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穿著時尚的章小涵坐在我的對面,越過她的頭頂穿透茶色玻璃就能看到大街,熙熙攘攘的人流在六月的濕熱的氣流中行走。
微雨,無風。
章小涵用修長的手指幽雅地彈了一下咖啡杯的邊沿,目光游移,像看我,其實是看那位來回穿梭的服務生。她要去南方的一座偏遠的城市,因為,我們現(xiàn)在站著的這座飄著微雨的城市不屬于她。
關鍵是,生活給誰都會開玩笑的,她也是,我也是。只是有些玩笑開不得的,可命運,命運你懂不,命運無形的手正在這座城市的上空揮舞,這只手把章小涵給捉弄得體無完膚。
章小涵起身,走向服務生,其實她只要招手,那個服務生就可以走過來??伤?,還有,她根本不顧忌我,她空洞的眼神讓我不寒而栗。
她只是要了一只筆,那種簽字型的,又走回來。那個年輕服務生的眼光似乎從沒離開過章小涵的身體,像要看穿或看透這個城市的面目一般。(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她徑直走過來,手中除了筆,還多了兩張紙,白色的,特刺眼。我始終坐著不動,眼光卻是落在街對面茶鋪的招牌上。無風,微雨。一對年輕情侶相互親吻著嘻嘻哈哈地從雨中飄過,像電影里蒙太奇鏡頭。
章小涵手指飛動,娟秀的一行行美麗的文字魚兒般游動在紙張上。服務生有意無意地走來,像要為我們服務,又像是刺探那一段段文字背后的故事。
那張紙飄到我的眼前,羞澀地打了一個旋,站定,穩(wěn)穩(wěn)地。我收回目光和心神,瞟了一眼,躺在茶桌上的寫了字的紙張。
杏花。煙雨。江南。
我讀過這一行字,十年前,五年前,三年前,我?guī)缀趺刻於荚谧x,讀的時候總是熱淚盈眶,這是我的夢,你可能不懂,詩意的夢……
章小涵要回到生她養(yǎng)她的江南,不再順隨著我的性情生活在北方。北方?jīng)]有什么不好,有風,有雨,有清風明日,有清泉石上,十年前我站著一座山的山頭,眼望著層巒疊嶂,耳聽著陣陣的松濤,對身邊不諳世事的小姑娘章小涵說。
門響處,一對中年夫婦大方而又得體的走進明月軒茶室,高貴雍容,服務生的眼光終于斷了線似的離開章小涵,游移到中年夫婦的方向。
我嘆口氣,端起茶杯,呷了一小口,溫香濕潤的茶水在口中飄動滑舞,聽到空氣中有破裂的聲音,很清晰,一種鉆心的疼痛襲上來。
章小涵將那兩張紙折疊起來,像折疊起兩顆受傷的心。然后,用手,纖細的柔美的手撕碎,一片一片地將這些小生靈排列在茶桌上,再抬臉看我,滿臉都是淚痕。空氣中破裂的聲響還在流動……
這座城市擊碎了章小涵的夢,把她從幼稚單純的小姑娘變成傷痕累累的女人,她生活的環(huán)境突然失衡,那些曾經(jīng)給她信心和勇氣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變得陌生起來,變得讓她心驚膽戰(zhàn)。心是在十年前的那個下午破裂的,她一再對我說,但我知道,那正是我們相識的日子。
你隨我去江南吧,那里有杏花,有煙雨,有竹影,有流云……章小涵靜靜地抬起眼神,看定我說。
無語。街面空蕩蕩的,微雨,無風。
我站起身,走向吧臺,付費,轉(zhuǎn)身,走出旋轉(zhuǎn)的玻璃門。立在街頭,有些眩暈……回望,章小涵始終坐著,一動不動,雕塑一般。
在對面的飯鋪里,點了一盤小菜,要了半杯烈酒,獨自坐在無人的角落,苦飲,像喝生活的原汁原味。終于把自己交給了醉意朦朧,交給了似有還無的生活和命運。
章小涵和我,一個東,一個西;一個左,一個右;一個北國,一個江南;中間是一條飄著微雨的長長的街。無風的午后沒有任何詩意,天空是狹長的……
我再次站在街頭時,章小涵正從旋轉(zhuǎn)的玻璃門向我走來。微笑,像風在空氣里流動,細雨飄飛在她的身前身后……
在沉默中走過長長的街,走過微雨,走過無風,章小涵和我,一前一后,一左一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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