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青衣
春,三月,風(fēng)起,柳絮飄飛。
流水潺潺,水石相擊,叮咚有聲,有紅色的魚兒淌過河底。
少女纖嫩的手撩開清冷的水。
桃花微顫,雀鳥脆啼。
少女拎起水中的衣物,擰去水份。
料峭三月,風(fēng)寒水冷。(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少女單薄的衣衫抵御不住寒風(fēng),輕輕顫抖。
少女站起,朝手心哈著氣,十根纖細(xì)的手指宛若十根新鮮的胡蘿卜,鮮紅可愛,教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少女的額頭有細(xì)汗密集。
少女咬咬牙,蹲下,搓洗未完的衣物。
日出。
年輕的男子,騎馬,趕路。
紅霞滿天,馬聲陣陣。
青衣的少女并未欣賞這良辰美景,也沒在意那突然而來的馬蹄聲。
她要趕快搓洗干凈,不然回去定要挨罵。
男子遠(yuǎn)遠(yuǎn)便看見了少女。
他翻身,下馬,動作利索的來到少女面前。
“敢問姑娘,前方可是多金柳鎮(zhèn)?”
俏麗的少女抬頭上下打量了一下問路的男子。
男子長的很俊俏,穿著也很華麗,應(yīng)該不是普通人。
少女點頭,復(fù)又低頭,把手伸進(jìn)水里。
她從不是一個好奇之人。
男子卻并不走,只是直直的看著她。
少女被盯的臉頰發(fā)燙,微有惱意,卻不敢發(fā)作。
只盼他快些離去。
終于,他走了。
馬蹄嗒嗒,很快消散在這春風(fēng)之中。
“這丫頭應(yīng)該滿十六了吧?瞧這模樣倒也水靈,不如跟了我吧!我保證能讓你走紅,穿金戴銀,吃香的喝辣的,那是一輩子都不會少的!”
一個穿大紅襖子的老女人笑的一臉肥肉抖動。
“絮兒,你愿意跟著王媽媽去嗎?”
粉衣的女子端坐于廂房內(nèi),眉眼妖媚。
“絮兒不敢!”
“有何不敢?”
青衣的侍女卑微的立著,雙手絞動。
“小姐當(dāng)真不要絮兒了?”
眸中有淚意朦朧。
“絮兒,你要明白現(xiàn)在李府已不同往日,你跟著我也是吃苦,不如跟著王媽媽去吧!”
粉衣小姐喃喃而道,沒有一絲不忍的表情。
“小姐,絮兒不想當(dāng)妓女!”
青衣侍女坦然而道,平時她是不敢這樣坦然的。
“那也由不得你了!我已收了王媽媽五十兩銀子,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別讓我說第二遍!如今李府可養(yǎng)不起閑人!”
粉衣小姐起身,拂衣而去,語氣嚴(yán)厲而又絕決。
淚水滑眶而下,青衣侍女已是無法自制。
夜,無聲,風(fēng),寒冷。
柳絮零落紛飛。
青衣的侍女在哭泣。
一池綠水,一座假山,一條長廊,一方小亭。
“如此良夜,姑娘為何在此啼哭?”
清越的聲音穿過重重院落,清晰落入少女的耳中。
少女驚詫。
“你是誰?”
湖邊綠柳下,月下凝一人。
少女看見一個朦朧的人影。
眸亮如天際的寒星。
柳絮飄飛,宛如下了一場鵝毛大雪。
“你是誰?”
少女再一次發(fā)問。
陰暗中的人沒有回答,只是一步一步的步出陰暗。
少女看見了他的臉,面目祥和,只一雙眼眸中冷光閃爍。
英俊柔和的臉,少女頓時想起,他是早晨問路的公子。
白衣的公子也認(rèn)出了她,那個奇怪的浣衣少女。
“姑娘有何傷心之事,在此哭泣?不知柳某可否聽之?或許還可為姑娘出個主意?”
“公子忒也大膽,李府是能隨意進(jìn)出的嗎?若是驚動了老爺,公子就別想出去了!”
白衣的公子笑了,笑容干凈卻也冷漠。
“這天下還沒有我不敢去的地方!區(qū)區(qū)一個小小的李府,難道還要我放在眼里?”
青衣的侍女氣急,好一個狂妄的小子!但在瞬間又平靜下來,想到自己就要永遠(yuǎn)的離去了,還爭他什么!
青衣的少女一聲悠悠的嘆息!抬頭望月,輕聲道:“公子還是快點離去吧!我不會告訴他們的?!?/p>
白衣的公子直直盯著少女,少女的臉紅了,這感覺……是的,早晨的時候他也是這般看她的!
“公子……請自重!”
白衣的公子也輕輕的嘆息一聲,然后道:“姑娘當(dāng)真怪異的緊!”
“什么?”
“沒什么!說了這么多,姑娘還沒告訴在下,為何啼哭?”
青衣的少女黯然。
“這重要嗎?”
“那也先等姑娘說出來再說!”
青衣的少女睜眼靜靜的看著白衣如雪的公子。說出來又如何,不說又如呵?這個人不過只是個陌路人。罷了……
“明天,我就要離開這里了!小姐把我賣給了青樓……”
一語未完,青衣少女又哭了。
“我不想去妓院,我不想做……做那樣的女人……”
青衣的少女已然哭倒在地,白衣的公子上前,輕輕拍向她的后背?!肮媚锶舨幌訔?,不如跟了在下去吧,如何?”
青衣的少女愕然,抬頭。 #p#副標(biāo)題#e#
白衣的公子一笑,道:“姑娘千萬別誤會,在下只是……姑娘既然已經(jīng)到了這般地步,不如就此離開吧!”
青衣的侍女見他容貌俊美,不似壞人,想到自己即將淪落風(fēng)塵,還有什么比這更壞呢?
“那公子是哪里人氏?姓什名誰?可有功名?”
白衣的公子神情落寞,目光閃動。
“我……在下姓柳,柳風(fēng)。”
“就這些?”
“只有這些?!?/p>
白衣的公子轉(zhuǎn)頭,眼中有凄然的光芒閃過。
青衣的侍女起身,來到他的身旁。
“不管公子是什么人,但跟著你比那要好,還有,我相信公子!”
白衣的公子微笑,伸手?jǐn)堊∷募?xì)腰。
“不過跟著我,你可要吃苦的,我沒有家,四海就是我的家,更糟糕的是,現(xiàn)在我還活著,沒準(zhǔn)下一刻就會變成一堆白骨,你可要想好了?”
青衣侍女舉起雙臂環(huán)住他的脖頸,把頭靠在他的胸前。
“既然上天要我遇見你,一切但隨天意!”
“天意?”
白衣的公子輕喃,眼中卻是帶著譏誚。
“公子……”
“喚我柳郎!”
白衣男子足尖輕點,人已如飛般瀟灑離去。
風(fēng)起,柳絮紛飛。
馬蹄嗒嗒,是那么的沉重。
絮兒心還在顫抖。
白色的馬兒被染成紅馬。
血還在滴落,激起陣陣紅塵。
“柳郎……”
“我沒事……”
感到背后的呼吸漸漸沉重,漸漸衰弱。鮮血濕透羅衣,卻不曾干涸過。
那樣強健的心跳,此時卻微弱的竟似隨時就要斷了一般。
青衣的女子突然間好恨自己,自己為什么為不會武功,為什么要成為柳郎的負(fù)擔(dān),甚至懷疑自己當(dāng)初的決定是是錯的!
兩行清淚滑出眼眶,絮兒在心中默默祈禱,他不能死!
“為什么?那些是什么人,他們?yōu)槭裁匆獨⒛悖?a target="_blank">天涯海角都跟著你?”
這已是他們第十次沖出他們的圍殺,那些人都是高手,每個人看著柳風(fēng)的眼光就像要生吃了他一樣,而且她看的出來他們都不是一般人,其中甚至還有官府中人。本來以柳風(fēng)的武功,對付他們綽綽有余,但奈何他身邊還有一個不會武功的絮兒,也因此他才受了那么重的傷!所以,絮兒才會這么恨自己!
白衣公子的白衣已變成血衣。他呵呵的笑了一會兒,喘著氣,斷斷續(xù)續(xù)的道:“因為在半月前的一天夜里,我……我一家人……全都死了……鮮血流了一地……那天的月色非常的好,我……我提著劍……立于中庭……呵呵……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砰”
“柳郎——”
看著落地的男子,女子的心仿佛也墜了下去。
燭光輝煌。
柳風(fēng)已經(jīng)醒了,坐在床頭,苦笑,搖頭。
他的身上已被白布纏遍。
桌邊,青衣的女子還在熟睡。
“傻丫頭,我這樣的人怎么能住客棧呢?”
一邊低喃,一邊拿起床邊的衣袍,輕輕走過去,披上。
一支火箭,忽然透窗而來。
柳風(fēng)抱起熟睡的女子,伸腳踢翻桌子。
火箭射中桌心,頓時燃燒起來。
剎那間,無數(shù)火箭射入,火光四射,而青衣的女子才悠悠醒轉(zhuǎn)。
“怎么了?”
柳風(fēng)一笑,道:“沒事!只是幾個跳梁小丑而已!”
青衣的女子面上一驚,道:“柳郎,你流血了!”
柳風(fēng)卻不顧她的驚慌,伸手抽出床邊的劍。
劍光橫掃,刺痛了青衣女子的眼。
無數(shù)劍氣折斷射來的箭。
火燃了起來,整個房間剎時間成為火場,人間地獄。
“柳郎……”
絮兒顫叫,因為柳風(fēng)的手臂已變成了紅色。
刺目的紅。
絮兒撕下一片衣角,為他包扎。
然他卻總是揮動手中的劍的,她的手還未碰上他的手臂,他的手卻又變了方向。
鮮血滴嗒,絮兒哭著要他停下,可他哪能停下!
漂亮的雙手沾染上鮮血,手中的衣角已經(jīng)濕透。
劍光閃耀中,她的淚無聲滑落。
“柳郎……教我武功好嗎?”
聲音低迷,尤如夢中的囈語。
柳風(fēng)微一凝立,有箭射入他的肩膀。
肩頭顫動,他反手拔出,向來路擲去。
隨著一跌聲慘叫,柳風(fēng)的劍沖破北面的那道火墻。
兩道人影從樓上落下,落在那群人中間
眾人俱退后三尺,前面蹲著一隊人,拉緊手中的強弓。
熊熊燃燒的大火映紅蒼穹。
火下男子的白衣已經(jīng)變成血衣,一雙眼睛妖紅的尤如鬼魅。
手中的劍閃耀著寒光,發(fā)出仿佛噬血的龍吟。
“我要你們死——”
尖銳刺耳的的聲音被風(fēng)吹散,吹進(jìn)每一個人的耳中,心中。
冷,刺骨的冷!
那一次究竟是怎么活下來的,絮兒已經(jīng)不記得,但從那以后,絮兒知道他們不用在躲躲藏藏了。他們有了安定的家和平凡的幸福。
深山。
絮兒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這里生活。沒有鄰居,也沒有其他人,只他們兩個,還有就是這山,這水,這鳥,這花,這樹……
山谷間一座小木屋,那是他們的家,屋前種著花草,屋后是菜園。
柳風(fēng)每天上山打材或打獵,然后拿到附近的集市上去賣,換些糧米葷菜,日用品之類的回來。
絮兒就在家做些家務(wù),女紅之類的。日子過的很平靜,也很幸福。
這樣的日子到底過了多久,絮兒已經(jīng)不記得了,本來還要柳風(fēng)教她武功,現(xiàn)在也不用了。
如今的絮兒已為人母,只想一輩子相夫教子,其他的也都不想了,但愿可以這樣子一直到老。 #p#副標(biāo)題#e#
青衣的婦人坐在門邊,手中拿著針線,一邊縫衣,一邊搖著搖籃,搖籃里的孩子睡的正熟。
河邊的柳樹又飄絮了,柳絮飄飛,就像下了一場大雪。
看著紛飛柳絮,絮兒總是莫名的心傷,年年都有柳絮,可年年的柳樹并不憐惜柳絮。是柳絮太多,還是它太輕呢?想到此,絮兒搖頭,張頭望向進(jìn)山的路。
柳郎已經(jīng)出去大半天了,現(xiàn)已快過晌午了,他怎么還沒回來。
莫非是出了什么事?難道他們找來了嗎?
早就叫他不要隨便出去的!難道兩年的平靜日子就要過去了?
搖籃中的嬰兒的突然大聲哭了起來,嗓音尖細(xì)悅耳。
絮兒低頭抱起孩子,不知他為何如此啼哭。
就在她低頭的剎那,一支利箭破空而來,穿過她的秀發(fā),直盯入門框,入木三分。
絮兒驚恐,抱起孩子就向屋里跑去。
屋角的墻上掛著一把劍,那是柳風(fēng)的劍,許久沒有取下的劍。
一身黑衣的男子,手提利劍,緩緩步入里屋。
絮兒正在試圖取下墻上的劍,孩子在她的懷中痛哭。
男人已經(jīng)進(jìn)屋,定定的看著女子,沒有話,只有眼神,殺人的眼神。
絮兒知道自己已經(jīng)無路可退了,可她不能讓孩子出事。
在男人的劍刺向她時候,她突然轉(zhuǎn)身,以背正對著劍尖。
男人冷笑,她這是找死。
就在同時絮兒單手拔出墻上的劍,一陣刺耳的令人酸牙的聲音響起。
鐵銹紛揚。
絮兒倒轉(zhuǎn)劍柄,用力刺入,兩柄劍同時穿過血肉,發(fā)出輕微的聲響。
這是絮兒唯一學(xué)到的劍招,是柳風(fēng)唯一教給她的。她不知它的名子,但知道這一招玉石俱焚。
劍穿過她瘦弱的身軀,直取背后之人的小腹。
男人或許沒有想到她會有這一招,一時震愕,劍已刺穿了他的小腹。
男人不敢相信的瞪大眼,踉蹌倒退,倒地。
青衣的女子勉強站起身,抱著孩子扶著墻掙扎著向床邊走去。
走到床邊,她慢慢放下手中的孩子,血與淚并流。
正在這時,有人回來了。
白衣的男子微有驚詫,眼神在瞬間恢復(fù)平靜。
躺在地上的男子,伸手扯住男子的白色的下擺,鮮血的血染上了他的衣擺。
白衣的男子微皺眉頭,俯身撿起地上的長劍。
“主人……我……”
“連一個女人都對付不了,留你有何用!”
地上的男人臉色煞白,滿眼驚恐,但卻也在瞬間平靜。
手起劍落,男人的腦袋滾落。
青衣的女子眼色蒼白,像看著一個魔鬼一樣看著她的丈夫。
“為什么?”
青衣的女子,唇角蠕動,吐出微弱的三個字。
柳風(fēng)走進(jìn)她,輕輕的將她摟在懷里。
“絮兒,我真的很愛你,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一輩子也沒有過的,幸福、開心!可是,我不得不殺你,我不得不走了!雖然不舍,可必須要舍!讓我們下輩子再做夫妻吧!可是,有沒有下輩子呢?我若再不回去,他們就要把位子給別人了,我忍了這么久,做了這么多,我不能前功盡棄,我也不能回頭了!”
感覺懷里的人兒漸漸的冰冷,柳風(fēng)的眼角似乎有淚,但終未落下。
“聽過殺手界嗎?那是江湖上頂尖的殺手組織,那里的殺手都是天下最頂尖的。我從小便入了殺手界,從小我就發(fā)誓要成為殺手界的王,我也一直為那一天做準(zhǔn)備。成為殺手界的王的有三個條件:一是殺了上一屆的王,二就是殺了自己最親的親人,這兩個我都做到了,而第三個,今天我也做到了,雖然不舍,不想,雖然心痛,但我必須這么做!絮兒,你說是嗎?但愿,下輩子你不要再遇到我!”
白衣的男子橫身抱起女子,輕輕的把她放到床上,拉過被子,溫柔的給她蓋上。
旁邊的孩子還在哭泣,柳風(fēng)抱起孩子,嘴角似乎有笑,又似乎沒有,眼神溫柔卻也冰冷。
奇怪的是,本來還在哭鬧的孩子突然咯咯笑了起來,孩子的眼睛是那么的晶瑩剔透,孩子的笑聲是那么的清脆無害。
這笑聲宛如晴天霹靂當(dāng)頭擊下,震的男子一個踉蹌,“錚——”長劍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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