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花瓣

梁孟偉

又一片春光蕩漾在水做的江南，又一個清明降臨在花開的季節(jié)。

我和妻趕赴諸暨趙家憑吊一位革命先烈——五卅運動主要領(lǐng)導(dǎo)人之一的汪壽華。

悠長的思緒如公路向前伸展，漫天的云霧仿佛飄來歷史的硝煙。為什么趕赴一個陌生的地方憑吊一位陌生的先烈，起因是新昌老家的一位祖先。

梁柏臺是我的祖輩，1918年考入浙江省立第一師范學(xué)校，與來自諸暨趙家的汪壽華（時名何今亮）成為同班同學(xué)。當年歷史滄海橫流，新舊文化風云際會，他們經(jīng)歷“五四”的洗禮，沐浴新文化的朝暉，同學(xué)少年，激揚文字，指點江山，并肩戰(zhàn)斗：他們參加學(xué)校社會服務(wù)團，是演講部的重要骨干，痛斥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行徑，揭露軍閥政府的賣國罪行；他們參加勸用國貨會，宣傳日貨之害，搗毀日貨招牌，查獲日本貨色，取之盡行燒毀；他們沖擊“不討論反帝愛國”“卻增加自身薪金”的省議會常會，痛罵議會為“豚犬之議會”，議員是“豚犬之議員”，直到議員表示悔過才同意放回；他們發(fā)起組織了“全國書報販賣部”和“書報販賣團”，每逢假日到公共場所出售，每一種要推銷一百幾十份之多；他們一起參加“挽經(jīng)護校”運動，與軍警展開了英勇的戰(zhàn)斗，終于挫敗了反動當局的陰謀……(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百年前，有那么一群青年，有那么一輩祖先，順應(yīng)時代立馬昆侖，面對狂潮揚帆滄海，在民族遭受屈辱的時刻挺身而出，救黎民于苦難挽狂瀾于既倒。只有青春的血液才會如此沸騰，只有大愛的樂章才會如此瑰麗。

迷霧漸次散去，趙家就在眼前。

泉畈靜謐安詳，四周群山如黛，村前油菜花黃。山頭嶺邊，桃花簇簇，東一筆西一筆地涂抹著粉紅的顏色。對比環(huán)境的豐富多彩，粉墻黛瓦的泉畈則顯得古樸而厚重，穿行在整潔的房舍街巷，心底油然而生一種滄桑和悠遠。

幾經(jīng)詢問，我們終于找到了汪壽華的紀念碑。紀念碑悄立在村前的一座小山上，碑旁蓄著一泓明晃晃的庫水。走過大壩，拾級而上，一座巍峨的紀念碑終于在蒼松翠柏之中顯露出來。碑分四面，鐫刻四位烈士的事跡，正面就是汪壽華生平的介紹。

1920年下半年，梁柏臺和汪壽華在同學(xué)俞秀松的介紹下，進入上海外國語學(xué)社學(xué)習(xí)。是年冬他倆加入社會主義青年團。1921年3月，汪壽華、劉少奇、任弼時、梁柏臺等分批從上海出發(fā)，幾經(jīng)輾轉(zhuǎn)進入莫斯科東方大學(xué)學(xué)習(xí)。汪壽華途經(jīng)哈爾濱時，被張作霖部下扣留，釋放后由海道抵海參崴。因交通阻梗，一時無法前往莫斯科，在西伯利亞伯力等地從事華工工作，當選為赤塔遠東職工會中國部主任。1924年初，完成東方大學(xué)學(xué)習(xí)的梁柏臺，被派往海參崴擔任汪壽華的助手。1925年初，汪壽華回國參加中共第四次代表大會，從此就留在國內(nèi)。

四周寂靜得有點空虛，只傳來幾聲鳥的啼鳴。四位烈士碑前，沒有花籃，沒有香火。倒是離碑不遠的幾處墳塋，掊上了幾許新土，留下了幾截殘香。這時，我看見水庫邊上或站或蹲著一群釣魚的人們，遠處農(nóng)家樂傳來麻將牌九的聲音。

悵然若失的我們回到了泉畈村，七彎八拐地找到了汪壽華的故居。故居為三間兩層磚瓦木結(jié)構(gòu)樓房，屋前中間一塊天井，兩旁各為側(cè)屋，現(xiàn)在住著汪壽華的堂侄何方煥。n已經(jīng)80多歲的何方煥熱情地為我們打開了緊閉的堂前，堂前空無一物，只掛著一幅汪壽華的照片，照片上結(jié)掛著蛛網(wǎng)灰塵。何方煥看看我們拿出相機，正想找個東西拂拭一下，妻子麻利地按下了快門。汪壽華的照片是那樣年輕，平頭方臉，濃眉下一雙不大但無所畏懼的眼睛，有棱有角的嘴唇透露著堅毅和自信。汪壽華從蘇聯(lián)回國，回到泉畈與趙蘭花結(jié)婚。

何方煥告訴我們，汪壽華當年的婚床還在。我們跟著老人走上二樓，推開西邊的房門一看，一張赭紅的梁床呈現(xiàn)在眼前。這張婚床要比梁柏臺的婚床寬三分之一，婚床里壁橫放著一塊與床同長的床梁，床梁兩旁各有兩個抽屜。何方煥介紹說，床前的兩頭原來還有床頭櫥柜，可見這張婚床的精致與考究。梁柏臺是新婚七天后赴俄留學(xué)，汪壽華是婚后兩天就趕赴上海。梁柏臺發(fā)妻陳蓮珠沒有生育，趙蘭花婚后育有一子，取名何方正，但不幸夭折。

我們可以想象，這兩對新人新婚燕爾時的恩愛與纏綿，他們拋家別妻時的悲傷與決絕。這是一種怎樣的抉擇，這是一種怎樣的情懷。

汪壽華一到上海，就投身波瀾壯闊的革命斗爭。五卅運動爆發(fā)后，汪壽華被選為上?？偣麄鞑恐魅巍⑸虾？偣h團負責人、上?？偣砦瘑T長，領(lǐng)導(dǎo)開展工人運動。1926年10月至1927年3月，先后參與指揮了上海工人三次武裝起義。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裝起義勝利后，當選為上海總工會委員長。1927年4月初，針對國民黨反動派的陰謀破壞，汪壽華領(lǐng)導(dǎo)總工會進行堅決斗爭。4月11日晚，蔣介石指使杜月笙以宴請為名，設(shè)伏捕殺工運領(lǐng)袖汪壽華。汪壽華明知危險，仍慨然赴宴。4月12日凌晨被杜月笙活埋，成為反革命政變中犧牲的第一位烈士。這一年，汪壽華年僅26歲。

這位80萬工人的領(lǐng)袖，據(jù)說律己甚嚴，生活儉樸，所住為一閣樓，寒冬僅薄被一條而已。

徘徊烈士故居，尋覓動人事跡。遙想當年，諸暨人民為革命奉獻出多少英雄兒女：俞秀松、宣中華、張秋人、汪壽華、何赤華、宣俠父、鄭復(fù)地、楊眉山、蔣友諒、酈咸明……

我突然明白，清明每一滴雨露代表一縷哀思，每一片花瓣代表一份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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