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長詩《餃子歌》，全篇500余行：會寫小說的人不一定會寫詩歌

莫言自2012年榮獲諾貝爾文學(xué)獎之后，竟一下子沉寂了五年，直到2017年才開始重新發(fā)表作品。令人眼前一亮的是，莫言不再追求單一的小說創(chuàng)作，而將筆端伸向了更加廣闊的天地，接連發(fā)表了包括小說、詩歌、劇本等多種體裁的作品。其中，莫言對于詩歌的突然熱愛引起了不少關(guān)注。

他曾在微博里高調(diào)宣布將著手學(xué)習(xí)古詩詞知識，并結(jié)識到一位古詩詞高手作為自己的老師。其后，他相繼發(fā)布了多首原創(chuàng)古詩，但收到的評價都不甚了了，水平提升空間較大。爾后，他又將興趣轉(zhuǎn)移到了現(xiàn)代詩歌上來，相較于格律嚴(yán)謹(jǐn)?shù)墓旁娫~，現(xiàn)代詩就沒那么多條條框框束縛了。那么，莫言寫得咋樣呢？

于是，莫言創(chuàng)作了《餃子歌》，一首敘事性詩體小說，全篇共五百多行，幾乎全部是由對話形式展開的。《餃子歌》發(fā)表于《北京文學(xué)》雜志，還因此獲得了中國長詩獎，一時引起了讀者的熱議。由于這首詩實在太長，為了不影響閱讀的連貫性，小解只好將其附于文章最后，如有需要先讀一遍者直接拉到最后賞析。

從結(jié)構(gòu)上看，這首詩的組成部分是幾段對話，分別出自于男生、女生、老莫，以及充滿了魔幻色彩的動物語言，包括神鴉、校貓、鼠皇等。其中“老莫”這個角色就是莫言自己，所以不少評論稱，這首詩是莫言的自省，是他潛藏已久的內(nèi)心獨白，同時也通過這種方式回應(yīng)了社會上對他的誤解。

即便《餃子歌》消耗了莫言巨大的心血，承載著他的精神寄托，但人們對它的評價大多偏于貶，就像先鋒文學(xué)給傳統(tǒng)文學(xué)造成的沖擊一樣，大部分讀者很難接受這個樣子的“詩歌”：雖然長得像詩歌，但其本質(zhì)還是小說。具體幾個爭議點是：一、沒有詩意，二、冗長不凝煉，三、主題不鮮明。(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詩意是詩歌的第一特征，這是毋庸置疑的，詩歌的語言必須能引起讀者心靈的顫抖才行，而讀這首《餃子歌》卻沒有這種感受；莫言是寫小說的，所以即便他寫起詩歌來還是不知節(jié)制，不顧詩歌凝練精簡的特點而使其過度冗長，顯得勞贅不堪；主題是餃子，但莫言真正想表達的卻是對種種社會現(xiàn)象的批判。

尤其“主題”這一點，看得人云里霧里。小解看到有人總結(jié)出了莫言諷刺的幾項內(nèi)容：人性丑惡，學(xué)術(shù)不端、社會積習(xí)、造假販假行為和歷史虛無主義。可能我水平欠缺，并沒有讀出這些東西。至于《餃子歌》能夠獲得中國長詩獎的問題，的確使人難理解，難道天底下那么多的好詩沒暴露出來，偏偏要選一位小說家的詩來評？

不過，仔細(xì)想想也就清楚了，莫言的名人效應(yīng)自然是在的，這是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其次，莫言將小說創(chuàng)作于詩歌體裁合而為一，使用了非常冷門的“詩體小說”，這是對現(xiàn)代詩歌的一次橫向擴散，可以視為一種貢獻。所以，這個獎給莫言雖然令人意外，但也并非非常不合理。

長詩獎給《餃子歌》的頒獎詞是這樣說的：體量宏大、氣勢沉潛、品質(zhì)精良，充滿哲理命題、思辨色彩和批判精神的優(yōu)秀詩篇，閃耀著莫言大智若愚的另類詩性光芒。這……果然不愧為頒獎詞，適合在正式場合說的官方套話。看了這段話，不禁使我后怕：難道真是我水平太低、領(lǐng)悟能力不夠，才看不到這首詩的這么多光芒？

小解倒覺得，體現(xiàn)詩意的方式并不一定就要通過詩歌，小說也可以充滿詩意啊。像《透明的紅蘿卜》《紅高粱》等的優(yōu)秀小說，除了引人入勝的情節(jié)之外，還能令人感受到那散發(fā)在字里行間的詩意。所以，莫言還是挑拿手的來寫吧，不管體裁如何，只要是能夠觸及靈魂的好作品，我們的詩意盡管可以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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餃子歌——小引(1)

一輪明月照校園，

兩個學(xué)生在正前。

與我相距十米遠(yuǎn)，

高聲大嗓把話談。

2

男生

我們最崇拜的侯教授，

是堪與汪兆銘媲美的美男子。

一舉一動都是民國范兒！

他的臉

比他的靈魂還敏感。

他用眼睛呼吸，用耳朵說話，

他說汪精衛(wèi)喜歡他小姨，

但他小姨嫁給了閻錫山的表弟。

他說他在臺灣島有很多親戚，

那個誰誰誰是他外公的妻侄。

侯教授穿著長袍上課，

梳著中分的長發(fā)

像那個誰

學(xué)生用手機拍他

甩長發(fā)的瞬間，

瀟灑無比。

當(dāng)他將煙斗叼在嘴里

像那個誰

天天天……天哪——

女生尖叫，

男生用腳跺地。

郁金香在冰雪中開花，

嬌嫩險被凍死。

食堂熬了一大鍋魚翅，

沒有吃貨，

就沒有殺戮。

魚翅是假的，

味道比真的還好。

書商冒名馬克思寫了一本書，

讓一個流氓成了巨富。

造假也不是一無是處，

從鯊魚的角度。

自命不凡的人

為了臉上七個痦子

做了三十年皇帝夢。

他生在當(dāng)代，

是一個歷史性錯誤。

3

女生

他如果不生在當(dāng)代，

會不會去當(dāng)漢奸？

如果他當(dāng)了漢奸，

豈不可惜了他的風(fēng)度！

俺娘說了，

長得俊的男人，

都愛面子；

而愛面子的男人，

骨子里都是女人。

骨子里是女人的男人，

最容易中美人計。

告密者的后代，

把被告說成原告，

攪渾歷史。

那封告密信

在檔案館里暴跳如雷。

死無對證，無人諦聽。

即便他留起八字胡，

也成不了魯迅。

我認(rèn)識一個小偷，

貌比潘安，絕對的小鮮肉，

他撬了我姥姥家的鎖，

偷走了所有值錢的東西，

連我小姨都拐跑了。

我舅舅與這小偷打官司，

自然是輸了，不輸才怪，

自由戀愛遮蔽了入室偷盜，

殺人放火，以上帝的名義。

原本是打家劫舍

誰知道弄假成真

這是朱元璋說的。

姓朱的并不都是皇族，

所以，告我也沒用。

4

男生

上個星期三，

侯教授用兩節(jié)課的時間，

與我們討論老莫那張

有損國格的丑臉。

這是教授的原話：

你們看看他的眼袋，

還有禿得毫無風(fēng)度的腦袋。

想想莎士比亞是怎么禿的？

想想列寧是怎么禿的？

我們不是不允許他禿，

關(guān)鍵是他要禿得好看！

就像我們不是不讓丫兒吃飯，

關(guān)鍵是他要吃得好看！

我們不是不讓丫兒出來混，

出來混他要照顧我們的觀感。

起碼去割了那兩個眼袋！

講究點嘛就去把頭發(fā)栽栽！

好的假發(fā)還真看不出來。

最起碼丫兒要去把滿嘴的黑牙洗白。

什么都是真的好，

但丑是真的不好。

假美也勝過真丑，

這是我正在研究的課題。

同學(xué)們想想，

這樣相貌的人怎么可能是個好人？

馬克思主義者不是相面先生，

但先賢說相由心生。

胸中不正，則眸子眊焉。

蒲松齡說人非圣賢，

胸中不正，則膫子沒焉。

這樣的面相，

必然奸詐、邪惡、怯懦、鄉(xiāng)愿……

如果鬼子來了，我敢擔(dān)?！?/p>

他第一個叛變！

如果你們誰敢扒下他的褲子，

我用我夫人的秀發(fā)擔(dān)?！?/p>

我的意思可不是說他能成為司馬遷。

我以我享受國務(wù)院特殊津貼

美利堅大統(tǒng)領(lǐng)獎提名者的

身份起誓：

他頂多是個不入流的小文人，

那幫老家伙真是瞎了眼！

怎么著也輪不到他??！

這是在打我們中國人的臉！

這是一個陰謀！

我雖然不懂麻衣神相，

但我相信直感。

我直感誰是壞人，

他必定就是壞人。

我以我夫人的秀發(fā)起誓：

應(yīng)該聯(lián)名請愿，

把這家伙驅(qū)逐出境，

或者流放邊關(guān)。

5

女生

俺認(rèn)識你那民國范兒的侯老師,

知道他愛照鏡子。

據(jù)說沒鏡子時他會盯著女生的瞳孔，

希望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俺老師與他是同學(xué)，

經(jīng)常說他的軼事。

他上大學(xué)時披著一件

破舊的黃呢子大衣，

說是他外公在臺兒莊戰(zhàn)役時

從鬼子身上剝下來的。

他喜歡用公用電話大聲喊叫，

訓(xùn)斥外公的司機不盡快來接自己。

俺老師還說

他申報了一個課題，

研究清朝府衙財務(wù)制度。

他夫人買化妝品開文具發(fā)票，

在課題費里全報銷。

被人揭發(fā)了他還狡辯，

說大清朝知府夫人的脂粉錢，

也是可以報銷的。

何況我夫人還是滿頭秀發(fā)！

梳洗時要兩個人幫忙，

三米多長，

差點被吉尼斯列入名冊。

這樣的頭發(fā)，

本來就應(yīng)該由國家護理。

更何況夫人賞心悅目，

本師心情歡愉，

才能為國服務(wù)。

俺老師還說……

算了，俺不說了。

俺娘說學(xué)生不該說老師的壞話，

但俺不同意他對老莫面相的分析。

俺姥姥說過：

愛吃餃子的都是好人！

老莫愛吃餃子，

所以老莫是個好人。

6

老莫

聽到這里我心中大喜。

同學(xué)啊同學(xué)，

你的道理樸而實，

邏輯嚴(yán)且密，

你是寒冬的陽光，

你是沙漠中的泉水，

你將來一定能發(fā)明

一種美麗的語言，

就像天使的雙翅。

我記得四十年前從唐墓中

出土了兩個餃子。

兩千年前張仲景為治凍瘡

發(fā)明了“嬌耳”。

我老家將餃子稱為“箍扎”。

箍起來的是桶啊，

扎起來的是口袋啊，

這兩個字這樣寫值得懷疑。

我問了很多有學(xué)問的人，

他們知道餃子的別名“扁食”“角兒”，

誰也說不清“箍扎”命名的道理。

哎，箍扎啊箍扎，

箍起來，扎起來。

箍起橡木桶，

扎起面口袋。

茶壺煮餃子，

很難倒出來。

餃子啊餃子，

世界上最古老的美食。

就是為了你，

我才立大志。

廢寢忘食寫小說，

嘔心瀝血編故事。

餃子啊餃子，

你優(yōu)美流暢的線條，

你光滑潔白的表皮，

你五花八門的包容，

你千奇百怪的滋味，

你赴湯蹈火的英勇，

你無私奉獻的品德，

每當(dāng)我想起你的名字，

我就感到生活充滿希望。

7

神鴉

呱呱，呱呱，

我是白日去天河沐浴，

夜晚回學(xué)校住宿的神鴉。

我的先祖曾寄居在佛貍祠下。

甘興霸知道吧？

百騎劫魏營那位英雄，

我先祖見過他。

老莫你忒小氣啦，

丑是客觀存在，

美是人人都愛。

越是丑人越愛作怪，

只有道德婊才口是心非。

你不要聽到別人罵你，

就暴跳如雷。

也不要聽到別人為你辯護，

就感到欣慰。

我們?yōu)貘f被人罵了多少年黑，

但我們從來沒想到要洗白。

歷史上有過一只白烏鴉，

但它很快就自殺，

誰也不想成為另類。

侯教授確實是個美男子，

據(jù)說他有異裝癖，

他從澡堂里剛出來時最美。

他對著門玻璃甩發(fā)的瞬間，

地上落下一群雁。

留分頭的不戴帽，

鑲金牙的喜歡笑，

美人最愛鏡子照。

那個女同學(xué)聽好：

說話不要太刻?。?/p>

報銷化妝品的事純屬造謠，

侯教授告你一狀你就吃不消。

那個女人的長發(fā)，

不是一般的好，

不知道頭皮上用了什么肥料。

她站在三樓梳頭

長發(fā)垂到地面。

我們將她的落發(fā)視為珍寶，

每一根都貴過金條，

用它裝飾我們的愛巢。

我們?yōu)貘f國發(fā)生過，

一根頭發(fā)引發(fā)的戰(zhàn)爭。

先是西城和東城的烏鴉開戰(zhàn)。

然后是西城的烏鴉，

請來石景山的烏鴉助戰(zhàn)。

東城的烏鴉與朝陽的烏鴉結(jié)成邦聯(lián)。

天津的烏鴉來打太平拳。

張家口的烏鴉來混戰(zhàn)。

東京的烏鴉也想來搶地盤。

他們飛越大海時累死了一大批，

沒死的也羽毛凌亂。

那真是黑煙滾滾來天半。

烏鴉空中打成團，

呱呱噪叫徹云霄，

遍地翻飛烏鴉毛。

腥風(fēng)血雨，傷鴉哀嚎。

累死的烏鴉，

從高空像石頭一樣往下掉。

我們的智者深刻反思，

校園里的烏鴉都會吟詩：

呱——呱——呱——

會兩門外語也不是什么難事。

會說人話的烏鴉，

比比皆是。

我們辯論時一般用英語。

尸橫遍地后我們反思，

這樣的爭斗是否值得？

不就是一根頭發(fā)嗎？

兩個禿子打仗，

為了一把梳子。

三城的烏鴉火并，

為了一根頭發(fā)。

傻瓜，呱呱，傻瓜，呱呱，

男同學(xué)，女童鞋，還有老莫，

你們聽我說話。

我們是神秘的烏鴉，

滿腹才華，

我們是校園藝術(shù)家。

我們生活在教授成堆的地方，

沒法子不貧嘴。

我們認(rèn)為最難吃的食物就是餃子。

這是人類一個糟糕的發(fā)明。

喜歡吃餃子的人不坦率，

什么東西都藏在肚子里。

看人家意大利的比薩，

豁開肚子給人看，

喜歡吃比薩的人襟懷坦蕩。

女同學(xué)你不要撇嘴，

我這是一家之言。

其實我的意思也不是說什么餃子。

我要告訴你們的是：

郁金香開花時女生最美，

牡丹開花時男生最美，

西番蓮開花時教授最美，

女生照畢業(yè)照時最美，

男生剛?cè)雽W(xué)時最美，

教授在沒評上教授前學(xué)問最大。

裝出來的勇敢，

如同變了質(zhì)的西瓜。

裝出來的文雅，

如同穿裙子的烏鴉。

我們決不允許穿裙子的烏鴉，

在我們校園出現(xiàn)。

非要在不許抽煙的地方抽煙，

非要往紅地毯上吐痰，

非要顯出自己反叛，

那是騙傻女孩的手段，

過時的把戲。

現(xiàn)在時髦的是裸奔，還有

以莊嚴(yán)的名義告密。

表面上十分反叛,

暗地里與權(quán)貴勾搭連環(huán)。

表面上慷慨直言，

暗地里給誰誰送錢。

瞞得了爹娘瞞不了大夫，

瞞得了那些網(wǎng)傻，

瞞不了我們?yōu)貘f。

地主家的少爺，

真有娶了丫鬟的。

革命時期的愛情，

有時不可思議。

8

校貓

喵,喵喵,喵喵喵——

我們不是野貓，

我們以校為家。

烏鴉都可以發(fā)言，

校貓更要說話。

站在樹梢上未必就居高臨下，

藏在樹洞里也可以心憂天下。

貓對學(xué)校的秘密了如指掌，

貓的節(jié)日是農(nóng)歷七月初八。

我們到廣場上開會，

討論佛系問題，

順便批判烏鴉。

我們的祖先，

一百年前就住在這里。

校園里有幾十棵古樹。

誰在樹下戀愛，

誰在樹下背書，

誰走路時撞上樹干，

誰吊死在樹杈，

誰抱著樹痛哭，

我們都牢記在心。

有些事我們知道了不說，

有些事我們不說你也清楚。

烏鴉最大的問題是呱呱亂叫，

東拉西扯滿嘴放炮。

討論要有主題，

談話要有邏輯。

我爺爺親耳聽到過，

何教授與鐘教授在樹下辯論，

他們可是民國走過來的大師。

為馬鐙出現(xiàn)的朝代

他們爭得面紅耳赤。

孟教授那個愛徒，

盜同學(xué)錢，編造謠言，

十足的學(xué)渣，

但成了政治運動的專家。

火燒趙家樓那家伙，

后來成了大漢奸。

跳得最高的，

往往摔得最慘。

醉心政治，

多半是為掩飾道德的瑕疵，

就像走夜路膽怯的孩子

大聲唱戲。

只要政治正確，

良知可以丟棄。

運動勞民傷財，

道德不能充饑。

食物短缺的年代，

是老鼠們的節(jié)日。

那時校園里的老鼠皇，

外號亨利八世。

他妻妾成群，子孫無數(shù)。

野心勃勃，性格暴戾。

他咬破了食堂的籠屜，

偷走了倉庫里的米。

他扯下校長室的窗簾，

給自己的妻妾縫了裙子。

母老鼠都穿上了紅裙子，

這景象多么詭異。

他還咬斷了電線，

污染了井水，

讓很多學(xué)生染上了鼠疫。

他揚言要把人從校園趕出去，

讓校園變成老鼠的王國。

這時候，烏鴉做了老鼠的幫兇。

我們，貓，挺身而出。

我們的那位

身上生著豹紋的祖先，

外號凱撒大帝。

就在紅樓后開會誓師：

與老鼠決一死戰(zhàn)，

捍衛(wèi)貓的尊嚴(yán)，

也幫人出口鳥氣。

下定決心,不怕犧牲！

群貓的叫聲震天動地。

凄厲的寒風(fēng)，

清冷的月光，

大戰(zhàn)前的寂靜使人戰(zhàn)栗。

那一片綠色的磷光

是閃爍的貓眼；

藍(lán)光閃爍處是

鼠輩的營盤。

大帝一聲令下，

兒郎奮勇向前，

猶如無數(shù)的利箭。

從地上到地下，

從樹根到樹梢，

從廣場到樓道，

都是貓與鼠的死戰(zhàn)。

悲壯啊，慘烈啊！

月色微黃，星光暗淡，

烏鴉們早就嚇破了膽。

不要以為貓是老鼠的克星，

其實那時的貓與鼠是勢均力敵。

那時的老鼠食物充足，

它們身體壯碩，

牙齒鋒利，

性情殘暴，個個舍生忘死。

烏鴉們觀賞了那場大戰(zhàn)。

那個應(yīng)該編進校史的夜晚，

整個校園都在震顫。

仿佛風(fēng)在刀刃上吹，

仿佛隕石從天落。

貓眼綠，

鼠眼藍(lán)，

白色的牙齒寒光閃閃。

弟兄們，拼了！

這是最后的斗爭。

只要有一只貓在，

就不讓老鼠霸占校園。

輕傷不下火線，

重傷不許叫喚，

臨死也要抓個墊底的。

戰(zhàn)斗到黎明時分，

雙方都死傷過半。

凱撒大帝與亨利八世，

兩個首領(lǐng)面對面。

仇恨的目光在碰撞，

火星飛濺，落地有聲，

引燃了地上的枯葉。

我們可以談……判……

亨利八世有點口吃。

凱撒大帝厭惡至極，

說貓的字典里只有戰(zhàn)斗，

沒有談判。

亨利八世說，

你不要以為我怕你。

咱們倆單挑，

看看到底是貓怕老鼠，

還是老鼠怕貓。

貓王與鼠皇各退三步，

然后猛沖往前。

利爪如刀，毒牙似箭；

展開了捍衛(wèi)校旗之戰(zhàn)。

兩個首領(lǐng)，

渾身血跡，皮開肉綻。

距離五米，互相觀看。

我從來沒見過

這么大的鼠皇，

俺從來沒有見過

這么丑陋的貓王。

貓王弓腰發(fā)威，

鼠皇齜牙冷笑，

少跟俺來這一套！

老子什么貓沒見過啊？

你們這些諂媚的畜生，

我們鼠國崇尚特立獨行。

我們是戰(zhàn)斗的物種，

我們是繁衍的英雄，

核爆炸的廢墟上

也有我們交配的身影，

終有一天我們會成為

地球的主宰。

貓王自知辯不過鼠皇，

耗子們個個善于演講。

不管口才孬好，

逮住老鼠就是好貓。

趁著鼠皇逞才辯詞滔滔，

貓王猛然往前一跳。

鼠皇一跳半米高，

與貓王在空中撕咬。

貓王耳朵被撕裂，

鼠皇腮幫子開了瓢。

鼠皇在前，貓王在后，

為了榮譽，英勇戰(zhàn)斗。

鼠皇沿著旗桿溜溜地往上爬，

貓王伸爪子按住鼠尾巴。

嗷，孫子，你的末日到了！

鼠皇努力掙扎，

尾巴脫了一層皮，

仿佛柳皮脫離柳枝。

鼠皇痛得吱吱叫，

爬到了旗桿頂梢，

撒下一泡熱尿，

又臭又臊仿佛摻了辣椒。

這是鼠皇最后的一招，

殺傷力如同火箭炮。

貓王頭暈?zāi)垦＃?/p>

眼睛像被刺了兩刀。

呼吸困難，

一聲慘叫，

全學(xué)校的生物都聽到。

貓王靠鋼鐵般的意志，

頂住了這最邪惡的毒藥。

鼠皇大叫著：

貓，貓，你這只薛定諤的貓

你這只夏目漱石的貓

你這只戴眼鏡的貓

你這只剃光了毛的貓

你這只結(jié)了扎的貓

你這只吃了搖頭丸的貓

你這只在液態(tài)和固體之間

游移不定的貓

老子今天送你去向閻王爺爺報到！

它順著旗桿滑落到貓頭上，

咬住了貓王的頭皮。

我們的貓王睜不開眼睛，

它松開抱旗桿的前爪，

抓住了鼠皇的肚皮，

高呼著壯烈的口號：

你們這些禍亂天下的鼠

拿著洋護照在中國賺錢的鼠

炫耀紅燒豬蹄諷刺中國肉貴的鼠

在城市下水道里搞政變的鼠

咬壞了宋版書的鼠

在光緒皇帝婚床上撒尿的鼠

把妹妹嫁給鐘馗的鼠

《詩經(jīng)》里的碩鼠

軍艦上的偷油鼠

比卑鄙還卑鄙的無恥鼠

比奸猾還奸猾的惡棍鼠

我要與你同歸于盡！

我們的貓王與鼠皇從高處墜落，

一聲悶響，

粉身碎骨。

我們齊聲高呼：

為凱撒報仇——

孩兒們沖啊——

我們向老鼠發(fā)起了進攻。

哀兵必勝。

校園里到處都是我們戰(zhàn)斗的身影，

堅決把這些鼠輩消滅干凈。

保護校園里的一切，

包括郁金香的鱗莖。

黑色的郁金香，

是荷蘭王室贈送的名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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