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dǎo)讀：在那一瞬間，我明白了一個男人娶一個女人的原因了。

山里的風(fēng)

——靈遁者

細(xì)細(xì)想來，人間疾苦千百年來是一樣的。你可能依然記得這樣的場景，很多人住在深山中，出趟遠(yuǎn)門，早上四點多天還是黑黑的，就出發(fā)了。家人們趴在炕上，或者起身送出行的人。出行的人背后是大大的麻袋，里面是被子和其他用品。多少年過去了，我現(xiàn)在還能在火車上遇到這樣的人。

如果他出發(fā)的那一天，正好下著雨或者下著雪，那就更有種悲壯的情愫會彌漫在整個家。孩子還小，他可能不太懂這種遠(yuǎn)行，這種遠(yuǎn)行謀生。但這個男人的妻子，內(nèi)心一定是五味雜陳的。她會多給丈夫塞上100元錢，告訴他：“窮家富路，在外注意安全。”

很多家庭的父母都會吵架，我父母也是。有一次在我外婆家就是吵架了，跟我舅媽也鬧得不愉快。然后我父親還胃不舒服，要回家，其實有點賭氣的意思?？墒钱?dāng)時下過大雨，記得非常清楚是2017年，綏德縣遭遇了幾十年難遇的洪水，很多地方封路了。我父親就非要回家，連我都說他：“你別一天像個小孩一樣，晚一天回怎么了？”我姐姐弟弟也那樣說，他板著臉，臉色凝重，不說話。(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最后他還是不聽勸，我媽都出口罵他了，其他人也勸他。他提著包要走路到鎮(zhèn)上，說到鎮(zhèn)上能有車。我都?xì)獾酶蠹艺f：“誰都別管，愛去哪讓他去哪?！碑?dāng)他剛走幾分鐘的時候，我媽就拿了她的包追上去了。我還跟我母親說：“你別去！”我媽說：“你別管?！比缓笏先チ恕?/p>

在那一瞬間，我明白了一個男人娶一個女人的原因了

晚上的時候我媽說他們包車回去了。我躺在床上想，如果我爸真的一個人走在泥濘的路上，還有胃疼，加上被那么多人包括我們子女批評，他心里肯定不好受。但我母親雖然跟他大吵了一架，吵得也是最兇的，但她還是跟上去了。在那一刻我意識到，這也許就是一個男人娶一個女人的原因吧。不是因為這個女人能給他生孩子，能給他掙錢，能幫他種地看家，就是因為這個女人能始終跟著他，盡管她和其他人一樣罵了他，但她和其他人不一樣的是，她還和他站在了一起。

現(xiàn)代人的壓力確實是太大了，女的不敢嫁，男的不敢娶。男男女女價值觀上讓人惋惜，都在這么小的年紀(jì)，就想著掙錢，而不是追求所謂的夢想了。今天我還和一個朋友聊，說真的很佩服我父母這一代人，窮的要死，還那么敢生孩子。我母親在我們家窮的吃不飽飯的時候，生了我們姊妹仨。80后的我們，尤其是農(nóng)村，家家戶戶都是2個以上，最多有六七個，我大姑家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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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朋友被馬蜂蟄了，整個腳都腫了，還去兩家醫(yī)院。我記得我小時候有一次也被馬蜂蟄了，群蜂追著叮我，我滿地打滾，沒幾天就好了。我還想起了我捉蝎子的情景，我朋友說捉蝎子干啥。我說：“賣錢?！睕]錯，就是為了賣錢，那時候村里好多人都捉蝎子。各種土崖縫里翻，石頭下面翻，發(fā)現(xiàn)一只蝎子，就會很開心。倘若一下子發(fā)現(xiàn)好幾只，往往會大喊：“哇，好多啊?！蔽矣浀米铋_心的一次是我發(fā)現(xiàn)一窩，就一個大的，然后它背著十幾個小崽子，第一次見，特別開心，覺得好神奇。就好像我發(fā)現(xiàn)了秘密一樣，那樣的情景好些人一輩子是看不到的。

小時候我還害怕月亮，因為它老跟著我。后來我又怕它不跟著我，沒月亮的晚上太黑了。身在大都市里，你會更能體會古詩中的景色。比如“明月別枝驚鵲，清風(fēng)半夜鳴蟬。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zhuǎn)溪橋忽見。”這完全說的就是我的家鄉(xiāng)。

在那一瞬間，我明白了一個男人娶一個女人的原因了

我經(jīng)常能回憶起山里的風(fēng)，家鄉(xiāng)的風(fēng)。其實風(fēng)大概是一樣的，吹在身上都是很美的。但是西安的風(fēng)缺乏一種豪邁或者壯闊。我記得非常清楚，你站在一個高高的山峁上，最好是最高的那個，而且那天風(fēng)也比平時大，那種感覺就太美了。因為最高處什么都沒有遮擋，你好像和風(fēng)一樣自由，你瘋狂地在黃土里跑，在黃土里打滾。跑累了的時候，你坐下來看到的是另一個山頭，山頭后面還是山頭。中間是溝溝壑壑，那些溝溝壑壑你既熟悉，又陌生。你一個人甚至不敢去，但一群孩子去了，又是不一樣的景色。大家掏鳥窩，捉蜻蜓啥的，總能忙得不亦樂乎。

你吃蜻蜓肉嗎？我可是吃過的。不知道哪個小伙伴說的，蜻蜓肉特別好吃。然后我們就瘋狂地捉蜻蜓，吃蜻蜓肉。就是它頭上的一丁點的肉，然后大家還吃得津津有味。我現(xiàn)在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我們竟然對蜻蜓肉好吃沒有產(chǎn)生過任何懷疑，我們相信一切。但我從來沒有吃過青蛙肉。在西安我看到了田娃肉，我不是很清楚田娃和青蛙有什么區(qū)別，反正我吃不下那個東西，總覺得有點反胃?？墒俏揖谷怀赃^蜻蜓肉，麻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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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特別喜歡寫一些有自然風(fēng)光的東西，比如白楊樹，槐樹，柳樹……我也有不喜歡的樹，有一種我們老家叫“催樹”，夏天的時候你不能呆在這種樹下，因為上面的蟲子總是好像分泌一種水滴狀的液體，反正可惡心了。我家院子里正好有一棵，所以我不喜歡。我叫不出大多數(shù)野草的名字，倒是村里一些不識字的老頭，什么都知道似的。他們給這些草叫的名字，肯定和教科書不一樣，現(xiàn)在我覺得這事好有趣。

春夏秋冬，各有它的顏色。后來我又去了很多其他地方的山，確實這些山里的花草樹木更多，顏色也更美。陜北的樹木相對而言還是不夠“鮮艷”。比如我去關(guān)山草原，進山的路上，兩邊的樹木紅紅綠綠，樣子也美，感覺路上的景色比到了景點的景色都好。再比如去秦嶺，也是這樣的，看到那樣的山，我也有征服它的想法，但我知道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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陜北的風(fēng)，像南方山里的小溪，我總覺得應(yīng)該給它起一個好聽的名字，寫一首讓人憧憬的詩歌。這樣的話，人們會感覺寧靜，安詳。但這樣又可能有點殘忍，因為大多數(shù)我們身處大都市，忙忙碌碌，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吹竭@樣的文字，自然會覺得這只能回憶一下，卻好像去不了，即使去了這樣的地方，心也不一定是當(dāng)時體會的樣子了。

我們這些像風(fēng)一樣的少年，如今沒有了翅膀，就像沙漠中的鴕鳥一樣。遇到危險，趕緊把頭埋起來，以為這樣就看不見危險了，看不見煩惱了，其實我們知道我們處在了更危險的境地了。

我小時候，最喜歡夏天。夏天我成天泡在河里，玩累了就躺在曬得滾燙的大石頭上。剛躺上去的時候，燙得受不了。我們會把河水澆在光滑石頭上，然后躺上去。所以夏天經(jīng)常被曬得脫皮，有時候還肩膀疼。中午的時候，你不能長時間盯著水面看，太刺眼了，亮晃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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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這條河里淹死了兩個女孩，不知道為什么父母不讓我去玩了。我自己也害怕了，因為我看到了她們，她們就那樣靜靜地離開了。我第一次默無聲息對我鐘愛的河流產(chǎn)生了懷疑，就在我經(jīng)常玩的地方，怎么就吞噬了兩個女孩。其實我也有過溺水，但溺水之后，我就學(xué)會了游泳。我的弟弟也是，他總是抱著一個塑料葫蘆在游泳，我清楚這是他無法學(xué)會游泳的原因。所以我打掉了他的葫蘆，我看到他溺水了。然后我去救他了，他把我死死抱著，我也下沉了，但距離近，我還是把他拖上了岸，他吐了一口水，眼睛紅紅的。我當(dāng)時有些害怕了，但一開始我是故意打掉他的葫蘆的。也很奇怪，溺水之后，他也學(xué)會了游泳。水就是這樣神奇，人也是這樣神奇，你慢慢去體會它的生命力，你會越來越吃驚。

山里的風(fēng)，山里的水……我特別想給你們講更多更多山里的故事。我唯一覺得可惜的是，這些竟然大多數(shù)是我記憶中的美，而不是我現(xiàn)在體會的。我現(xiàn)在一年幾乎都在都市，我疏遠(yuǎn)了曾經(jīng)的自己。今年我中途回去了一次農(nóng)村，我借了摩托車騎著它到了山頂，當(dāng)時日落已經(jīng)看不見了，但景色還是很熟悉的，風(fēng)也是熟悉的，我在山頂一站就是半小時，直到天黑透了，我才開始下山。

如果你喜歡一個女孩或者男孩，你一定要喜歡她家鄉(xiāng)的風(fēng)，家鄉(xiāng)的樹。我最怕聽到有人說：“我對象家什么都沒有，山上光禿禿的，那個地方窮得沒法看?！毕嘈盼?，你這樣說的時候，你的對象會很傷心。因為這個你眼中一無是處的地方，孕育了他或者她。

就像我記憶特別深刻的那一瞬間，我母親快步跟上了我的父親，他們剛剛吵過架，我母親肯定是擔(dān)心我父親，無論是擔(dān)心他胃疼，還是怕他孤單，總之她跟上去了。我父親并不帥，我母親也不再漂亮，他們都年過半百，真的有時候覺得他們的模樣就像黃土高原一樣。

山里的風(fēng)，最后會吹向哪里，這個問題我想過，但從未想清楚——也許當(dāng)我路過天安門，路過黃果樹，路過愛琴海，路過巴黎，路過你的時候，又會遇到它們，一定會的。

在那一瞬間，我明白了一個男人娶一個女人的原因了

獨立學(xué)者，作家，藝術(shù)家靈遁者散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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