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兮
孫女幼兒園放暑假了,放假回來就該升班了,趁假期兒子一家去美國了,我與老伴也就回(青島)家,自春節(jié)后來深圳至今也小半年了。深圳回青島一路向北,正好時間寬裕,決定在北上的路上,順路游覽一下井岡山、南昌和廬山 。
說是順路,其實去井岡山稍微繞一下,但井岡山實在是太誘人了,從小就知道井岡山是紅色根據(jù)地,是革命的搖籃。記得小學(xué)課文就學(xué)過一篇“朱德的扁擔(dān)”的課文,描寫朱德在井岡山和戰(zhàn)士一起到寧崗的茅坪挑糧食,至今都記得課文中一些字句?,F(xiàn)在,親臨了從小就向往的革命圣地,親身感受了井岡山巍峨與險峻。從茨坪先去了黃洋界,車子沿著陡峭的盤山路忽上忽下,路兩旁是竹林和粗壯的柳杉,植被保護(hù)的可真好,茂密的地方鉆進(jìn)一兩米就會不見人影。前一個月剛?cè)チ伺_灣,在去阿里山的路上,車子也是在盤山路上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同樣是盤山路,感覺并不一樣,阿里山海拔高度高于井岡山,因此顯得更加巍峨,也比井岡山更加山高澗闊、地形險峻。一眼望去阿里山除了竹子外,一片片的檳榔樹給我留下深刻印象,而井岡山除了竹子外,高大挺拔的柳杉讓人仰望,山上的林木遠(yuǎn)比阿里山稠密。
井岡山屬于羅霄山脈,方圓幾百公里,山高林密,地廣人稀,可真是打游擊的好地方。
一九二八年八月三十日,著名的黃洋界保衛(wèi)戰(zhàn)就發(fā)生在這里,我們參觀了至今保留著當(dāng)年的哨口工事以及戰(zhàn)壕,參觀了紅軍營房以及毛澤東、朱德和紅軍戰(zhàn)士從寧岡挑糧走過的小路及路邊的荷樹。黃洋界山頂海拔1343米,這里峰巒疊嶂,地勢險峻,氣象萬千,時常彌漫著茫茫的云霧,好像汪洋大海一望無際,故又名:汪洋界。在得悉黃洋界保衛(wèi)戰(zhàn)勝利的消息后,毛澤東十分高興,于是寫下了《西江月?井岡山》“黃洋界上炮聲隆,報道敵軍宵遁”,這一著名詩篇。
兩天時間井岡山所有景點幾乎都游覽一遍,第二天下起小雨,但并沒有影響我們游覽興致,我們冒著淅瀝淅瀝小雨乘纜車游覽了龍?zhí)镀俨迹俨純A瀉而下,發(fā)出嘩嘩的聲音,我們的纜車追著瀑布,以極小的角度滑下,看著遠(yuǎn)處溪谷林間的游人都變小了,如此險峻的山勢可能不在阿里山之下,親自感受了井岡山的廣袤與險峻,深深令我贊嘆,這樣的地理形勢國民黨又能奈紅軍何?在當(dāng)時如此險惡艱苦的環(huán)境下,紅軍能夠生存并發(fā)展,離不開毛澤東卓越的指揮藝術(shù),這是我最大感受。
到南昌了,我們先去了滕王閣,初唐四杰王勃在《滕王閣序》中稱南昌為“物華天寶、人杰地靈”之地,南唐時期南昌府為“南都”。滕王閣被稱為江南三大名樓之一?,始建于唐朝永徽四年,因唐太宗李世民之弟滕王李元嬰始建而得名,因王勃詩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而流芳后世。滕王閣與《滕王閣序》如此出名,如此影響后世,其實是交相輝映、相得益彰,相互襯托,不可分割。漫步滕王閣回廊,俯瞰贛江蒼茫的江水,江水有點黃,可能雨季泥沙流入江中。遙望對岸雖然早已是高樓林立,不復(fù)當(dāng)年的景致,但遙想當(dāng)年文人雅士在此吟詩作對的場景,心中總有些感慨。(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們游覽了“八一廣場”和“八一起義紀(jì)念館”,1927年8月1日,“南昌起義”宣告黨領(lǐng)導(dǎo)下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從此誕生了,至今九十一年了,解放軍現(xiàn)在發(fā)展成為世界不可忽視武裝力量,實在令人感慨。還游覽了繩金塔、百花洲,總的感覺南昌發(fā)展有點慢,建筑稍顯破舊。
第五天,我們到達(dá)九江,準(zhǔn)備游覽廬山。井岡山和南昌的游覽如果是紅色之旅,則九江廬山游純是娛樂游,從北門到景區(qū)的大巴上,鄰座幾個年輕的姑娘在用手機(jī)查描寫廬山的詩句,甚至念出聲來:“橫看成嶺側(cè)成峰,遠(yuǎn)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边@是蘇軾的《題西林壁》,這首詩膾炙人口,大約很多人都能背誦。車子沿著盤山路前行,路兩旁與井岡山一樣的柳杉,但廬山的盤山路遠(yuǎn)沒有阿里山和井岡山的盤山路險峻。車子爬到海拔一千多米,豁然出現(xiàn)一個繁華的小鎮(zhèn),令我驚奇,這么高的海拔深山居然有這么繁華的小鎮(zhèn),這就是牯嶺鎮(zhèn),江西省九江市廬山市下轄的一個鎮(zhèn),原屬九江市廬山區(qū),位于江西省九江市廬山的山腰上,為廬山風(fēng)景名勝區(qū)管理局所在地,是廬山旅游接待的中心。牯嶺鎮(zhèn)在廬山山上,海拔1164米,三面環(huán)山,一面臨谷,素有“云中山城”的美譽(yù),是擁有世界文化景觀、世界地質(zhì)公園、世界優(yōu)秀生態(tài)旅游景區(qū)三塊金字招牌的廬山政治、經(jīng)濟(jì)、文化、旅游中心。
離牯嶺鎮(zhèn)大約兩公里,就是有名的“花徑”,電影《廬山戀》中出現(xiàn)的鏡頭,上世紀(jì)八十年代《廬山戀》迷倒了多少少男少女,那時感覺廬山是那么遙遠(yuǎn),想不到現(xiàn)在就在眼前?;◤酱箝T上書“花徑”兩字,兩旁刻有“花開山寺,詠留詩人”的對聯(lián)。進(jìn)入大門,眼前是一個叫做“如琴湖”,因湖面像一把提琴而得名,沿湖畔小路漫步,草地上有座傘狀紅頂?shù)膱A亭,這就是花徑亭,在花徑亭中的石刻板上刻有“花徑”二字,相傳是白居易手書,但導(dǎo)游解說毛澤東曾來游玩,否認(rèn)是白居易手書。繼續(xù)前行有白居易草堂,白居易被貶任江洲司馬時,登廬山游覽就住在花徑,也是白居易詠詩《大林寺桃花》的地方,當(dāng)時正值暮春,山下桃花已落而此處卻桃花盛開,白居易有感吟詩一首:“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zhuǎn)入此中來?!?/p>
從花徑乘車到仙人洞距離也不遠(yuǎn),知道廬山“仙人洞”還是江青的照片和毛澤東的“天生一個仙人洞,無限風(fēng)光在險峰”的詩句。仙人洞其實并不深,大約不到二十米,洞中崖壁上很多石刻,洞口四個大字“洞天玉液”,幽深處有兩道清泉自洞頂沿石而降,滴入天然石窖中,叮咚有聲,悅耳動聽。石窖上方刻有“天泉洞”,這洞中的清泉應(yīng)該就是來自天上吧!“仙人洞”相傳唐代名道呂洞賓曾在此洞中修煉,直至成仙,我到了“仙人洞”,自己不覺有點飄飄欲仙的感覺了。去仙人洞有兩條路,一條拾階而上,離仙人洞不遠(yuǎn)是“御碑亭”,相傳是明太祖朱元璋所立,亭周圍滿是粗壯的柳杉,我們在樹下休息、拍照。
廬山的景點幾乎轉(zhuǎn)了個遍,像蔣介石與宋美齡的“美廬”、周恩來廬山談判的辦事處、廬山“三寶樹”、還有“大天池”。有道是“看景不如聽景”,原以為“大天池”是一個碧波蕩漾的高山湖,豈不知到現(xiàn)場一看只是一廟宇前的兩個石砌兩米多見方的水池,令人大失所望。也游覽了“三疊泉”瀑布,這是廬山一個有名景點,素有“不到三疊泉,不算廬山客”之稱,三疊泉水系發(fā)源于五老峰、大月山等處。澗水由五老峰崖口流出,分三級跌下,故名“三疊泉”。廬山三疊泉被譽(yù)為“廬山第一景觀”。李白的《望廬山瀑布》“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睂嶋H上寫的不是廬山的三疊泉瀑布,而是廬山山下星子縣的秀峰瀑布。每次親臨壯觀的瀑布,看著飛流直下的瀑布,都會想起李白的這首詩,真是感嘆“詩仙”的豐富想象力。
九江是一個古老的城市,來九江不僅游廬山,市區(qū)也有不少歷史景點。煙水亭是九江著名景點之一,坐落在甘棠湖中,湖面不算太大,是一個封閉的湖。但古時甘棠湖與長江和鄱陽湖是聯(lián)通的,估計當(dāng)時的面積要比現(xiàn)在大很多。三國時,周瑜在此訓(xùn)練水兵,煙水亭有周瑜的點將臺。沿長江邊還有潯陽樓、鎖江樓、琵琶亭。潯陽樓是中國江南十大名樓之一,位于江西省九江市區(qū)的九華門外的長江之濱。潯陽樓之名最早見之于唐代江州刺史韋應(yīng)物的詩中。隨后,白居易在《題潯陽樓》詩中又描寫了它周圍的景色,而真正使?jié)£枠浅雒氖枪诺涿端疂G傳》。小說中宋江被發(fā)配到江州,宋江到了江洲后結(jié)識了神行太保等人。一天在潯陽樓喝酒,乘著一時酒興便在墻上題了一首反詩,還留下姓名,“心在山東身在吳,飄蓬江海謾磋吁。他年若遂凌云志,敢笑黃巢不丈夫!”最后被黃文炳看到打入死牢,在被即將斬首之時,梁山眾好漢殺入,救出了宋江。在潯陽樓里與一位賣字畫的先生攀談,說起宋江題反詩,他說這是文學(xué)作品的故事,沒有真實性。不過《水滸》流傳太廣,影響深遠(yuǎn),我寧可信其有。
與潯陽樓不太遠(yuǎn)是《琵琶亭》,琵琶亭始建于唐代,但歷代屢經(jīng)興廢,多次移址,1988年3月新琵琶亭建今址。琵琶亭占地面積3300多平方米,坐北朝南,整個庭院采取中軸線對稱布局,分主亭、左碑廊、右碑廊三部分,主建筑琵琶亭座落在臨江七米高的花崗巖石基上,亭高20米,雙層重檐,懸掛著劉海粟大師題寫的 “琵琶亭”金字大匾額,亭臺氣勢磅礴,熠熠生輝。從大門走進(jìn)琵琶亭園區(qū),院內(nèi)清凈,游客不多,院正中是一座高大的白居易雕像,拾階而上,亭內(nèi)展覽白居易生平事跡以及他的詩詞。
登上回廊,浩瀚的長江就在眼前,江中貨輪緩緩駛過,不遠(yuǎn)處長江大橋,一列火車正好從橋上駛過。憑欄凝望江水,腦海就在勾畫《琵琶行》中描寫的“潯陽江頭夜送客”場景,朦朧中,白居易送客的船就停在江邊,正在邀請琵琶女:“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轉(zhuǎn)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diào)先有情?!币魂嚽屣L(fēng)吹過回廊,好風(fēng)!又似琵琶女的琴聲劃過腦海,“大珠小珠落玉盤”的天籟之音久久在腦海回旋,眼前這是多么美好的一幅圖畫。腦?;匦嗖▌傄较ⅲ门г沟脑捳Z又急速旋轉(zhuǎn):“我聞琵琶已嘆息,又聞此語重唧唧?!迸门畯?a target="_blank">人生頂峰的“五陵年少爭纏頭”,到人生低谷的“門前冷落鞍馬稀”,到最后“老大嫁作商人婦”,看似凄慘、悲哀,但細(xì)想想,這本來就是人生的自然規(guī)律,人不可能總是在高峰上,有低谷,有逆流,這才符合人生邏輯。白居易只是借琵琶女的身世,同病相憐,感嘆自己的遭遇,并沒有客觀、公正評判人生哲理。
琵琶亭之所以這么出名,是與白居易的長篇敘述詩《琵琶行》密切相連的。白居易當(dāng)年從京城被貶到江州任“江州司馬”,江州就是現(xiàn)在的九江。白居易在江州期間寫了很多膾炙人口的詩歌,其中的《琵琶行》是代表作。而詩中的“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和篇末的“坐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等名句令人讀后生出許多感慨。白居易與琵琶女雖然“同是天涯淪落人”,然而白居易“青衫濕”的淚與琵琶女的“夢啼妝淚”,根本無法同日而語。就白居易自己的仕途而言,被貶為江州司馬是他的政治生活落入了低谷,是不幸的;但是,從我們讀者而言,正是他的被貶,才使得他有機(jī)會了解、接觸社會底層并創(chuàng)作出了偉大的令人百讀不厭的《琵琶行》等詩歌,從這一點上說,人受到挫折絕對不是壞事。
今天是第七天了,已買好下午四點到青島的臥鋪,一大早我們就趕往廬山縣拜謁陶淵明墓,陶淵明是我崇拜與敬佩的詩人。先到了“賢母園”,中華賢母園標(biāo)志性建筑是一對母子眼神對視的主題雕塑,母親和藹慈祥,兒子手拿書傾聽母親教誨,表達(dá)了母愛文化偉大的賢母形象。中華傳統(tǒng)四大賢母中有三大賢母曾先后在九江生活、游歷過,其中兩大賢母陶母、岳母長期生活并最終歸葬于此。歐母是歐陽修之母鄭氏,四大賢母之一,歐陽修早歲喪父,母鄭氏督教甚嚴(yán),家貧無紙筆,嘗以荻畫地教子。陶母湛氏是東晉名將陶侃母親,是陶淵明之曾祖的母親,也是中國古代一位有名的良母,以教子有方和寬厚待人稱道于世。她與孟母、歐母、岳母齊名,一同被尊稱為“四大賢母”。
穿過“中華賢母園”,就來到了陶淵明紀(jì)念館,紀(jì)念館門樓不算高大,像是普通人家的門樓,門樓上書“晉代一人”四個大字,走進(jìn)大門是一個亭子,上書“歸來亭”,亭柱有一副對聯(lián):“云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這是《歸去來兮辭》中的一句。紀(jì)念館分為陶公墓、陶靖節(jié)祠、歸來亭等景點。繞過一個水塘,看到一大牌坊,牌坊上書“清風(fēng)高節(jié)”,穿過牌坊拾階而上就是陶淵明墓。墓前石碑,中間大字“晉徵士陶公靖節(jié)先生之墓”,“徵士”就是不接受朝廷聘用的隱士。字右邊是墓志,左邊是《歸去來兮辭》,墓兩旁有碑刻,左碑刻《五柳先生傳》及詩贊;右碑刻有陶氏后裔居住地及立碑者。據(jù)女解說員說,這個陶淵明的墓,實際是1995年復(fù)制的,他的原址在一個軍事基地內(nèi),距紀(jì)念館大約十幾里路。我向很多人打聽陶淵明故居,但都不知道,也許壓根就沒有,我真想到現(xiàn)場體驗一下“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意境,可惜不能遂愿。但唐朝時還有陶淵明舊居,白居易有《訪陶公舊宅》詩:“今來訪故宅,森若君在前?!卑拙右滋瞥嗵諟Y明大約四百年左右,而唐朝距今已經(jīng)一千多年了,時過境遷,“柴桑古村落,栗里舊山川。不見籬下菊,但馀墟中煙?!卑拙右自娭兴枥L的景象,已不復(fù)存在了!
我們不去討論陶淵明的出仕與歸隱,這不是本文的主題。陶淵明并非本已就想隱居,魯迅先生說:“陶潛正因為并非渾身是靜穆,所以他偉大”。他只是局限于當(dāng)時的形勢環(huán)境,不得已而為之。陶淵明最后任職彭澤令八十余日,毅然辭職歸耕田園,《歸去來兮辭》就是歸隱后所作:“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歸去來兮”的意思是:“回去吧”或“回家吧”。
下午,我與老伴登上了回青島的列車,我與老伴這次三地游,并非專程的旅游,我們這是在回家的路上,這不就是“歸去來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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