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拉柴的回憶
李自立
清晨收到老家初冬下雪視頻,思緒一下子又回到了故鄉(xiāng)彬州的老家。
又是一年初冬季節(jié),老家彬州的初冬,自然界的萬物開始越冬,秋景迷人的季節(jié)即將過去,各種草木雖然已經(jīng)開始凋謝,但是他們?nèi)匀辉谖⒗涞暮L(fēng)中展現(xiàn)著自己滿面的堅強。
菊花依然跟沒事一樣綻放著自己的骨朵,她一直沒有放棄傲霜,從沒有向寒氣低頭;月季雖然比盛夏花朵小了點,但是只要開放,花朵的顏色仍然還是那么激情奔放,一腔的熱情讓人總覺得心情暖暖的;老柿子樹上沒有摘完或者高的夠不著的那幾顆零星的柿子,在寒風(fēng)中卻成了文人墨客筆下的靚點,成了老家的一道風(fēng)景線。十月天的陽春白雪在老家很是溫馨,很是愜意,因此就有了“十月天,小春天”之說。
自然界風(fēng)景很是宜人,秋收冬藏的規(guī)律沒有變,鄉(xiāng)下老家的農(nóng)民,只要是過日子人,他們并沒有像城里人想象中那樣的悠閑,他們并沒有在太陽能曬到的地方去沐浴陽光,也沒有去打麻將湊牛九。(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此時候的他們?nèi)匀缓苊?,玉米地要秋翻、蘋果樹要施肥、要噴灑農(nóng)藥、清園、修剪、果品要裝箱等等,繁雜的活路都在等著他們?nèi)ネ瓿?。自家的菜園子和院落前后秋風(fēng)掃落下來的落葉全部要清掃,越冬的煤炭柴火要積攢,更是不可大意,否則這個冬天雪景再美,身冷心更冷。
初冬里,其他往事記憶都已經(jīng)很模糊,唯一讓我記憶最深的就是初冬下雪天,父親和母親去大山里拉柴火,等到我們兄妹長大了,我和弟弟也跟著父親去山里拉過柴火。
在當(dāng)?shù)剡@不僅僅是我們一家,可以說在水口鎮(zhèn)生活了幾代人的老水口,他們都曾經(jīng)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
雖然這些事情過去三四十年了,可是因為往事都是父母的足跡,因此總覺得親切,總是舍不得放下,也從來沒有從自己的大腦里抹去過。父親和母親走過的路,在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里,永遠是一個悲慘的命運,永遠是自己一生,傷心落淚的事情……
記憶中那年初冬,我大概就是七八歲吧,一個星期天早晨,父母親讓我在家照看年幼的弟弟妹妹,父親和母親晚上好像就睡了一覺,起床后倆人拉著前一天準(zhǔn)備好的架子車,戴著磨得鋒利的镢頭和鐮刀,還有捆柴柴火的牛皮擔(dān)繩(只能捆一個小捆子,一頭帶有鎖勾,大約三米)和出繩(專門用來捆滿車柴火的繩子,大約十米長度),以及中午吃的玉米面蒸饅頭,他們?nèi)ド嚼锢窕鹆恕?/p>
天亮起床的天氣陰云密布,大雪在即。父母親去三十多公里以外的西廟頭林場附近的林地去砍柴火,要回來怎么說也要等到下午,看著陰云密布的天氣心不急那是假的。
我給弟弟妹妹切了點酸菜,燒了半鍋前一天下午母親打的攪團疙瘩,經(jīng)管他們幾個吃飽喝足在家玩耍不提。大致在中午十一點左右,鵝毛大雪紛飛不止,門前屋后已經(jīng)看不見地面,門前溝壑對面的窯洞莊子全部籠罩在雪舞蒙蒙之中看起來十分模糊,門前的大槐樹和皂莢樹上已經(jīng)換上了銀裝素裹的冬裝,北風(fēng)刮著雪花瘋狂施虐,此時此景卻就是不見父親和母親拉柴火回家。
下午四點左右,正當(dāng)我們幾個玩的起勁,只聽著院子里窗臺上有放鐮刀的動靜,接著窯洞的門就被推開了,先進來的是我的母親,確實是父親和母親拉柴火回來了,心終于落在了腔子里。
只看見母親身穿的綠色核桃呢棉襖,兩個肩膀上有一厘米厚的雪,紅色頭巾包裹著母親的面容,頭巾頂上那寒雪卻仍然在冒著熱氣,等母親解開頭巾時,再仔細看母親的臉頰和脖頸上,全是熱氣騰騰的汗水,母親進門了,父親還在摞柴火。
我想著母親進門怎么首先也要做的事情,肯定是先吃一點喝一點,或者爬上熱炕先暖和暖和,然而,母親卻并沒有按我的想象去做,她先爬在炕沿,兩只手迅速放進了熱炕上的被窩里去摸炕還熱不熱,幾乎是與此同時她在問我,“你們都吃了?炕還熱嗎?”
那時候的我很傻,當(dāng)時只是如實地回答著母親的所有提問,卻并沒有想到那么多,長大后等母親去世了,我一直思考著這個問題,原來這就是我的母親,自己在冰天雪地里干了一天男人們才干的活路,自己受凍挨餓了一天,然而她卻依然想著的是兒女吃飽沒有,兒女凍著沒有,這是何等的讓我慚愧,何等的讓我難過……
過去的往事不敢提,提起來全是眼淚。此事在當(dāng)時并沒有多大的感觸,因為當(dāng)時全村、甚至于全鎮(zhèn)人到了冬天都去山里拉柴火,準(zhǔn)備越冬和第二年農(nóng)忙季節(jié)的柴火,因此也并不稀奇。等到母親去世承包到戶以后,別人家拉柴火要么弟兄父子幾個搭伙結(jié)幫、要么夫妻雙雙黎明前出發(fā)日落而歸,而我的父親一個人孤身力薄拉柴火是拉不回來,于是乎我們弟兄倆雖然年齡小,也只能跟著父親去山里給父親幫忙。
去山里拉柴火那個晚上我沒有睡著失眠了,等弟弟和父親叫時我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父子們拉著架子車叮叮當(dāng)當(dāng)從晚上三點多出發(fā),等達到目的地已經(jīng)是五點左右。距離天亮還有兩個多小時,為了能夠早日返回家里,父親已經(jīng)握著镢頭鉆進了黑不見影的灌木叢里,在灌木叢外邊一邊收拾自己架子車上的行李,兩只耳朵只聽見那灌木叢里邊噼里啪啦聲音響亮干脆。這前后的時間也就不過四十分鐘,等我和弟弟轉(zhuǎn)進灌木叢去背柴火時,一個不到五米寬的小灌木渠里邊,已經(jīng)躺著六七困劈柴,可以想象我的父親干活是多麼的賣力,你也可以想象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弟兄倆人急速從山上朝下背柴火,等柴火背下山要跨越過一個小河,才能將劈柴裝上架子車,因為天黑弟弟過河時不慎,一腳踏進了冰窟窿里邊,于是一整條腿和棉褲全濕透了,大冷的初冬天氣,山里的寒氣逼人,結(jié)水成冰的天氣夜晚,可以想象弟弟的腿有多么凍。然而弟弟和我背著柴火的活路仍然沒有停止,等天亮了以后基本當(dāng)天要拉回家的劈柴已經(jīng)全背下山,父親劈柴結(jié)束還幫著我們弟兄倆背了兩趟。背完柴火后大家找來干柴架起一堆火,一是為了準(zhǔn)備烤火吃點饅頭稍作休息后裝車,另外讓弟弟把衣服烤干免得感冒,然后再準(zhǔn)備打道回府??删褪且驗榍斑叺脑虻艿軈s出事了,因為被水浸泡后的棉褲在燃燒時,先從衣服的外邊向里匯透,弟弟一直沒有感覺到,等身體感覺到灼燙時,衣服已經(jīng)燒了一個手掌大的窟窿。這一天,我的弟弟穿著燒燙成窟窿的棉褲子在寒冷的冬天里勞動了一天。
這一次進山拉柴火,可以說讓我真正了解到了父母、還有村里的所有父老鄉(xiāng)親們初冬進山拉柴火時所吃的苦、所遭受的磨難。由于是山路,翻車是經(jīng)常的事情,手上凍破凍裂流血的口子我從母親手上經(jīng)??吹?。路上帶的玉米面饅頭凍得跟青石頭一樣堅硬我也吃過了,冰涼的河水就是他們的飲料,遇見半路沿途下大雪刮大風(fēng)這都是經(jīng)常現(xiàn)象,遇見狼蟲虎豹也時常有的事。
好不容易裝上架子車的劈柴,眼看就要運回家成了自家越冬的取暖用品,然而拉柴出山必須經(jīng)過西廟頭林場的所有林業(yè)檢查站,那些年村民的法律意識薄弱,有的甚至于根本不知道那些樹木不能砍,那些小雜木是保護品種,等到了林業(yè)檢查站檢查人員經(jīng)過檢查,有的人被罰款了,還有的人為了一架子車不到五六百斤的劈柴被勞教去了半月。
那些歲月初冬拉柴的父輩們,還有我的父母親,他們所遭受的苦難,如今讓人回想起來確實全是眼淚、全是心酸.....
如今的社會發(fā)展進步了,時代變革確實很大,劈柴不再燒,原煤也不再燃燒,家里都用電用液化氣做飯取暖,不用你們再去深山里拉柴火,然而你們卻去的去了,老的老了,這讓人情何以堪?......
又是一個初冬十月,再過幾天,十月初一是老家給逝去的老人送冬衣的節(jié)日,十月初四是母親的一個難日,然而十幾年來我身在高原,從來根本就沒有在家過一次,母親啊,兒子今輩子欠你太多太多......
2018年11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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