鑫明明能夠招架,卻一退再退,直到退出了荒山林野,退到了一處更為空曠之地,此時青黎這一劍再來勢洶洶也已是強弩之末,不再有極大的威脅,僅僅是輕描淡寫一記橫欄就擋下這正中一劍。而青黎也不再在這一劍上多做文章,僅僅是后掠幾步止住后勁。
? 兩人又一次回到了開端,這用作試探的兩劍雖然直接讓兩人的戰(zhàn)場換了個樣,卻沒有造成什么實質性的損傷。
? 劍再起,兩人不約而同地以同一式起手,璋空古籍中罕有人研習的夏春劍陣,此時天地能量大動,一起勢便是兩座,當世夏春劍陣最為驚艷絕美的兩座,就這么針尖對麥芒地碰撞在一起。
? 第一輪對碰,似乎是青黎小小占優(yōu),只見數量相當的兩撥元素劍一一對撞,最終不知為何竟是青黎這邊余下一柄天藍色光刃,甚至留有余勢自上而下直沖殷梓鑫頭頂而去,猝不及防的后者連續(xù)倒退三步堪堪躲過,只見面門上一柄赤煉紅蛇直沖而來,情急之下殷梓鑫正準備破釜沉舟以傷換傷地再橫略一劍,卻發(fā)現那柄紅蛇不僅停在了其面門上,甚至自己玉石俱焚的一劍也被某物所凝滯不前,定睛一看,竟是另一柄青藍色的光刃。
? 青黎閑庭信步回到原位,對著面色難看的殷梓鑫比了一個二的手勢。
? 劍陣之爭,小勝兩劍。
? 不信邪的殷梓鑫再次起手,起了一座比方才更為聲勢浩大幾分的夏春劍陣,不等青黎還招便直略而去,數十柄顏色各異的光刃皆是指向青黎一人。
? 下一刻,就連身在其中的殷梓鑫都沒怎么看清,好似是從青黎身前的地底突然略出了數十柄光刃,再下一瞬,光刃之間又如方才那般碰撞一起,這一回殷梓鑫也算吃一塹長一智,趕忙后撤,果然猶如兩軍對陣幸存的那一道光劍襲來,少女止住退勢反手一劍撥開,暗道這青黎真是狡猾,竟然早就在挑釁的時候悄悄凝聚了一座新的劍陣。
? 站住身形,接二連三吃了幾個悶虧卻依舊無傷大雅的新任神教祭司再也無法心平氣和,卻只見不遠處的青黎只是淡然地又比了一個二的手勢。
? 又是兩劍?還有一柄在何處?
? 然而這一回殷梓鑫根本沒有反應的空間,背后一柄天藍色光刃已是釘入后身,竟然如冰雪般直接融化在了其嬌軀之中。
? 只見其一身紅裝變?yōu)榘导t色,竟然連眼中秋水都有些被凝固住的跡象,這讓她實在忍不住低聲痛苦嘶吼著,好一會緩過勁來,渾身仍在發(fā)抖,握劍的那只手已是滲出絲絲血跡,另一只手不自覺地捂緊了衣服,眼眶發(fā)紅,十分可怖。
? “身為劍客,手中劍可不能松了。”青黎依舊輕描淡寫,緩緩提劍走近,想來這一劍之后,勝負已分。
? 殷梓鑫突然掙扎著站直了身,面色猙獰,提劍指著青黎狠狠地說道:“劍客?我早就不是劍客了,出生在冷門的第一天起,亦或是成了那祭司的時候起,我都不再是劍客了?!?/p>
? 提劍,練劍,舞劍,卻不是劍客,何其可悲。
? 青黎正想說什么,卻見那殷梓鑫一退再退,最后干脆撒開丫子狂奔而逃,不知這個瘋姑娘又想搞些什么名堂的青黎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追了上去。
? 兩人你追我逃,就這么持續(xù)了整整半日,已經到了日落西山的時候,天上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 終于,在青黎就快要順路趕到葵門的三里之外,殷梓鑫不再一味逃跑,反而轉身遞出輕飄飄的一劍,這讓前者一時有些錯愕,但仍不敢大意,不再冒昧前追的同時以劍格擋,那一瞬間,青黎分明看到了殷梓鑫那抹詭異的笑容,卻已經躲閃不及。
? 一聲驚雷,整片天地之間的云雨消散,一條藍黑色巨龍帶著奔雷之勢不到一個呼吸間就已經狠狠地撞擊在了那柄赤煉紅蛇劍上,青黎渾身散發(fā)出真氣以抵御那股宛如天劫的可怕力量,卻仍是有些招架不住,情急之時,身前赤煉紅蛇劍突然紅光乍現,那條勢不可擋的雷龍竟然生生被撞退數十丈遠,只見竟然有一只吞天巨蟒在與之對峙,藍色雷龍對上赤紅巨蟒,這種神明降世般的可怕場面足足持續(xù)了半炷香才消退而去,兩只龐然大物都在最后一聲巨響中灰飛煙滅。
? 待塵土散去,只見青黎雖然顯得有些疲憊,額頭上已是布滿了豆大的汗珠,卻依舊沒有什么傷勢,只是手中那柄赤煉紅蛇劍,已經實在不堪重負,砰的一聲就碎裂滿地。
? 對面少女身后夕陽落山處,一抹雨后彩虹掛在天空,煞是好看。
? 青黎輕嘆一聲,將地上碎片凝聚成劍原本模樣,輕輕收入劍匣,這柄陪伴了他多年的老伙計終究還是沒能“壽終正寢”,毀在了與那只來歷不明的雷龍對陣之下。
? 不遠處殷梓鑫不適時宜的嘲笑道:“青黎師叔,劍客手中劍可不能掉啊,可若是劍斷了,又當如何呢?”
? 只見青黎只是緩緩將劍匣輕輕放在稍遠一些的地上,回到原位,喟然嘆曰:“旭日神教果真是古神近臣,就連當世人都還觸碰不到的新古籍都能被你搞到手,我輩普通修行者無法與之相比吶?!?/p>
? 殷梓鑫嬌笑道:“哪里哪里,這都是晚輩如師叔所說,走了不干不凈的路子才到手的虹龍古籍?!?/p>
? 新生古籍,神主每十幾二十年都會頒布一部新的古籍,江湖素來有個說法,劍不懼老成唯獨怕新,新的古籍意味著新的劍術,青黎初見自然是難以招架,至于還有一些玄之又玄的氣數之說,若是真有,恐怕這位走了終南捷徑的殷梓鑫便是當今天底下唯一一位能夠獨享古籍虹龍氣數之人,則是尤為可怕了。
? 殷梓鑫說完這些話,還不待青黎說些什么,直接便是好幾座劍陣悍然出手,再不是那璋空夏春劍陣了,大概也是被青黎兩次玩弄于股掌,多少留下了些陰影。
? 只見手中已是沒有劍的青黎竟僅憑真氣化劍,凝聚了一座與夏春劍陣相似卻又不盡相同的劍陣,仍是取自璋空古籍,仍是那座夏字頭的劍陣,
? 夏冬劍陣。
? 殷梓鑫則不理會,深知沒了劍的青黎不過是強弩之末的她只是不停地凝聚出一座座取自不同古籍的劍陣,不由分說地向青黎襲來。
? 縱然那夏冬劍陣看起來固若金湯,殷梓鑫多個來勢洶洶的劍陣襲來都沒能碰到青黎的衣角,但長此以往只會是此消彼長的態(tài)勢。
?已是有些瘋魔的祭司少女進攻愈發(fā)狂烈,而那座夏冬劍陣卻始終搖而不倒,這讓其甚是惱怒,一面更加猛烈的攻擊一面言語嘲諷著,
? “帶著這么一把破劍就敢在本小姐面前裝模做樣,看你如今這副樣子還能撐多久?!?/p>
? 卻見青黎聞言只是笑意淡然,緩緩搖了搖頭,抬起手比了一個一的手勢,
? “第一,赤煉紅蛇是一把好劍,成了這樣是我這個用劍人的過錯,”
? 殷梓鑫只是冷哼一聲,繼續(xù)蠶食著這座煌煌夏冬劍陣,
? “第二,我其實是有兩把劍的?!?/p>
? 如今已是旭日神教祭司的冷門大小姐眼看青黎手勢變?yōu)槎@話落在耳里,突然隱隱有些不安起來。
? “我輩劍客可以自謙,但不可自輕,更不可自視甚高,盡量不去提自己提不起的劍,不去為不可為之事?!?/p>
……
? 遠處,葵門高樓處,有兩女遠眺著這場大戰(zhàn),
? “真不用出手相助?”
? “不用,要是連這個殷梓鑫他都對付不了,還練什么劍?!?/p>
……
? 殷梓鑫攻勢不停,根本不管青黎在胡言亂語些什么東西。
? “還不累么,我看著都嫌累”
? 已被汗水浸濕全身的殷梓鑫仍不理會,
? “侄女都出了十幾劍,我這個做師叔的,也該還你一劍了?!鼻嗬韬笸藘刹剑瑑H僅是這兩步間,夏冬大陣仿佛重獲新生,陣內光刃一柄柄重放光芒。
? “堇光劍來,劍陣,起!”
? 遠在千里之外的殘心塔頂,劍客殘氏身前那柄被青黎隨意丟在荒野的堇光劍突然生了翅膀一般自行出鞘,一閃而逝,殘氏看到這一幕,只是笑了笑,嘀咕著:“劍也能到處亂扔,也不怕被人撿了去?!?/p>
?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殷梓鑫分明看到兩手空空的青黎手中,多出一柄來歷不明的劍,此劍樣式十分出名,劍名堇光,曾經三手,如今歸青黎所有。
? 殷梓鑫瞪大了眼睛,近乎絕望地不可置信著。
? “世間不平事,凡劍客皆可以一劍斬之……當然了,一劍不平,還可以有第二劍,甚至六十劍,我身不死,劍亦不止!”
? 夏冬劍陣轟隆作響,天生異象,劍陣此時分明已是六十柄光刃錚錚作響,才放晴的天空又一次黑云滾滾,雷聲陣陣,
? ……
? 九年后,第二屆曲水流觴大會上,青黎于紅門以同樣的一座夏冬劍陣喚出第六十一劍,當世第一。
? 直到后世道門一統(tǒng),冷門倒閉,四宗三圣之一,已是至尊境界的青黎仍更喜歡人們稱他一聲劍客,此前三十年此后三十年,人去物散,唯劍作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