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慧少年，志向高遠

何魯，原名應極，字奎垣，號云查，四川廣安城南何家山人。1894年3月22日出生于廣安老城北倉溝。在其兩歲時，隨父何澤藻去成都。少年何魯聰穎過人，然家貧無法上私塾，由大哥在家講授私塾所學。又在鄰近私塾先生張其相處借讀《四書》、《大學》、《中庸》、《千字文》等。七歲時，何魯方在成都楞伽巷桂丹泉先生處正式入塾。桂先生教書有方，為少年何魯?shù)於藞詫崌鴮W基礎，成就了他一手好字，養(yǎng)成他一生最大愛好——讀書。

1903年，正值清廷廢科舉、興新學，新思潮風起云涌之時。面對清廷喪權辱國，民不聊生，進步知識分子紛紛尋求中華振興之路。這時，成都機器局辦起了機器學堂，招收10至16歲學生，一切官費，成績好的還可出國留學。何魯前往報考。200多參考者，何魯人最小，身材最矮，仿佛年方七、八歲。主考官徐甫誠見此，心存疑惑，便站何魯考桌旁，親自監(jiān)督。何魯也冷靜沉著，下筆成文，不但文章通順，且字跡清秀。徐驚訝不已，問何魯：“曾讀何書”，要他背誦《左傳》中《鄭伯克段于鄢》”，何魯出口成誦。徐甫誠又出聯(lián)“志氣向上”讓其對下聯(lián)，何答“讀書求高。”又出：“十歲能文”，何對“三年卒業(yè)?！毙齑笙玻骸按颂觳乓?！”遂領何魯去辦公室用點心，吃炒面，窮孩子享受了一頓豐盛午餐。自然，何魯也以優(yōu)異成績考取了機器學堂第一名。

成都機器學堂三年學習生活，對何魯鍛煉極大。學校功課安排與別校不同，上午進工廠學習技術操作，一年后又學機械制圖，課程強調(diào)技能性，比讀中學都適用。四年下來，何魯由于學習努力，成績卓著，功課均為第一，加之工作積極熱情，深得徐甫誠厚愛，除公費就讀外，每年還有獎金貼家。

1908年，何魯?shù)惹笆麑W生保送上海中國公學。何魯?shù)臄?shù)學老師為福建船科畢業(yè)生，教學有方，何魯數(shù)學興趣大增，接連跳級至最高班級。

1910年，美國人用庚子賠款創(chuàng)辦了清華大學前身北京清華學校，全國招生。千余人中何魯以第二名考入該校高級班。一年后，因反清斗爭如火如荼，學校放假。無路費回成都的何魯經(jīng)同學朱伯為介紹，到天津民意報任編輯和翻譯，這是同盟會宣傳革命的報紙。在此，何魯加入同盟會。(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1911年秋，清華學校復課，何魯回校。因不滿學校當局無禮做法，何魯撰《申討清華校長唐國安檄文》，提出反對洋人包辦學校，在上海民意報頭版登出。消息傳到清華，學生振奮鼓舞，當局心驚膽戰(zhàn)，唐國安宣布將何魯?shù)纫慌鷮W生除名。何魯說：“我們這次鬧風潮，是為了改革學校，學校改好了，大家能好好在校讀書，將來好報效國家，如果學校當局知過必改，犧牲我們少數(shù)人也值得。假定當局頑固，不將學校改好，這樣的壞學校，就是拿八抬大轎請我來我也不會來的！”言畢與其他被開除同學揚長而去。1911年何魯考入天津工業(yè)學校，插班三年級。這年春天，同盟會啊安排何魯?shù)奖本┝舴A備學校學習，何魯離開天津工業(yè)學校，于1912年11月，與中國第一批官費留學法國的五十多位學生一起，從北京經(jīng)過俄羅斯來到巴黎。

在法國，何魯考入里昂大學，主攻數(shù)學。他孜孜不倦，刻苦學習，常因深奧的數(shù)學難題思考通宵，特別因法語和數(shù)理根基欠缺而心急如焚。他對法國同學說：“吾之物理尚差，每進貴校自修室，如受處罰?！彼彀迪聸Q心，刻苦攻讀，課余就鉆進圖書館、自修室。通宵達旦苦用功。很快即在數(shù)學、物理上趕了上來。法國教授贊之：“你是我學生中最聰明勤奮的一個。我覺得最近一個時期，你已經(jīng)取得了相當于三年的進步了?！?/p>

在留法中國學生中，何魯獲高等數(shù)學、理論力學、普通物理三個文憑。1919年何魯在里昂大學畢業(yè)，以《純碎數(shù)矩陣論》為題，闡明了由一種變數(shù)發(fā)展到多種變數(shù)的理論，并在推進、運用“矩陣”之重要數(shù)學工具，判斷線性方程組是否有解和如何解法等方面，行成一定造詣，轟動法蘭西，獲里昂大學數(shù)學碩士學位，被譽為“數(shù)學大師”稱號。有人說他解決了世界上三大數(shù)學難題，在世界上傳為佳話，傳說當時美國學術界愿以50萬美金買其頭顱，在他死后用作實驗研究。

科學救國，培養(yǎng)人才

何魯獲里昂大學數(shù)學碩士學位后，法國多所大學欲高薪聘其為教授，均被謝絕。他要用科學來救中國，為國培養(yǎng)棟梁之才?；貒?，就任南京高等師范學校教授，成為第一個把西方數(shù)學引入中國的中國近代數(shù)學教育奠基者。在他的培養(yǎng)下，一大批頂尖級數(shù)學人才脫穎而出。1921年，他任東南大學數(shù)學系教授，后任南京中央大學數(shù)學系主任。在南京中央大學，他發(fā)現(xiàn)了一位才華出眾，但家境貧寒的學生，這就是后來留學法國、獲物理學博士，后任中國全國人大副委員長、我國著名物理學家、教育家、中國科學院主席團執(zhí)行主席的嚴濟慈。原中國科學院數(shù)學所所長吳新謀，1934年由何魯介紹到清華大學，以第二名考取出國留學生，但因第一名才能獲官費留學因經(jīng)濟困難，吳新謀留學無望。何魯?shù)弥?，四處奔走，終為吳新謀爭取到官費。

而人們最熟知的，還是他與著名數(shù)學家華羅庚的故事。華羅庚抗戰(zhàn)時工作于西南聯(lián)大，在熊慶來指導下，完成《堆壘素數(shù)論》，書成后，教育部卻無一人能評審。熊慶來建議何魯評審。何魯冒著酷暑，在重慶一小樓上揮汗審勘，閱稿中不時拍案叫絕: “此天才也！”“我審其稿，字字必錄，其聰明才智勝我也！”還為該書作長序。并將用毛筆書寫的十二本審稿筆記寄到教育部。后來華羅庚的論文及何魯?shù)膶徃逵涗泚G失。蘇聯(lián)得知華羅庚的論文，邀請其到蘇聯(lián)根據(jù)其初稿重新整理出版。何魯?shù)孟ふf：“楚弓楚得，而今華弓俄得，豈非大笑話嗎？”乃將其審評的12本記錄稿原件寄給華羅庚。建國后何魯和華羅庚在北京初次見面，華說：“熊慶來先生是我的業(yè)師，何魯先生乃是我的又一業(yè)師?！焙昔斶€以其“部聘教授”聲譽，堅持用國民黨教育部的名義授予華羅庚數(shù)學獎。1941年，國民政府給華羅庚頒發(fā)此獎，這是舊中國頒發(fā)的唯一一次數(shù)學獎。

有人問何魯“門墻桃李，孰為好學？”何魯答曰：“熊慶來之高足弟子華羅庚者，徒以余曾為其審查所著《堆壘素數(shù)論》而為文以薦之，遂自愿列我門墻，可謂好學者矣。至于嚴濟慈、吳有訓、錢三強、趙忠堯、柳大綱、吳文俊、吳新謀、林如稷、劉之郕則皆學有專工者，余亦為之欣慰。”

作為我國第一代數(shù)學泰斗，從1919年回國，25歲當數(shù)學教授起，何魯從教54年，培養(yǎng)了眾多的數(shù)學家、物理學家，可謂“桃李滿天下”。

何魯熱愛教育，還積極創(chuàng)辦學校。1923年，應云南省主席龍云邀請，他去昆明籌辦云南大學兼任教務長。1924年何魯繼胡適之后擔任上海公學校長。1924年，廣州中國學術院成立，孫中山聘何魯任該院學術部部長。1928年至1930年任南京中央大學數(shù)學系主任。1930年至1932年任安徽大學校長。1929年，劉湘創(chuàng)辦重慶大學，分設文、理、工三個學院，自任校長，理學院一職空缺，何魯于1931年辭去云南大學教務長職務，回四川就任重慶大學理學院院長，直到重慶解放。何魯辦學，銳意改革，學校辦得有聲有色。

1936年，為解決重慶大學首屆畢業(yè)生就業(yè)問題，他與同仁在重慶唐家沱創(chuàng)辦了“載英中學”。載者，托起也；英者，才之杰出者也。校名意為為中華民族培養(yǎng)優(yōu)秀人才。1939年，何魯又在家鄉(xiāng)廣安籌辦載英中學廣安分校，自任校長。將自家祠堂和百余畝土地貢獻出來辦學。學校1940年開始招生，他又將重慶載英中學高中一個班遷廣安，改校名儲英中學。儲英中學初創(chuàng)，在校學生17班1023人。何魯非常重視質(zhì)量，請資深學人任教，學校在當時的川東北聲望極高。今之重慶巴蜀中學，原名巴蜀學校，何魯當年曾為校董。1938年至1949年何魯任重慶大學部聘教授時，還兼任重慶女子師范學院教務長。

何魯對我國中學數(shù)學教學改革和課程建設也貢獻卓越。我國現(xiàn)代中學、小學教育興起于19世紀后半葉。起初大中學校教科書多直接采用外文教科書或外國教科書的中譯本。1922年11月1日，北京政府教育部頒《學校系統(tǒng)改革令》，中小學學制為“六三三”制。即小學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為適應新學制的實行，教育部成立“新學制課程標準起草委員會”，聘何魯?shù)葘＜摇⒔淌跒槲瘑T，擬訂各科教學大綱。1923年6月頒行新學制各科課程綱要。這一改革結(jié)束了辛亥革命后教育上的混亂局面，新學制一直沿用到解放后。課程綱要中的高中幾何部分即由何魯起草。這部教學綱要是我國現(xiàn)代學校教育早期較為成熟的幾何教學大綱，對中學數(shù)學教育質(zhì)量的提高起到了重要作用。

為適應新學制課程綱要要求，何魯還親自參加數(shù)學教科書的撰寫工作。1923年以來，他先后編著出版了《新學制高級中學教科書代數(shù)學》、《高中代數(shù)學》等教材，這是我國數(shù)學教育從仿效日本轉(zhuǎn)向仿效美國后，中國學者自編教材的嘗試。除編纂教科書以外，何魯還撰寫各種數(shù)學書籍，介紹西方數(shù)學知識。著力普及數(shù)學和基礎數(shù)學。何魯?shù)闹鰞?nèi)容翔實，論理嚴謹，深入淺出，為數(shù)學讀物中不可多得的珍品。何魯?shù)闹鳛槲鞣浇鷶?shù)學在中國的傳播形成了重要推動作用。他晚年在北京師范大學，看到年青人參加“文化大革命”或“上山下鄉(xiāng)”，沒有機會讀書，耽誤了學業(yè)，遂計劃撰寫一部《數(shù)學自學叢書》，內(nèi)容涉及初等數(shù)學到高等數(shù)學。

橫眉官場，反對獨裁

何魯1911年參加孫中山領導的同盟會，系老同盟會員，國民黨元老。他堅持民主建國，反對蔣介石獨裁統(tǒng)治。1924年，何魯任上海中國公學校長時，適逢國共第一次合作，正當國民革命軍北伐節(jié)節(jié)勝利之際，蔣介石借口清黨，制造寧漢分裂，大肆捕殺共產(chǎn)黨人和民主人士，何魯在一次公開集會上發(fā)表談話時指出：“蔣介石這一手做得很孬！蔣介石要闖禍！”不久，陳立夫派CC高級特務二人到中國公學何魯辦公室，氣勢洶洶地質(zhì)問何魯是否說過這些話，何魯當即回答說：“我說過蔣介石要闖禍的話，如他不改正，他還要闖大禍！”特務面面相覷，無可奈何地走了。

1936年夏，中國科學社在江西廬山召開年會。當時何魯是中國學術院的學術部長，應邀參會。時值蔣介石在廬山避暑。為籠絡科學界人心，他設宴招待全體社員，派專人持蔣請柬去邀請各位赴宴。何魯接到請柬，對來人冷笑說：“我不吃‘奉諭飯’”。當眾將請柬撕毀。

1936年，何魯創(chuàng)辦重慶“載英中學”時，申請立案，遇教育機關阻撓，遲遲不予批準，何魯就自行招生入學。一天，在教育部召開的各中學校長會議上，教育部負責人在發(fā)言中對各中學恣意挑剔，大肆訓斥。各校長都不敢言。何魯見狀，勃然大怒，以“載英中學”校長名義反駁：“我歷來是以辦教育為天職的。所辦‘載英中學’，論教學質(zhì)量，并不亞于任何學校，而你們故意刁難，至今不予批準立案，這樣任意摧殘教育，今天還有臉來談教育嗎？”全場鴉雀無聲。他繼續(xù)痛斥當局禍國殃民的種種弊政。時任內(nèi)政部長的張厲生亦在座，何魯講完，指著張厲生說：“我今天所講的話，你可臚列成條款，我即簽名蓋章，由你送給你們最高當局去?！焙髞?，蔣介石授意《中央日報》撰寫一篇社論，吹噓反動政府對公開責罵政府的人都不予追究，可謂民主之至。此事傳到延安，《新華日報》以大字標題，報導其事。何魯經(jīng)常抨擊蔣介石及其政府。一次國民黨特務頭子康澤曾在重慶沙利文西餐廳“宴請”何魯?？禎芍眴柡昔斦f：“何先生，是否有過對委員長不敬的言論？”何魯一笑說：“是呀！經(jīng)常罵。不知你說的是哪一次？”解放后1951年，在北京召開第一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會議時，毛澤東主席在接見各位政協(xié)委員時握著何魯?shù)氖终f：“你的膽子真是不小啊！”

解放前，一次何魯回廣安，住平橋老家“載英中學”，當時國民黨廣安縣黨部選參議員，縣黨部下令縣警察局全縣戒嚴，不準任何人通過，何魯從平橋出來進城被阻，聞知此事，他馬上回家點了燈籠，大白天打著進城，人問：“何教授，大白天你為什么打著燈籠？”何魯說：“這天太黑暗了，不打燈籠能看得見路上的烏龜王八嗎？”警察見狀，只好讓他進城。

精通詩文 擅長書法

何魯還是著名的書法家和詩人。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繼承和發(fā)揚做出了貢獻。何魯從1919年在南京高等師范學校任數(shù)學教授時起，經(jīng)常在課余時間開設古典詩詞講座。其書法行、草、篆皆精，且在書法理論上獨具一格，造詣很高。何魯有一本1915年在法國里昂大學時的數(shù)學練習本，扉頁上用中法兩種文字寫著：“微積分學理解”。這本24開彩面練習本，從第一頁到第142頁，全是整齊、流利的法文抄本，如刻擬印，尤如一本字帖，不僅書寫一絲不茍，而且一字未改，觀者無不嘆服。這豈止是一本練習本，簡直是一本書法藝術珍品，另一本遺物是1954年的俄文日歷。何魯60歲才學俄語，將它作為輔助讀物。每天，他用朱墨蠅頭小楷把當天日歷上的俄文譯成中文，字跡工整、清麗，同樣是一字未改，一絲不茍，堪稱書法藝術名篇。

何魯?shù)臅ㄗ髌范嗌⒂诿耖g。特別是1931年到1949年在重慶大學任理學院院長、教授期間，他常在重慶《德文齋》和正陽學院揮筆作詩、創(chuàng)作書法。他的字是從不收取費用的，凡向他求賜墨寶的是有求必書、不取分文。他說：“我的字，千金不賣；朋友要，分文不??！”

何魯?shù)臅?，先學顏、柳，后法歐、王，博采眾長，其特色是以魏晉人的筆意來寫行草，兼有古樸莊嚴與秀勁圓潤之美，不拘一家而自成一格，楷書銳利俊秀，人稱具漢碑風骨。草書神采飛揚，鋒芒不露。謝無量先生譯《題云查書清宮藏本書譜》時說：“云查（何魯）作草如作楷，故特為端勁。平日好之，每珍其尺櫝。今年已亥1959年春節(jié)，以一日寫成此卷見貽，真可寶玩?！焙昔?shù)臅ㄔ谌毡疽差H受日本書法界的贊譽。

何魯還擅長詩詞。從1923年到1973年的50年中，他年年有詩，無論出差、開會，游山玩水、參觀訪問，處處有詩，游蹤行跡所至，動輒紀之以詩。他的詩詞，或暗物興懷，或托事于物，或借古喻今，或托今追昔，都為有感而發(fā)之佳作，絕無空洞虛渺之拙作。詩詞之多，傳于世者不下6000首。何魯?shù)脑娫~以古體見多。1993年經(jīng)何郝炬精選，由巴蜀書社出版的《何魯詩詞選》有800首。

1973年，日本前首相田中角榮舉鑒何魯率中國書法代表團訪問日本。中央決定由郭沫若為團長、何魯為副團長，于9月中旬訪日，何魯因病未能成行。就在這年9月13日，何魯心肌梗塞發(fā)作，在北京師范大學與世長辭，享年79歲。何魯病逝時，伏案于辦公桌上，正撰寫當年曾給很多青年人以幫助的《青年數(shù)學自學叢書》。當家人發(fā)現(xiàn)時，一代數(shù)學泰斗心臟已停止跳動多時，但仍緊緊握筆在手，書桌上堆放著《數(shù)學自學叢書》的寫作提綱和三本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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