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北春戀

李自立

過了二月二，春回大地，春暖花開，萬物回生，山川河流開始潤浪起來了，又是農(nóng)民該忙乎的時候了。說起來很慚愧，作為一個農(nóng)民，十幾年了，沒有摸過鋤頭把，沒握過鐵锨把，我一直在思考，自己還是一個農(nóng)民嗎？

想想這些年，一切都變了，農(nóng)民不再摸農(nóng)具了，都進(jìn)城務(wù)工了，村子里過去的熱鬧景象不再出現(xiàn)，村子里壯年人不見了，機械化的耕作方式，簍、犁、耙、鋤頭、鐵锨都已經(jīng)下崗，銹跡斑斑。由于務(wù)工，機械化耕作，家里沒了勞力，山地、坡邊地草木茂盛，都已經(jīng)草莽雜生，不見了雜糧作物。家禽家蓄，不見了蹤影，村子里，再沒有了過去，雞犬相聞的那種景象。想想這些，心里時不時會有種，對春的眷戀，對家鄉(xiāng)的思念情思......

記得小時候，過了二月二，家里就開始要整理秋作物用地，地里的雜草爛柴要焚燒掩埋。蔬菜地要翻曬整平起壟，頭一年準(zhǔn)備的瓜果蔬菜種子，都要拿出來晾曬，準(zhǔn)備春播。小麥要開始追肥料除草，果樹要殺蟲殺菌，剪枝拉枝。村子里基本上人人都有事做，男女老少齊上陣，村頭二木匠（外號，是因為不熟練，叫二木匠）也忙忽起來了，趙大爺?shù)蔫F匠爐子也開始生火了，趙大爺?shù)膬蓚€徒弟，一人扛著一個八磅榔頭，叮叮當(dāng)當(dāng)，他們師徒在為鄉(xiāng)親們打造鋤頭和鐮刀，春天對于農(nóng)民來說，是一個忙乎的季節(jié)，是一個播撒種子的季節(jié)。

渭北的春天，沒有秦川道來得快，陽坡的黃嫩草芽，算是春天的象征。坡地荒鹼，時常會有一兩只綿羊，或者山奶羊，帶著兩三個羊羔吃草，母羊時不時低頭吃兩口，抬頭就要咩咩的呼喚一聲，總怕孩子走丟。無憂無慮的羊羔們，活蹦亂跳地撒歡子，動不動兩個頭首相抵，還就一個不讓著一個。山奶羊的兒子比較聰明，總會走過半崖，為那朵野燕麥而去冒險。綿羊羔子很賢淑，羔子皮毛顯得格外的松軟。(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無人居住的窯洞崖背上，荒草地里的白蒿，朵越來越大，挖了曬干入藥，可以賣錢，也可以洗干凈炒著吃，據(jù)說還有抑制癌癥發(fā)作；蒲公英滿滿地綠了，幾個暗紅的大葉子，中間拖著一個豎起來的花莖，上面像羽毛一樣的球體花，記得小時候叫變貓變狗，曬干也可以入藥賣錢；野茼蒿也可以當(dāng)野菜挖了，摘洗干凈了，用菜刀切碎了，和面拌揉均勻，蒸熟了出鍋，再用燒熟的菜籽油潑一下，放上各種調(diào)料，小時候叫燜飯，吃起來味道真特別。麥子地里的米蒿、羊蹄芽菜、薺薺菜都嫩綠新鮮，薺薺菜可以做綠面，薺薺菜摘洗干凈，切碎榨汁和面，然后搟成綠顏色面條，搟薄切細(xì)，用豆腐雞蛋餅做臊子，記著別忘了，翻曬秋地時，從地里拾回來的小野蒜，家里叫小蒜，順便也炒在臊子里，不等臊子炒熟，門外已經(jīng)香氣遠(yuǎn)飄，那才是真正的沁人心脾，真正的綠色食品。

燕子飛進(jìn)飛出，一會兒泥巴，一會兒柴棍，忙個不停，已經(jīng)開始筑巢。老屋門前，大槐樹上，時不時會有分家的蜜蜂飛來筑巢，聽父親說，最多時候，家里土蜜蜂養(yǎng)了十幾窩。

這些算個啥,在渭北旱塬，這些都是小菜一疊，如果不嫌破煩，只要想吃，去地里掐一籃子苜蓿，苜蓿做法多了，可以炒苜蓿肉，可以和小蒜炒了做湯，再打一鍋攪團(tuán)，漏一盆魚魚，澆湯魚魚，澆湯攪團(tuán)，管你一頓過癮。在渭北老家，春天能吃的新鮮真多，梧桐樹開花了，梧桐花也可以做燜飯，香椿炒個雞蛋，嫩韭菜芽包餃子，老桑樹下拾來一碗桑葚，洗干凈就可以啖嘴，河渠里的水芹菜、苦苦菜、榆錢飯都是農(nóng)家菜，都是綠色的無污染食品，既環(huán)保又營養(yǎng)，應(yīng)有盡有，讓人口水難收。回味無窮.......

地里干活的人們，特別忙乎，也需要技巧，點瓜種豆，玉米起壟。種向日葵，旁邊種一顆刀豆，就不用搭架，辣子壟上點種水蘿卜，等水蘿卜吃了，辣子苗也就長高了。西葫蘆一般種在地頭田邊，因為要長瓜蔓，谷子地里和玉米高粱地里，最好是黃豆黑豆，等黃豆黑豆收了，玉米就該瓣棒棒了。蕎麥糜子，一般土地需要貧瘠點的，都是薄田。大蒜行里套種菠菜，菠菜吃完了，就該收大蒜了。農(nóng)家人想吃啥就種啥，啥值錢就種啥，不用掏錢，不用擔(dān)心農(nóng)藥殘留。當(dāng)然，在城里人眼里，這是小農(nóng)意識，這話我早就聽到，早有人說了，只要吃著可口，只要過得舒心，愛放啥屁放啥屁，隨它去吧。

果樹園子里，就更是忙的要死要活的，老家人把果園叫文明監(jiān)獄。清園剪枝完成，就該涂白，刷石硫合劑，殺菌殺蟲。這些活完了，就開始要施肥翻地，緊翻慢翻，地翻完了，枝頭上花苞花蕾，綠里透紅，充滿希望，微風(fēng)徐來，欣喜滿懷。桃花、梨花、蘋果花，都要及時掐花，掐花不費勁，但是要動腦子，邊上小花掐了，留中間的，枝頭上花掐了，留樹枝腰部的，背陰的花掐了，留能見陽光的。那朵花都舍不得掐，如果舍不得，果子的個就小了，如果不舍得，今年掛果乏困，明年果樹就要休息。務(wù)果園是一門園藝技術(shù)活，真不好是侍弄。干累了，地頭休息一會兒，喝口茶水，吃個去年留的蘋果，聽段商芳會的秦腔《下河?xùn)|》、或者《二堂舍子》，，如果還不過癮，就和媳婦一人一句，吼一段《花亭相會》、或者《梁秋燕》，再不過癮，拿著智能手機，倆人邊唱邊錄段視頻，何嘗不是一件美事，也是生活的現(xiàn)實記錄。

家鄉(xiāng)的春天，豈止這些，要說的實在太多。春天要干的事情也確實太多，婦女節(jié)過了，就是植樹節(jié)，門前屋后，花花草草都要種一點。菊花根該松土了，牡丹該栽培了，玫瑰月季，去年秋天遺留的殘枝敗葉，也該修剪清理了。繡球花已經(jīng)盆里放不下，該分盆了。門前屋后栽幾顆樹苗，后人乘涼，，栽幾顆核桃樹，可以吃核桃，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好一副田園風(fēng)光畫面，看到這些，就讓我想起了陶淵明，讓我想起了他的詩：歸園田居（其一）?陶淵明?“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誤落塵網(wǎng)中，一去三十年。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方宅十余畝，草屋八九間。榆柳蔭后檐，桃李羅堂前。曖曖遠(yuǎn)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戶庭無塵雜，虛室有余閑。久在樊籠里，復(fù)得返自然?！?/p>

回想過去，讓我留戀渭北老家的春天，十幾個年頭了，無暇沒光顧豳地的春天，很是遺憾，很是留戀。這些都付諸流水，流年一去不返，都成了遙遠(yuǎn)的回憶，成了模糊的泡影，想起來，眼睛不自覺地濕潤起來。

再看看如今的老家，成年人全部成了游子，為了生計，常年流浪于塵途。孩子們更是，家庭有能力的，隨著大人去城市就讀，沒能力的隨著爺爺奶奶，留守在家園，常年四季，都守望在村口，望眼欲穿天涯路，行路父母卻不知?？纯捶壳拔莺螅s草叢生，院子里鐵桿蒿比人都高，小徑被草叢掩埋。家家戶戶，門上上鎖，說是一種好兆頭，常年流浪在外，丟家棄社；說是壞事吧，在外是創(chuàng)業(yè)掙錢過日子，讓人很是揪心。就連那核桃樹下，竟然還有去年成熟蒂落的核桃，都沒人去撿........

聽說政策又變了，要土地確權(quán)轉(zhuǎn)讓，家里沒人種的土地，轉(zhuǎn)讓給種糧大戶，創(chuàng)業(yè)在外的游子，要回家創(chuàng)業(yè)，也只能是給種糧大戶去務(wù)工。我就想，如果將來在外干不動了，還能否回老家，還能否過上悠閑自得的田園生活，再次徜徉渭北家鄉(xiāng)的春天，再次溫馨家園的味道。

渭北的春戀啊，估計對過去留戀的這種想法，都可能變成了一種奢侈，再也無法彌補，渭北春戀，我的心思，渭北豳地，我的故土家園......

2017年02月27日夜青海循化臥龍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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