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伴
每當我想起綠樹掩映,碧水環(huán)繞的村莊,想起莊前從遠山深處歡快跳躍奔騰而來的澗溪,想起赤腳踏上松松軟軟、帶有細沙的鄉(xiāng)土,想起村口石板橋旁那棵老柿子樹,就情不自禁想起童年時的龐大伙伴——“背角”黃牛。
別的牛,牛角往上向前長,而我伙伴的角,往后向下長。人們給它個“老背角”的名字,它高大威武,憨厚健壯,我站在地上踮起腳,也摸不到它的背;它性格沉穩(wěn)隨和,走起路來永遠慢慢吞吞,就連趕蒼蠅的尾巴,甩起來一左一右,也慢條斯理。一年中大部分時光,我都牽著它踱于青草茂盛的田埂地頭,壩坎墳地。他吃草從不挑剔,也很認真,舌頭一卷,下牙床整排牙朝前一拱一啃,幾乎不用咀嚼,直接咽下。我們走過的地方,猶如被一臺小型收割機割過一般。
我習慣手里拿一根放牛棍,或者一條帶把的短鞭。我從沒打過它,只是在它偷吃莊稼時,施以恐嚇威脅。再就把棍戳進田埂,權作拴牛樁,我下田薅高粱葉來喂。它多么高大壯實呀,它脖子一挺勁,不說小牛樁,我無論如何也拽不住牛繩,但它從未掙脫過牛樁,也幾乎很少跟我犟過。它身上的黃毛油光發(fā)亮,絨絨嘟嘟的,摸上去似絲綢般滑潤。我常讓它馱著,就著溝坎,雙手高舉,貼著牛肚上方,一只腳踏上它的彎角,它把頭一抬,將我送上了背。再篤悠悠啃著草,或者我一提韁,它一顛一搖扭動笨重的軀體,走在鄉(xiāng)間小路上。我下來,又抱住它的頸脖,腳踩在它的角上,慢悠悠低頭,把我放下。
它拖著石磙打場,拉著鏵犁耕田,跟走道一種動作,一樣速度,好像那碩大的石磙,沉重的鏵犁,跟它沒有關系似的,在此間隙,我準備好的嫩草、高粱葉、山芋藤喂它。遠遠的看到我,歪著頭,銅鈴大的眼睛閃著光。近前,它習慣用舌頭,在我手上、小臂上舔舐兩下。它的舌面粗糙,酷似刷鞋的硬毛刷,刷的癢癢的。
他也有“牛脾氣”。一次,看見二里地外的沙牛群,硬生生掙脫韁繩,急奔過去。我從未見過,它如此敏捷的身軀,錯愕之余緊追,我哪能追的上呢?又急又氣,眼淚都快出來了。在我抓住牛繩一剎那,它那雙眼盯著我,頭低下欲碰地,作撥浪鼓搖擺狀,同時一步一步向后褪。像是誠懇認錯的小孩。跟它相伴中,風里雨里,它頑強地向前;餓也好,罵也罷,不知疲倦地向前。無論后面拖著爬犁,還是拉的牛車,它總是不休止地默默地向前走著,雖然步伐不是很快,卻堅實穩(wěn)健。這,或許就叫責任擔當吧。其實也沒做錯十么呀,看到同類異性,一種本能反應而已。
村口那棵老柿子樹下,仿佛是我伙伴的家。干活回來拴那兒,放?;貋硭┠莾?。除非數(shù)九寒冬,才進屋。它睡覺的姿勢很滑稽,龐大的軀體趴在地上,頸脖和頭順勢昂著,瞇縫著眼,嘴不停地咀嚼。有趣的是,脖子下方喉嚨里有一圓球,跟雞蛋相仿,一會滾上,一會滾下。我試圖打開它的嘴,看個究竟,嗨,是白沫與碎草。聽長輩說,叫牛“倒草”,就是反芻。先前吃進的草,倒回來再嚼一遍,便于消化。人無此功能,不過人的腦袋,可以回憶往事,反思過失?;貞浭刮覀冋湎М斚?,反思則便于我們順利地生活與工作。在柿子成熟季節(jié),一樹紅彤彤,幾乎沒有樹葉,很是搶眼。每天來去,我站在它背上,摘下幾個,其口感軟糯,甜潤滑爽,一直甜在童年里。(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拉著牛繩,好似牽著童伴的手。它身后留下的蹄印里,長出的小草,由青到黃再由黃到青,在一茬一茬的交替中,相伴著走過了童年。而我那童年的希翼,在它身后牛車上搭載的稻谷所散發(fā)的清香。光陰荏苒,在我走上社會的若干年,它的堅毅,它的穩(wěn)健,它的頑強,它的默默行進的姿態(tài),總在我思維的湖面上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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