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身披白羊皮”說起
從“身披白羊皮”說起
咱們大理白族,有著名的《月亮調》,我手中有兩個版本,分別載于《白族文字改革方案(草案)》與《石寶山白族情歌百首》。
《白族文字改革方案(草案)》:
Berp milua zi berp jixjix,
Gou naozou de berp ngeid jix。
Cainl nox yirt derx bairt yil konl,(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Baiz zifyoud beid sei。
《石寶山白族情歌百首》:
Bairt mil wanrx zix bairt jix jix ,
Gorx nox zorx derx bairt ngei jinx;
Cilnao yiez de berp yif koul,
Bairt zainl yon bei seirx 。
這是用白族文字記載的白族話歌詞。
我現(xiàn)在手中有三種譯文(漢語表述):陸家瑞仁兄贈我的《石寶山白族情歌》;九四年第一期《大理民族研究》所附的《白族文字改革方案(草稿)》;以及《白族學研究》九三年第三期《濃厚的學術氣氛,獨特的會議形式》。把第一節(jié)第四句分別譯成:“再披白羊皮”;“后披白羊皮”;“還披白羊皮”。大同小異,都用漢語表述為“身披白羊皮”。老頭覺得這種表述,大煞風景了!
在咱們中華文化圈內,包括現(xiàn)在六七十歲以下的白族人,其心理定勢是,披著羊皮是什么意思呢?狼?。?/p>
所以用這樣的漢語表述,咱們白姐姐這美麗的藝術形象,在他們心中全被破壞了,美不起來??!美麗的白姐姐,原來是是披著白羊皮!所以用漢語表述(翻譯)的時候,我們千萬要小心謹慎,不能依我們的心理習慣,習焉不察地翻譯成“披著白羊皮”。文學藝術,源于生活,但必須高于生活。那么該怎么表述呢?
首先,這不是白羊皮。當然也是白羊皮。但這是經(jīng)過精心制作的,把雄性白綿羊皮加工制作成的披風或叫斗篷,越白越柔軟越高級。白族青年婦女,身披的是白綿羊皮制作的產(chǎn)品——披風,而不是原材料白羊皮。產(chǎn)品與原材料應該不是一回事吧?
老頭生于1939年,在民國時期生活了近十年,雖然小小年紀,但耳濡目染,我知道,白族青年女子以擁有這樣的披風為驕傲;男性也以自己的妻女有這樣的白羊毛披風而榮耀。人們選擇購買這樣一只雄性白綿羊,精心飼養(yǎng),外出勞作也要帶在身邊,時時關護著。到年底,得膘肥體壯,就把它宰了,除了吃肉之外,主要就是要這張皮。這張皮制作的披風跟男性的羊皮褂不同。男性羊皮褂的羊皮一般是山羊皮,沒有精心挑選。主要功能是勞作。山區(qū)不像平壩,人們皆以背、扛為主,特別需要羊皮褂。白族山區(qū),地勢高寒比較冷,這披風既有裝飾作用也有保暖的功能。我接觸過周邊的其他兄弟民族,他們好象沒有這樣的習慣。不過歷史上講究的漢族人要著披風,又叫斗篷,電影鏡頭上的蔣介石不是常披著斗篷嗎!今天披風已經(jīng)不大普及了,不過披風呀斗篷呀,常給人時髦的感覺?!?a target="_blank">現(xiàn)代漢語詞典》把它釋為“披在肩上沒有袖子的外衣”,這白羊毛披風就是白族青年女子用來披在肩上的外衣,兩者功用完全吻合。所以白族語Baiz zifyoud beid sei,就是白族婦女的披風或斗篷。如果表述為“披風”,“斗篷”,這美感就來了。下面我試譯出這一節(jié),以《白族文字改革方案(草案)》所附的白族文學作品為準。同時也將《石寶山白族情歌百首》白文抄出。(兩相比較,白族文字仍須規(guī)范化,要普及推廣仍須要很長的路要走。)
文改方案: 情歌百首:
Berp milua zi berp jixjix, Beairt mil wanrx zix bairt jixjix ,
Gou naozou de berp ngeid jix。 Gorx nox zorx derx bairt ngei jinx;
Cilnao yiez de berp yif koul, Cainl nox yirt derx bairt yil konl,
Baiz zifyoud beid sei。 Bairt zainl yon bei seirx 。
第一句,根據(jù)下文譯成“白月亮呀白姐姐”是可以的,這是把berp jixjix當成名詞,所以譯成白姐姐。berp jixjix又可作為形容詞,其含義是非常非常潔白的意思,是用來形容月亮的。白族語的這種雙關意思,怎么譯都是譯不出來的,這就是原汁原味。若把它作為形容詞,則可譯為“白月亮呀白生生”,這樣一來就擬人化了,白月亮就是白姐姐,似乎還更有韻味一些。第二句,譯成腳上穿著白鞋子無誤。第三句,身上穿著白衣裳沒有問題。惟獨第四句,Baiz zifyoud beid sei,這本來就是名詞性詞組短語,沒有任何有“動”的意思,硬把它譯成“披著白羊皮”這就破壞了白族語的原汁原味啦。正確的就應該譯成“白羊皮披風”或“白羊皮斗篷”,為了增強美感,還可以譯成“白羊絨披風”。這樣譯,恐怕有白族生活經(jīng)驗的老同胞接受不了。不過既是藝術,就應該高于生活嘛?,F(xiàn)在我就把第一節(jié)試譯如下:
白月亮呀白生生,
腳登白鞋亮晶晶,
白衣白褲明晃晃,
白羊絨披風。
……
怎么樣?請反復吟詠看看,是不是既保留了白族語的韻味,又克服了“披著羊皮……”的拙劣翻譯,從而破壞其他同胞的審美習慣呢。看,那一塵不染,全身雪白雪白的白姐姐,在白月亮下正等待著自己的心上人呢,你說美不美呀?
1997年夏,石寶寨歌會期間,大理白族學會,在劍川召開第三屆白族學年會。我在大理大學前身大理師專周祜老師的舉薦下,非常榮幸地加入了白族學會。會上王北光老前輩非常動情地講了白文的重要性,她舉例說,很多白族民歌、白族話,一旦用漢文記錄下來,便失去原汁原味,那生動、豐富、美妙的感情色彩全都沒有了。這就更加說明了提高翻譯質量的重要性。我的漢語水平很低,白語更是才起步。我在會上征求了劍川白族民間文化學者張文渤、楊延福的意見,他們覺得我說的有道理。我返回不久就退休了,因為在外地,從此再也沒有參加過白族學會的活動。2009年,我返回大理定居養(yǎng)老,找了白族學會。人事代謝,物是人非。沒有查到我的名字。是的,我多年沒有參加活動,自然是被除名了,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是退休多年的老頭了……但是,我熱愛學習宣傳大理白族歷史文化的習性難改。又通過十年的學習,努力攀登點蒼山,撰寫出糾正600年來大理人對中和峰錯誤認識的文字(《中和峰錯了六百年,竟然無人知曉》,略感欣慰。
同時,我又翻出那次年會后我撰寫的這篇文章。做了進一步的修改。借此機會予以發(fā)表公布。不知白族老同胞是否同意我的意見。年輕人是不是嫌我啰嗦……
當然,時代在進步,社會在發(fā)展,時代生活在變遷,白族農(nóng)村,這樣的風俗習慣,估計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時了。市場上,花花綠綠,各種各樣款式的羽絨服,應有盡有,年輕女性不在追求“白羊絨披風”了。所以我說六七十歲以下的年輕人,肯定對這事已經(jīng)不感興趣了……
其實也不一定。隨著現(xiàn)代化的不斷推進,或許懷舊心里復活,說不定制作白羊皮披風的產(chǎn)業(yè)還會出現(xiàn)呢。
2021年10月25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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