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行
故鄉(xiāng)離省城有160多公里路程,雖說現(xiàn)在大部分路段都是高速,剩下的那小部分也是柏油路,可跑一趟怎么也得三個小時吧,來回就要一天的時間啊,哪怕自己駕車,不說油費,僅是那過路費,就比一個人坐客車花得多。要沒特殊的事,憑這點干工資,次數(shù)多了,也跑不起啊。
可是,好久沒有回老家了,心里總放不下那八十多歲生病多年神志不清的老父親啊。女兒也從外地回來了,正好,回去看看。
一、回家路上
老天爺始終沒有理解人的心情,臨近過年了,好長一段時間都是毛毛細雨,這三九的天氣,要等天晴,難啊,沒有凝凍就不錯了。老車夫、領(lǐng)導、女兒,一家三口,就趁著迷蒙的細雨和茫然的霧色,匆匆踏上了回故鄉(xiāng)的征途。
一路上,細雨飄灑在擋風玻璃上,迷迷蒙蒙,剛刮掉一批,又來了一批。旁邊急駛而過的車輪拋灑過來的泥水漿,一次又一次地模糊了視線。每當這種時候,領(lǐng)導總是不停的提醒著,慢點!慢點!是的,得看好自己的路線,把握好自己的方向,還時不時變換動作,模擬著踩剎車,千萬不能忘了剎車動作喲。一邊還不停地自我提醒著,離前面的車遠點,留下足夠的距離。
話雖這么說,買來不到半年的新車,在滬昆高速清鎮(zhèn)到安順這一段,小車限速一百二,總不能開得像蝸牛爬吧?一百一左右的時速,還是可以的,走自己的行車道,誰要有本事,任由它超過去得了。在前面道路空曠無車的時候,只要不超速,盡情地跑,前面車多的時候,得離它們遠點,看它們擺好了陣勢,找準了自己安全的路線,再跟上去,或者,超過它們。(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于是,總不斷看到各種有趣的情況。兩個龐然大物,時速還不到八十碼,剛好斜斜地把整條路占滿,才不管你什么行車道超車道,開大車也不能這么霸道啊!在后面閃了很久的超車信號,可前面那小車總是在超車道上慢悠慢悠,也就八十碼吧,無奈之下,走回行車道,從它的右邊過去了,這才從后視鏡中瞥見,它懂事了,走上了行車道來。突然間,前面一大堆車,自己放慢了速度,都還不行,停了下來,原來,在匝道口,停了兩大排,站在路上的幾個人,操著聽起來都覺得有些別扭的普通話,談?wù)撝降鬃吣囊粭l路。哦,是外省人,看來跑的路夠遠了,迷路了,可有指路牌的啊,難道真的視線不好,沒看見?再說,竟有這樣問路的?把那么寬暢的一條路,都堵得不通車了。
看來,這高速路也是個七彩筒啊,開車的也是各色人等都有的呢。
離開滬昆高速,放慢了速度,走了一個多小時,快到縣城了,得翻過一座大山。那可是我們縣里最高最大的一座山啊,叫做芟草坡,最高的一峰,叫馬鬃嶺。爬到半山,就有濃重的霧色了,越往上爬霧色越濃,到了第二高的關(guān)口,二十米以外的就看不清了。說實在的,從省城走一路都沒有這么大的霧啊。說來也怪,剛翻過最高的關(guān)口,那霧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原來,剛才爬的坡是背陰的一面,沒有陽光,那霧氣的陰霾就特別濃厚。這是向陽的一面,哪怕同樣是陰天,也還足見太陽的威力,霧氣一掃而光。是啊,陰沉的霧氣是怕太陽的,太陽照不到的角落,霧氣就特別濃;太陽的威力加強了,霧氣就會逐漸減少;當太陽威力盡展的時候,霧氣就躲藏不住,被一掃而光了。
二、回到故鄉(xiāng)
回到縣城的家中,見到了父母。母親看見兒子、兒媳和孫女的那種心情喲,已經(jīng)無法言表了。父親竟一言不發(fā),傷心地痛哭,可那痛哭喲,既沒有眼淚,也沒有聲音,是的,還有什么淚水什么聲音能夠表達八十多歲生病多年神志不清的父親,對長期遠離自己的兒子的朝思暮想和切切盼望之情??!
吃過了飯,趁天還沒黑,回在鄉(xiāng)下的老家去看看幺叔一家。
我們一家三口和老母親,剛出縣城,就接到了大哥的電話,告訴我車子怎么走,要停在什么地方,不能放到什么地方。其實,我去年才去過的,哪能不知道這些啊,只不過天氣不好,當哥的為我多操一份心罷了。離開了后來修的坑洼不平的柏油路,走在那段不足兩公里的老路上,確實讓人擔心。有的路段被牛馬長期踩踏,深陷的地方更加深陷,突起的地方更加突起,車就像海面上的小船,飄蕩在波峰浪谷中;或者大的石塊突露出來,又沾上了黃泥巴,再加上細雨的滋潤,車子總不斷地左右耍“龍擺尾”;有的地方,馬車輪子輾出了兩條深深的溝槽,又在中間留下了高高的泥埂,要順著馬車路走,那底盤是無論如何都不夠掛的,只得看好了,壓著兩條泥埂子過去,仿佛兩邊都走在獨木橋上。不足兩公里,可花了十多分鐘,那速度,也不過比人走的稍快些罷了。哦,這段路,我開著車走這一趟,尚且感到如此不容易,我的父老鄉(xiāng)親們,可是年長月久都在背負著重擔走的哦,這樣的路況,他們還要繼續(xù)走下去,還不知要走多久呢。
可不是嗎?一個人扛著一捆柴迎頭走來。我趕緊停了車,按下右邊的車窗,側(cè)過身伸過頭去,盡量讓他能看清是我:“老哥,這么冷的天,到哪里扛這么一大扛柴哦!”“兄弟,是你回來啦?不多,就順路帶點?!迸?,看樣子七八十斤,年屆花甲的人了,還那么硬朗,還不多,順路帶呢。要讓我現(xiàn)在去扛,怕也吃力了啊。我的父老鄉(xiāng)親喲,可是從來都沒有說身上的擔子重過。
到了我那可愛的小山村,剛下車,走在進村的小路上,猛然之間,在暮色中,看到遠遠近近的莽莽崇山峻嶺,在重重煙霧縈繞之下,近的朦朦朧朧顯著山色,稍遠的染了一層藍,再遠的就只有點模糊的大意:我三十多年前在這莽莽崇山峻嶺中摸爬滾打,竟沒有看見過眼前的這種美妙,或者,這種美妙,只有曾經(jīng)摸爬滾打過而又闊別數(shù)十載的人,才能看見吧。是的,事物總是這樣,很多東西,當你一直和它在一起的時候,并不覺得它的美好和可貴,一旦失去了或者離別了很長時間,你就會發(fā)現(xiàn),它竟是那么美好,那么可貴。
三、瘦小的幺叔
幺叔一米六左右,已年近耄耋,一生干著繁重的農(nóng)活,本來就有些駝的背,愈發(fā)佝僂了,身形更顯得瘦小,已經(jīng)有些沙啞的聲音還是保持著一種獨特的宏亮的風格,幺叔無論在村邊的任何一個山頭說話,全村人都完全聽得到。
幺叔年輕的時候曾讀過一段時間的私塾,但是沒有學到多少文化,就連字,認得的都不多,寫得出的就更少了。聽老人們說,早年領(lǐng)導干部到村里調(diào)查,問他有沒有讀過書,他的回答是“只讀過幾天老道學”,讓他寫字,卻只能寫出自己的名字。后來還是被送到了鐵路上去工作幾年,由于沒有文化,再加上傳統(tǒng)觀念的影響,為了盡早成家,就離開鐵路,回到了那小山村。
可是他們的一家,日子并不怎么好過。找地基建房子的時候,自己的自留地,那是無論如何都舍不得占用的,占用就意味著自己永遠失去那一片種糧食的土地,每年都必然要少幾十上百斤糧食。村子里沒有平整的空地,就只得在村邊一座小山的半腰,選了一個地方,又沒有錢買雷管炸藥開山,就只好依著山勢,集中附近活動的石塊砌了三米多高的??玻艤愖隳俏迕鬃笥覍挼奈莼?。又經(jīng)過隊里的協(xié)調(diào),通過全村男子漢的共同努力,才從鄰近大隊的大巖山中抬來彎彎曲曲的硬雜木,勉強做成那五柱三間的房子,用草蓋了,可以避雨;用包谷稈和芭茅草圍起來,卻實在不能遮風。我記得那正中設(shè)置的“大門”,就永遠都沒有開過,因為從那“大門”出去根本找不到路走。那三間屋的地皮,也從來沒有弄平整過,因為實在沒有能力挖來足夠填平地皮的泥土。我根本無法想象,他們一家是怎樣在那“房子”中熬過那漫長的歲月的。
記得曾經(jīng)有些時間,幺叔生病了,幺娘忙里忙外,完全顧不過來,特別是下雨天,連用水都成問題,哥哥姐姐們大了,時不時幫著挑點水到那半山腰。早些時候我力氣小,挑那一挑水一口氣走不完那么一段路,必須停下來休息,但途中沒有能把兩桶水放下的平地,也就無能為力。每到生產(chǎn)隊分糧食,都是一家?guī)鸵患宜?,住在近處路平的地方,送的人都會很多,可是一到幺叔家,要走很遠又是爬坡的山路,很多人都不愿送了,哪怕都是寨鄰,年長月久,幫送的也就只有最親近的那么幾家。
后來那房子應(yīng)該是沒有能力割草翻蓋,漏雨朽壞而不能再住了。
前幾年,一是幾個堂兄弟外出打工做苦力多少得了點錢,二是得了些民政部門的經(jīng)費補貼,再加上糧食不再像過去那么緊張,幺叔家終于在自己的一小塊平地上建起了水泥空心磚做墻蓋水泥瓦的小房子,雖說內(nèi)墻沒有粉糊,屋內(nèi)很黑,但是,能遮風避雨,地面平整,這是那半山上的木房無法相比的。
重活,幺叔做不動了,可是看牛附帶砍柴割草,是一直都沒有停下的,他剛把柴放下,一聽說我們來了,那種內(nèi)心的喜悅和激動哦,幾乎連話都說不順暢。
我們沒聊多久,飯菜都已經(jīng)做好。幺叔家今年還殺了年豬,腌了臘肉,就用那還沒有腌透的肉,炒了一鍋,加上剁辣椒,煮上為過年做的豆腐,還有青菜。他們知道侄孫女(我的女兒)不吃肥肉,還專門挑了很多瘦肉煮在其中。那豬是用熟飼料喂的,哪怕從開頭煮到結(jié)束,一直都是那么細膩爽口;豆腐是用泉水做的——我們村里的那股山泉啊,冬暖夏涼,方圓幾十里都聞名,那筋道細膩和特有的豆香味,也是無與倫比的了;還有那青菜,葉肥大而厚實,看似粗硬,一下鍋就非常爽口,微苦中帶著回味的清甜。我們分明是酣暢淋漓地領(lǐng)略了一次家鄉(xiāng)的獨特風味!
幺叔一直都喜歡喝酒,這幾乎是所有干重活的人都有的嗜好??墒乾F(xiàn)在,到了這樣的年紀,再加上瘦小的身形,不需多少,就已酒意十足了。吃過午飯,我們走的時候,他還堅持要送行,我們走了好遠,回頭看去,他那瘦小的身形,還佇立在迷蒙的霧色中,展示著他歷經(jīng)艱難困苦而特有的一種抗爭力。人往往就是這樣,越歷經(jīng)磨難就越有抗爭力,生活越艱難就越活得自然,越活得坦蕩。順境中的人反而容易被大自然擊倒,過早地消逝。
四、故人故事
其間,我們聊到村里當年的很多人和事。尤其說到我的一位同齡人,讓我深感作為平民百姓的不易。
在村里人當中,他和我的關(guān)系是最特殊的。
我們都是同年,他比我長幾個月,兩家相隔不到二十米遠,中間沒有別的人家,在農(nóng)村,那就是鄰居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無論上山砍柴還是看牛割草都常常結(jié)伴而行。在那從小學到初中的上學路上,我們不知一起走了多少次。我們竟玩到隔一段時間,就要一起或在他家吃飯睡覺,或在我們家吃飯睡覺,仿佛思念已久的親人或者闊別的摯友。由于長期和我們兄弟在一起,耳濡目染之下,他竟能夠流暢地用我們家的苗語和我們交流,我們想用苗語交談而希望保留什么秘密,在他面前是絕無用處的。
記得小的時候,有一次,我們二人一起去看牛,一起在大人們收過的包谷地里“繕苞谷”(也就是搜尋遺漏的包谷,自己拿回家),我們在大塊的地里穿來穿去,并未搜到多少,在天快黑準備回家的時候,剛搜到斜坡上,我突然被眼前的情況驚呆了:有一小片地,苞谷全然還在,太多了,那分明是收苞谷的人太粗心,整片落下的,大概有二十來斤。因為大大超出我們通?!翱槨钡牧浚覀儺敃r不敢掰回家,就商量著怎么辦,后來共同決定,先回家報告大人,如果可以,再回去掰;如果不行,就向隊里報告。第二天一早,他就來約我說“那苞谷可以去掰回來”。我們一同到那片地里一看,苞谷林一片狼藉,已不再是昨天天黑我們離開時的樣子,苞谷已全部被人掰走了?;氐郊抑?,我把事情向兩個哥一說,我們一分析,就明白了,那應(yīng)該是他昨天晚上就已經(jīng)和家人先背著我去掰回來了的,只不過裝模作樣,再帶我空跑一趟而已。本來應(yīng)該報告生產(chǎn)隊,或者應(yīng)該我們兩人分享的二十來斤苞谷,他一人獨占了。這樣看來,他是很精明的。
后來我們又一起學手藝,什么用竹篾片編皮撮、用細篾絲編裝稻谷的籮筐、用粗篾絲編挑糞的撮箕,還一起學木工、學鋸板,一起找來大小合適而長度不夠做扁擔的巖桑木,煣牛枷擔。
在我高中畢業(yè)以后回家參加隊里勞動的那兩年,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更多。記得一九七六年底,隊里的照明電線桿要全部換新的,做電線桿的木材要六米以上,已找大巖山里的生產(chǎn)隊落實樹木,男勞力每二人一棵,自由組合,自己到大巖山里去找合適的樹木抬回來栽好。因為我們力氣小,個子矮,在那樣的山路上抬六米多長的生木材,太費力太累,力氣大和個頭高的都不愿和我們組合,選來選去,別人都選完了,就只有我們二人組合。我們用了一整天的時間,去到五六公里外的大巖山,在山中看到路坎下長著一棵樹木,有四卡多大,可用的部分應(yīng)該有六米多高,六米以下只有幾根細小的分枝,六米多的地方比較均衡地分成兩叉,有些彎扭,要從那路坎下弄到路上來,很不容易,所以平時沒有人看得上眼。我們估算一下,正好把那兩個分叉用來裝兩個電瓷瓶,而不用另做橫擔。于是,從可以下坎的地方找好弄上來的路線,把樹砍了,展開雙臂一量,尺寸正好。把兩個分叉的長度留足,截斷,我們兩人折騰了半天,終于把樹抬到路上,歇了一口氣,再慢慢抬回村里,那其間哦,走一小段路就要停下來歇一氣,因為,對于我們來說,那樹木確實太重了,由于彎扭,兩個人抬在肩上,是甩的,又走在彎來拐去高低不平的山路上,人用力的方向和樹木甩的方向并不和諧,就尤其費力。回到家,吃了飯,兩人又抬到工地,把坑挖好,再把那樹木栽上去,把分叉調(diào)整為可以裝橫擔的方向,固定好,再把土石填實,再回到家,天早就黑凈了。過后,隊長還說我們兩個聰明,找的桿子不用裝橫擔,省事。
恢復(fù)高考的第一年,我考上師范學校,離開了那小山村,和他就再也沒有了合作的機會。
最近一兩年回老家,已看不見他家老屋基上面那三柱的小草房。聽大哥說,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搬到公路邊去了,還是孤身一人,始終沒能成家??墒俏衣愤^的地方并沒有什么看得起眼的房屋。
在閑聊中,大哥還說到兩件事。他母親去世,在操辦后事的時候,他可是事必躬親,連賬目和錢都不肯放給別人,后來鄰村他的一位堂哥看不下去,極其生氣地對他說:“你再不放手,我們再插不上手,我們就都回去,甩給你,讓你一個人全部管!”在農(nóng)村,最忌諱的就是有紅白喜事的時候,沒有人來幫忙,尤其是老人去世,人們不看生者,也要看逝者,要讓逝者走得安寧。所以,不是當事人為人差到極點,絕對不可能出現(xiàn)這種情況。聽那位堂哥這么一說,他才把錢交給堂哥,也把該交給別人的雜事都交出來,自己專門處理不可替代的事務(wù)。
早些年農(nóng)忙的時候,還有親戚朋友來幫他耕種鋤草,但是他要求特別精細,自己也做得特別精細。他地里哪怕是湯圓大的石塊,都要一撿而光。別人不撿,他嫌做得粗心,不滿意;他自己撿,花費了太多的功夫,嚴重影響活路的推進。沒等他撿完那沒有多大影響的石塊,雜草早已把莊稼擠得瘦弱不堪了,在該生長的時候沒有得到很好的生長,一年下來,收成大減。在農(nóng)村,幫忙做活路,是互相的,別人幫了你,你得在人家忙的時候也去幫別人,這叫“換活路”,他那種做法,太精細了,還人家的活路必然耽誤了人家的時間,所以,最后竟沒有人愿意來幫他。他那種極其精細的耕種,年年都耽誤了莊稼的成長,所以收成一年比一年少,一個人,哪怕還有父母留下來的土地,種一季下來也僅夠自己糊口,其他費用,也就無從取得了。好在最近幾年,他獲得了政府的低保補助,勉強過著目前的日子。
我們從小就知道,他有一種特殊的疾病,他之所以未能成家,應(yīng)該跟那病有關(guān)。但我想,除了病而外,應(yīng)該還有其他因素。要能夠正確對待,到醫(yī)院手術(shù),應(yīng)該是完全可以治療的,但是,他沒有。要能坦蕩些,碰上有完全不同觀念的人,哪怕不能生兒育女,找一個人,相依相伴,共度一生,也應(yīng)該是不錯的,但是,他既沒能坦蕩,也沒有遇上那樣的人。于是,是不肯接受手術(shù),還是沒有手術(shù)的費用?或者是他覺得那種病難于在別人面前提起,根本就沒有尋找治療的機會?我無法知道;是他不能成家缺少和別人交談的機會而變得更加精明和精細?還是他的精明和精細使得他逐漸和別人隔離最終不能成家?抑或這兩個方面就像雞和蛋誰也說不清先后而互相糾結(jié)?我更是無法知道。
人啊,就是這樣,當本來束縛不住的觀念和思想一旦被什么束縛住了,那已經(jīng)被束縛的觀念和思想必然把自己的一切都牢牢地束縛著,讓你什么都施展不開!
五、純正的鄉(xiāng)味與鄉(xiāng)情
回縣城途中,經(jīng)過臨近的村寨,找一位堂兄弟詢問事先約定幫找蜂蜜的情況,那位堂兄弟不在。另外的堂兄弟知道了,立即到寨中一問,有,而且不少,這驚喜太意外了!
驅(qū)車過去,也是我們從小就在一起摸爬滾打一起長大稱兄道弟的,進了家,一坑曖烘烘的炭火,剛坐下,那老兄就抱來一大抱糍粑,順著火坑邊一大圈烤上。那糍粑,經(jīng)過炭火一烤,漸漸地鼓起來,緊繃繃,全然要炸裂的樣子,雪白中烤出一種迷人的金黃,恰到好處時,用火鉗夾出來,一拍一吹,就盡情享用了。你千萬別擔心食品衛(wèi)生問題而把那柴火灰吹得一干二凈,多少夾雜點柴火灰,那才地道呢。打糅得極細膩滑嫩的糍粑,包著豬肉煉成的油渣炒了豆腐丁加了蒜葉的蕊子,那可是難得的美味哦!我好多年沒有吃上那樣純正的鄉(xiāng)味了!
我們吃著糍粑,那老兄把一大個塑料桶搬出來,打開一看,我的天,半桶黃燦燦的蜂蜜!看著就讓人甜蜜得直吞口水了!問了價,五十塊錢一斤,二十多斤,除了他自己要留下的,也要千把塊,我一估計,所帶的錢顯然不夠,又不好明說,就說要一半。那老兄一再勸我:“兄弟,你千萬別嫌多,機會難得,我勸你全部拿去。我喂了這么多年,就今年的才這么好。不好的我也不會勸你!”這倒是實在話。但我囊中羞澀???后悔出門的時候沒有多帶一點。那老兄找來塑料袋,用鐵瓢舀著,被舀起來的,呈現(xiàn)一種細小而金黃的顆粒的樣子,手指頭沾了一點點,輕輕一搓,那金黃的小顆粒完全溶化,完全是豬油那種滑膩的感覺,那就是原生態(tài)的沒有添加任何雜質(zhì)的純正的蜂蜜了!在街上賣的,看起來也是這種感覺,可是,有的添加很細的黃包谷面,顏色雖好,兩個指頭一搓,會有一種細沙摩擦之感;有的把白糖熬化了添加到蜂蜜里,手搓感覺滑膩,但顏色要淡得多,絕對沒有原生態(tài)的純正。看他們舀得太費力了,我一想,算了,反正機會確實難得,就全部買下吧,把我的錢全搜完,差的部分再讓大哥補齊。
我們閑聊起過去的生活,沒多久,一鍋極富特色的家常菜就端到了火上,熟飼料喂的豬肉,糟辣椒炒了,加上準備過年的新鮮豆腐,還有農(nóng)家的白菜青菜,煮在一起,綠色的菜和白色的豆腐上面零星地點綴著紅辣椒,面上飄著一層淡淡的紅油,看起來簡單樸實,可是太難得了,尤其搬到省城以后,這么多年來,都沒有吃上這樣鄉(xiāng)味濃郁的菜了。
他們還喝著自己釀的米酒,一兩碗下肚,一個個面色通紅,那酒興和談興相伴著越喝越濃,越談越濃。遺憾的是,我還得開車回縣城,未能和他們碰上個一碗兩碗!那其中的快樂,只能從內(nèi)心去感受了。
回到貴陽的家中,把那一大桶蜂蜜分裝好,自己留一些,其余的,要好的朋友,或者親戚,都分享個斤把兩斤的,不多,只是一種心意。那蜂蜜,有其自身特殊的防腐功能,只要密封好,放多久,不變色,不變味,每當感冒氣喘咳嗽的時候,舀一小匙,沖一杯蜂蜜開水,一飲而下,就會舒服熨貼,精神倍增。
現(xiàn)在,每當享用那蜂蜜的時候,總會情不自禁地回想起那一邦熱情的弟兄,回想起那純樸而回味豐厚的農(nóng)村生活,更回想起那一如既往的純正的鄉(xiāng)情!
2011年春節(jié)前命筆
2015年12月15日完成于花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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