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古鐘聲寂
塔古鐘聲寂
梁孟偉
懷著對宗教的虔誠,對名山的向往,我們一家三代五口人,開始了天臺山之旅。特別是孫子辰辰的加入,更使古老山水充滿活力,更讓這趟旅行增添樂趣。
國清寺扼守天臺門戶,是進山的必由之路。走近國清寺,由于古木參天,樹林陰翳,還未見寺廟,就見到隋塔。隋塔像一位身穿黃褐袈裟的老僧,那里一站就是1400個春秋。燦爛的陽光,蔚藍的天空,潔白的云朵,蒼翠的山色,絳紅的隋塔,共同構(gòu)成一幅色彩絢麗的壯美畫卷。
走近瞻仰,隋塔高近60米,六面九級,空心磚壁,塔壁佛雕生動,塔頂不見塔頭。據(jù)《天臺山全志》記載,當年的隋塔,每層都有架角,也有玲瓏的塔頂。梁木方形,斗拱挑檐;平座倚柱,椽檐瓦攏。現(xiàn)在依然可見塔身上雁翼形的一層層凹槽,是原先飛檐斗拱插入的地方,如今早已毀于火災,塔頂也被燒毀。經(jīng)歷多次火災的隋塔,也從原來的青色變成如今的絳紅。
隋塔歷經(jīng)火災,依然挺直如故,不能不說是一大奇跡。細究原因大致有三:據(jù)說塔磚皆為一個窯中燒制,體大質(zhì)堅;塔基建于花崗巖山坡之上,不會塌陷;而建塔的砌漿是用糯米和粘土攪和而成,其咬合度比泥漿要強數(shù)倍。正因如此,隋塔才能凜然巍然屹立千年。(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轉(zhuǎn)過七佛塔,登上豐干橋,觀“雙澗回瀾”;進入山門中,瞻隋代古剎。國清寺北倚八桂峰,東靠靈禽、祥云兩峰,西依映霞、靈芝兩峰,五峰環(huán)繞。只在南面有個豁口,為通向天臺的通道。國清寺“環(huán)若列屏”“林泉清碧”“宅幽而勢阻、地廓而形藏”,形成了冬暖夏涼的小氣候,是一處適合僧侶靜修和生活的風水寶地。
一般來說,寺院山門都是坐北朝南而開,而國清寺的山門卻別具一格朝東。寺門東開,不僅避開了寺前開闊地不足的缺陷,反而平添了幾分“步至佛寺不見寺,停立門前門何處”的含蓄之美。國清寺有殿宇14座、房屋600余間。步入的第一殿閣門神殿前,迎面就是一對惟妙惟肖的石獅子。這對石獅,原存中國故宮博物院,后置國清寺內(nèi)。石獅子乍一看,兩者沒有差別,但細察之下,方能發(fā)現(xiàn)其微妙之處:一獅手下輕撫小獅,充溢母愛,為母獅;另一獅手握滾球,運籌帷幄于一身,為公獅。
寺內(nèi)“隋梅”至今仍老樹新枝,郁郁蔥蔥;唐代著名詩僧寒山、拾得、豐干的“三賢堂”,至今仍禪意氤氳,詩情彌漫;13噸明代釋迦牟尼銅像,18尊元代楠木羅漢,至今仍關(guān)心著人間的冷暖,體味著佛國的清歡……
國清寺是顯赫的。陳隋之際,智者大師在此創(chuàng)立了中國漢化佛教第一宗——天臺宗;唐貞元年間,日本高僧最澄至國清寺求法,回國后在京都比睿山創(chuàng)建了日本天臺宗;11世紀,高麗僧人義天至國清寺求法,又將天臺宗傳入朝鮮半島。這里成為天臺宗的麥加和耶路撒冷。但國清寺又是低調(diào)的,低調(diào)成了蒼翠蓊郁中的一抹明黃,經(jīng)聲梵音里的一瓣心香,繁星朗月下的一縷佛光。
秋陽之下,隋梅的軀干早已抽象成了幾莖藤蔓,清癯的虬枝盤繞成了問天的屈原。它雖然歷經(jīng)1300多年的風風雨雨,但每年早春依舊花團錦簇香飄數(shù)里?,F(xiàn)在雖然早過了花期,但每一根枝丫都繚繞過千年香火,每一片樹葉都寫滿了佛家經(jīng)典。這上面有智者大師的“三千空煩惱”“三千得解脫”,也有“一心三觀”的無上妙法,更有《法華經(jīng)》的顯密圓融。我想,隋梅聽到歡喜處,定會手舞足蹈,迎風而歌;悟到豁然處,定是天花亂墜,奇香四溢。郭沫若有詩云:塔古鐘聲寂,山高月上遲。隋梅私自笑,尋夢復何癡。鄧拓也有《題梅》詩:剪取東風第一枝,半簾疏影坐題詩。不須脂粉添顏色,猶憶天臺相見時。
三賢堂內(nèi),無聲地敘述著一個個故事:一年八月初九,國清高僧豐干外出訪友,行到半山坡時,發(fā)現(xiàn)松林間有大小三只老虎出沒。一只大老虎嘴里銜著一個身穿紅肚兜的小孩。豐干一邊大喊“孽障,放下孩子”!一邊向老虎沖去搶救小孩。大老虎銜著小孩跑向?qū)γ嫔街?,一只小老虎卻被古藤纏住動彈不得。豐干就把小老虎吊在一棵大松樹上,來引大老虎下山。大老虎果然返回,虎背上竟然騎著那紅肚兜小孩。豐干舉杖欲擊殺老虎,小孩卻舉手攔阻說:師傅且慢,這老虎是我的救命恩人!原來,小孩子的父母在去國清寺進香途中為兩只云豹吞噬,小孩幸虧老虎相救才保住性命。老虎緣何救人?那是老虎一家常住國清寺旁,聽僧人天天念經(jīng),時間久了,也已一心向佛。
豐干從虎背上抱下小孩,領(lǐng)回國清寺收養(yǎng),給其起名“拾得”。拾得受戒后,派至廚房干雜活,當時寒山還未入寺,拾得常將一些余羹剩菜送給寒山吃。豐干見他們?nèi)绱艘?,便讓寒山進寺和拾得一起當廚僧。從此,他們朝夕相處,更加親密。兩人常一起吟詩作對,后人將他們的詩匯編成《寒山子集》三卷。唐貞觀年間,這兩位繼豐干以后的唐代高僧,被派往蘇州妙利普明塔院任住持,此院遂改名為寒山寺。如今,寒山寺佛像背后供奉的不是海島觀音,而是寒山、拾得的石刻畫像:只見寒山右手指地,談笑風生;拾得袒胸露腹,歡愉靜聽,仿佛還在進行著那場玄妙的對答。寒山問拾得:“世間有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置乎?”拾得答:“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p>
我遍尋國清寺內(nèi),卻不見濟公的蹤影。其實濟公出生后,國清寺住持為他取俗名修緣,從此與佛門結(jié)下深緣。濟公弱冠之年,就在這里拜法空一本為師,受具足戒,取名道濟,最后投奔杭州靈隱寺。濟公破帽破扇破鞋垢衲衣,貌似瘋癲,其實是一位學問淵博、行善積德的得道高僧,被列為禪宗第五十祖,楊岐派第六祖。他懂醫(yī)術(shù),為百姓治愈了不少疑難雜癥;他帶著自己撰寫的化緣疏,外出募化,修復被火燒毀的寺院;他經(jīng)常游方市井,拯危濟困?!耙簧砥茽€行天下,除惡懲奸辨是非?!本瓦@樣一位僧俗兩界的著名人物,卻在國清寺內(nèi)未留任何陳跡,也正符合了佛教的禪意梵心。
我的思緒隨著裊裊的香煙在飄忽,順著檐角的風鈴在飛散,仿佛看到智者大師還在現(xiàn)身說法,一行法師還在計算子午線的長短,寒山拾得還在吟詩作對談古論今,濟公和尚還在救死扶弱懲惡彰善……他們至今依然是這座千年古剎的精神所在。站在寺后數(shù)抱古木下的高臺,近看黃墻黑瓦的古剎,遠眺煙嵐迷離的隋塔,如同翻閱著一幅歷史古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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