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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舊文)

2015-07-16 15:36 作者:夢回江南  | 10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我多么不愿意,今天的日記寫些這些內(nèi)容。這件事,像什么事呢?仿佛天上掉下的一塊罪惡巨石,把我家的整個生活骨架砸得要散攤了,它壓抑我們?nèi)依仙龠@段日子的每一個日日夜。

我覺得,母親是這段日子最大的.受害者。滔天的大罪呀砸向她六七十歲的年紀,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多么殘酷致命的打擊。她一直瘋哭著打自己的臉。她后悔不該把那以為快敗的爐子幫忙弄到弟的臥室,她后悔仿佛半夜里聽到些痛苦呻吟,卻萬萬沒想到是隔壁自己的兒子赤身裸體倒在地下,在拼命死里逃生的掙扎。

我們手足無措地安慰著、哭哄著。

母親生下我們六個,大姐、二姐,下邊我們弟兄四個。我們做也沒想到,我們家最小的一員,我母親最小的兒子,我的四弟會突然進入那一個世界去。讓那個爐子,讓那罪惡的煤煙,在那間閉塞的臥室里,輕易奪走了生命

“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保吧咸煲獨缫粋€人,只是瞬間的事”。這么深刻的話平時聽起來心不在焉的,可是此刻聽來卻是挖心似地劇痛。

從臘月二十六到次年正月初幾,我們家整個沉浸在一團大悲痛里。一邊自己悲傷,一邊安慰我那可憐的母親、弟媳、小侄,一邊忙亂的處理后事。(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永遠忘不了那一刻二哥的聲音……

臘月二十六,我舅家娶媳婦。早上我們哥仨懷著興奮的心情,騎著摩托車去舅家放炮的時候,我們不知道,家里已經(jīng)發(fā)生了災(zāi)難……

當(dāng)時我們家誰也沒發(fā)覺。母親天不明就起床了。她只是趕緊忙著做飯,打發(fā)我們哥仨先走,讓昨天剛從西安趕回來的弟弟多睡一會,待上午起來后好一塊去舅家。

父親約九點鐘起床后,仍不見弟弟屋內(nèi)起床的聲息。突然發(fā)現(xiàn)昨晚烤火爐子不見了,才開始懷疑,才狂呼砸門,門是從里面反鎖著,是父親努力砸門上面的玻璃跳進去,發(fā)現(xiàn)弟臥室那一場慘相……

我們幾個一路放炮到達鄭韓飯店剛一會,二哥出去添炮,回來慌慌張張地說:“我有急事,你們?nèi)ベI炮吧”。一邊急急的解下摩托車把上象征喜事的紅布條,一臉焦灼欲哭的樣子。我不知道,他剛在外邊接了家里電話。我趕忙問啥事,他也不搭話,只是極度苦巴著臉,就要一個人走的樣子。我連追問了幾句,他才急切、哽咽著擠出那幾個字:“娃娃(弟的乳名)快不中了 ,在縣醫(yī)院?!? ——什么? 我心里翻起一聲驚雷。是咋了?犯啥急病了?莫非是跟人打架了?我們從家里出來的時候,他好像還沒起床,現(xiàn)在咋跟那可怕的“死”字連在一塊?

二哥急急的丟下我竄出去了。我也趕忙扯掉紅布條,直奔縣醫(yī)院。

我們奔向急救室,只見家里人已到了。弟媳和小侄躺在一間屋子,正在緊急搶救。弟弟躺在隔壁房間,氧氣管插進嘴里正在供氧,心口在一下下機械鼓動,臉部已是僵硬、平靜,沒有一絲反應(yīng)。

家里人斷斷續(xù)續(xù)說了事故發(fā)生經(jīng)過。他們說娃娃不行了,在家里發(fā)現(xiàn)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

我心里異常驚疑,我一直不相信這句話的真實性。侄子那么小個人還時不時痛苦的哼幾聲,而弟弟那么大個人,怎么就沒有抵抗力呢。人家說中煤煙一晾就可以醒過來,而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搶救,怎么會不行呢。我不相信煤煙的威力,我相信現(xiàn)代醫(yī)學(xué)的高明。

我痛心的立在弟的身旁,滿懷希望幸運的心情等待著,等待著他會有些反應(yīng),我相信氧氣那救命的威力,我相信醫(yī)生在不停的按壓他的胸口,一定會有收效。

可是,一切仍是那么平靜。年輕醫(yī)生不再按壓胸口,陸陸續(xù)續(xù)出去了。只剩下氧氣機械的鼓動,只剩下我徒然的立在那兒小心地扶著那根氧氣軟管。我不以為醫(yī)生已默默的放棄了。我的感覺里,搶救仍在繼續(xù)、觀察,那可怕的結(jié)局并沒有定下來,我心頭那懸著的僥幸仍在延續(xù)。

我不相信,弟會從此真的離開我們。那將留給我們一個永遠的痛心的空白,和活生生的人世從此不再牽連的空白,可能是瞬間變永久的事實,我不敢想下去。我決不愿接受這是發(fā)生在我家可怕的事實,我們沒做過傷天害理的虧心事,上天不該這樣對待我們。

那年輕醫(yī)生對我說:“跟你你哥說了,這個人沒希望了,我們已竭力搶救了,還這樣輸氧已毫無意義”——那是極平靜理智的口氣,那是司空見慣了的表情,像決定丟棄一件東西似地,幾乎感覺不到一絲人情味。在我聽來,那是把一個原本和我們一樣的生命扔向死亡世界的隆隆宣告啊。

我真的要絕望了,一種難以形容的無助和挖心似地鈍痛堵在胸口,我終于哭出聲來。

等他們幾個連同醫(yī)生把弟媳小侄送進南邊住院樓時,我仍立在弟的身旁。我不相信他真的會成為一具沒有生命、沒有呼吸的尸體,我依然像傍著活人一樣傍著他。

我驀然意識到,作為我們家最小的年紀相仿的我和他,有著最多孩提時的玩耍,成長中的故事。彼此的性格都了如指掌,如今全都成了空蕩蕩的回憶了嗎。盡管成年后,我倆有過一點隔閡,可是此刻,我驚心于上天的殘酷,它隨隨便便就取走了我親人的命。

當(dāng)他們一個個顧著弟媳侄兒,顧著活人的時候,我心里依然牽著他,我從小一塊玩大的親人和伙伴。

晾,說不定會晾過來。我心里始終在想,當(dāng)我們不在身旁以后,他會突然出現(xiàn)一些動彈和反應(yīng)。

我曾聽說,有幾天后還有晾過來的例子。還聽說更離奇的,裝進棺材、埋進土里的還有晾過來的例子。所以我一直相信我的預(yù)感,相信這個奇跡會出現(xiàn)在我僥幸的預(yù)感里。我極力用一些聽說過的死而復(fù)生的例子向他們爭辯、保證。

當(dāng)父親為他買回棺材、找人油漆的時候,我還在納悶和反感,這么急急的弄這些東西干什么?你就認定他真的死了?你就不懷疑他可能會晾醒過來?

我有點驚疑和氣憤,家里人已像裝扮老年的死人一樣把弟弟打扮了。躺在那間西堂屋,躺在那正在油漆的棺材旁邊。旁邊是一群本家的叔、哥、弟們圍著那曾奪走人命的爐火,說話、吸煙、守夜。一切就真的定局了?不再有一絲一毫挽回余地了嗎?

我仍不死心,我直直地迎著眾人驚懼的目光,走過去,把弟的被頭掀開,扯掉捂在嘴上的紅布讓他透氣,仍固執(zhí)地懷著一絲希望的心等待他活過來,好把那晦氣的棺材扔的遠遠的,砸碎。把那身可怕的“壽衣”剝?nèi)蓛?。我可憐的年輕弟弟不該擁有這些東西。

當(dāng)時,有誰了解我的心情呢?

第三天,當(dāng)我們一家痛哭流涕的把弟裝進棺材時,我心里極度恐懼、反感、反胃。這應(yīng)該給老年的死人弄的事,你們怎么忍心把年輕的弟弟裝進去了。這簡直是糟踐人。你們能不能緩一緩,再給他一絲晾的機會?你們懷著怎樣一種心態(tài)?難道你們是對的是面對現(xiàn)實的?只有我一個人在傻乎乎的幻想?

他們一邊哭、一邊像對待老年死人一樣念念有詞說些安撫的話。我真真切切的立在一邊,看著這一幕,感受著這一幕,敷衍著也做些動作。其實我在竭力讓自己的心徹底麻木凍結(jié),只有徹底地麻木,才忍受的了這一切的目睹和進行,才能勉強抵抗充斥心頭那濃重的恐懼和反胃。那一刻,我心頭幾近爆炸、崩潰的邊緣了。

下午埋了,鴨房一邊,唐家墳里添上了一座極不相宜的新墳,年輕的弟弟和已故多年的爺爺奶奶們相伴一起了。

【這是多年前發(fā)生在我家的事?,F(xiàn)在已是寒,大家生火取暖時一定防范好煤煙,這種悲劇千萬別再重演。這篇文章就聊做對世人的警醒,對弟弟的懷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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