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讀書已太遲

六祖《壇經(jīng)》中記載著這樣一個故事：黃山谷在黃州撫湖做官時，連續(xù)幾個晚上夢見郊外一農(nóng)舍，一老嫗，一女子，一柜子書。后尋至，果然。只是女子已不在，打開書柜全是自己今生讀的書，女子所寫的文章和自己今生所寫全然一樣。當(dāng)袁枚讀到這個故事，詩曰：今生讀書已太遲。

前世今生的故事，鮮有人相信，但也不是沒有人不信。從楊絳先生的《坐在人生邊上》，我想，至少她是信的。以我對黃山谷粗略了解，那刻板的〞江西派〞詩風(fēng)，無論怎么看都不圓潤的書法，怎么看他都不像撒謊。其實(shí)，每當(dāng)我們閱讀中外哲人，歷代高僧大德的文章，讀到精妙處，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那縷縷智慧的靈光，恍如〞三生石上的舊精靈〞。于是，愛讀書的人們經(jīng)常會枯坐書桌前，時而寂寂，時而歡呼而雀躍，乃至拍案而起，甚或有易安、納蘭的〞賭書消得潑茶香〞。對此，我更愿意相信，今生愛讀書是前世的緣。假若我們今生再不讀書，智慧的種子本已種下太遲，那見著智慧靈光的日子將遙遙無期。

佛學(xué)唯識宗有〞阿賴耶識〞一說，言人讀的書所獲得的智彗存在于阿賴耶識（第八意識）。這智慧的種子一經(jīng)種下，無論經(jīng)歷鴻濛和大荒，地水火風(fēng)的浸害和焚燒，時間的湮沒，空間的雪藏，都不能損毀分耗，在靈識中烙下深深的印痕，作你永存?zhèn)溆玫馁Y糧。這也許是〞金剛般若（智慧）〞本義。當(dāng)然，這種理解粉粹了世俗人們妄想通過念《金剛經(jīng)》獲得金剛不壞之身的美夢。因?yàn)?，太多人只看到惠能那還供在其故居法華寺千年不腐的肉身，而忽略其聞〞應(yīng)無所住而生其心〞的真諦。說白了，讀書和智慧的真諦就是〞不執(zhí)著〞。

在閱讀《金剛經(jīng)》，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有很多這樣的句式，〞是…，非…，是為…〞，如，〞須菩提，忍辱波羅蜜，如來說非忍辱波羅蜜，是為忍辱波羅蜜〞。這正如哲學(xué)中的〞揚(yáng)棄〞，即否定之否定規(guī)律。在我看來，是〞一切法〞，非〞一切法〞，非〞非一切法〞，……，是為〞一切法〞。但是，在不斷乃至無窮的否定中，接近真理，可絕不是真理本身。要不然，佛何以說：佛法不可說！所以，是讀書，非為讀書而讀書，甚至連為讀書而讀書的念頭都沒有，是為真讀書。否則，就執(zhí)著了，是不會產(chǎn)生智慧之靈光的。

在這個一切都信〞錢〞，商味商音濃烈的時代，如果談讀書，還在一些俗世，還稍正式場合，言書上的句子，更惶論古詩文，很顯得那么不合時宜，甚還嗤之以鼻。對此，我常這樣想：面對世界林林總總，在這個充滿誘惑和責(zé)難的世界，我無以為意但也無所畏懼，因我只想做最好的自己，復(fù)活三生石上那些舊精靈、智慧的靈光。但有時發(fā)現(xiàn)，是否自己對讀書這事也執(zhí)著了，和那些不讀書的是否也沒多大區(qū)別。因不讀書和執(zhí)著于讀同樣都不會產(chǎn)生〞金剛般若〞。(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最后，對讀書還是來一個更直白的言說：今天，我收拾行囊，或者也用不著收拾，說走就走，來一場沒有目的旅行。走到哪里算那里，不為名山大川，也不為厚重的歷史和人文，當(dāng)然，也不拒絕風(fēng)光的旖旎，對文化積淀遺跡的探索和思考。也不在乎有什么精神上的收獲，當(dāng)然也不拒絕舌尖上的美味。一切率性而為，本真的旅行，〞去敝〞式的思考，〞敞亮〞自己的人生，不因今生讀書己太遲而不讀書，當(dāng)然也不為純慧靈光的心悅顫動、悸動而讀書。一切介于有目的和無目的，有用和無用，無為而無不為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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