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灣湖的晨光

文/旭姍

南灣湖夜的沉靜是被一聲鳥鳴刺破的。

一只不知名的鳥兒，在它的熟枝上醒來，鳴音婉轉似笛，響亮且富有穿透力。所幸的是，鳥兒叫醒了我，卻沒有喚醒沉睡的湖光。透過輕柔的窗幔，有幾粒星子眨著疲憊的眼。我麻溜地穿戴整齊，去水邊迎接來自東方的第一縷曙光。

南灣湖接納了浉河、五道河、董家河、小泗河、飛沙河。來自不同方向的五條純凈溪流走累了，在此打了個結，挽臂融合。就這樣機緣巧合，于群山之間跏趺而坐，靈光佳景處淡然入定。東山坳里松濤陣陣，有千年不絕的古剎晨鐘，西山頂上云霧繚繞，遍植壟行起伏，錯落有致的茶園。于是，南灣湖似中原版圖上飄落了一朵碩大的藍色冰花，看起來更像一只振翅欲飛的“玉色蝴蝶”。

黎明的前序，是夜黑的最深處，濃霧彌漫，周身有浸潤感。每次呼吸里都有濕漉漉的青草味，猶如沁入肺腑的清泉。從山莊去到壩上，大約1000米距離。小路旁的燈柱泛著黃光，僅能“化開”近處一小團晨霧，有粉塵般顆粒懸浮，分不清是小飛蟲還是水汽泡，或者兼而有之，顯得周遭更加黑暗且幽遠。山莊居高臨下，東方的天際漸漸暈開一片魚肚白，呈淡淡的青灰色，那是晨曦撩開了夜幕的一角。沒有切削感的山巒是圓潤的，像一群老人佝僂的脊背，沉寂而凝重。大壩橫貫東西，氣勢恢宏，它左手牽起賢山，右手挽著望湖軒。如王者君臨天下，令浩水臣服，群山失色。(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南灣湖浩瀚的水面還沉靜在夜色中，泛著幽暗的光，如油脂般微漾。山腳處“水村山郭”的酒旗隨風飄擺，幾點燈火明滅忽閃，這些不打烊的農家樂在這自然山水中點綴幾許不和諧的商業(yè)氣息。頭頂上的一片天像巨大的黑洞，定定地看一眼，仿佛有股引力攝住，要被吸入的感覺，讓人暈眩。身置黑暗，給人深不可測的迷惑和難以掙脫的裹挾。如一粒微塵靜置于蒼穹，有種近似于死亡的孤絕與寧靜。這種輕微的壓迫感，反而使得大腦在緊張、刺激中蘇醒，變得清晰且敏銳。

人在途中，行若流水。水和人生之路極為相似且有著辯證關系：都有著明確的來處和歸途。分別與重逢，波瀾或窮途；守住低處，高山仰止；山峰阻擋時蜿蜒似景，萬丈深淵前飛躍成瀑。我們會與每一條水相遇，它們緩緩東流，我們則一路向西。

從未這樣面臨浩瀚，仰望蒼穹，孤立于天地之間。片刻的遠離喧囂，有種隱士的逸致。不由得迅速打量自己的來路和去向，與這世界微妙的、客觀的存在關系。這面湖正是柳暗花明后的歇腳處，撫慰過多少因困頓而疲憊不堪的心。

佇立于壩上放眼萬頃水域，這數倍于西湖的南灣湖正舒展在我眼前。風將滿湖細波徐徐推來，頗有臨江瀕海之感。那東邊的天際，先前的一抹青灰色，又被涂上一層厚重的橙色，像有只神秘的手，揮動如椽之筆，不緊不慢，層層涂抹南灣湖的天空，迫使夜色節(jié)節(jié)敗退。

此時東方的那片天，暖色恍然間增大，原來的橙色漸次變成桔紅、金紅，染透半邊天。一枚渾圓正蓬勃而升，落入水中的先是半個橢圓，被蕩漾的水波越拉越長，在水面羽化，散亂一湖碎金，給人無盡的遐想。南灣湖及周邊的一切，包括我自己，將在陽光的照耀下明艷朗悅起來。猶如幽閉的暗室里一盞燈亮起，照見一幅山水畫卷。

一只快艇從湖汊里沖出來，打破一湖寧靜。它身后拖出長長的水紋，像一把利剪刺開一匹錦緞，分明能聽到那剪刀游走的聲響。先前劃出的波紋向兩邊蕩開，呈一塊巨大的三角形，沖到湖邊時快艇并不減速，而是來了個優(yōu)雅的轉彎，那飄逸的身姿在水面劃過之后，三角形的兩條銳角邊線不再筆直，而是優(yōu)美的弧形。直到快艇遠去了好久，隱沒在湖光里不見了，湖面的線條才緩緩消失，復如平鏡。

太陽終于躍上遠處的山脊，融金般耀眼。四周的橙色迅速擴散，半邊天都是融融的暖色。湖心的島嶼裉下深色袍衣，輪廓分明,形色清晰。這幾十座島嶼錯落分布，植被茂盛，郁郁蔥蔥，像是上帝之手拈來一叢叢綠，植入盆景。桂花島、茶島定是香氣繚繞，鳥島、蛇島和猴島也正醞釀著又一場喧鬧。半個多世紀前沒入湖底的阡陌溝壑、古村街巷、田地屋舍有魚兒潛伏嬉戲，現已是童話般的水底世界。

湖光山色，有鷺鳥翩躚，三兩只掠過水面，富有詩意。成群盤旋時，如白云飄舞。雨落，群山翠欲滴，風停，一湖鏡面平。

這個壯美的背景正一點點向我推近，不知不覺走進（融入）畫里，與另一個自己相遇。我不習慣群聚，獨居時常跟自己交流，比如在熄了燈的房間，在一面鏡子前，像今天這樣一人一湖是我最奢侈的狂歡！水來，復又去，在湖心交換身體。我們亦是如此，與愛人交換感情，與朋友交換友誼，與苦難交換悲愴，與死神交換生命，與這世界交換自己。

我喜歡水，更偏愛湖。愛它的沉靜，愛它明鏡般嵌入大地，映射日月星輝；愛它包容萬象，接納百川千溪。無論多么頑皮的小溪，一旦扎進湖里，便安靜如初。正如每所大學校園里至少都有一面湖，而院校本身就是一面澄澈的湖。在這里積淀成長，使得人生更加富潤飽滿。因湖而衍生的廊橋、亭榭、楊柳、草坡、花圃，是獨特的校園風格，每個角落都有青春氣息、每片花瓣都經過書香醺染。這面安靜的湖，容納溪流溝河，也接納它們挾裹的污流與泥沙，不推不拒，在胸中沉淀，只把一弘碧水呈現。

何景明詩曰：舊家浉水上，門向釣臺邊。近市來沽酒，中流坐放船。蒹葭開晚照，洲渚接寒天。漁父如相識，長歌過我前。

詩里描繪的是從南湖走出的浉河500年前的模樣。家在浉水北岸，乘船趕集悠閑，兩岸蒹葭蒼蒼，河中漁舟唱晚。如今，浉河經過多次整容裝扮之后，融入了城市。童年的知了、蛙鳴、酸醬果都遺落在舊時河灘的草叢里。

瀕水而棲的樹風姿綽約，臨水而居的人哲思無窮，皆是承運了水的潤澤。你生活的地方有一條河是幸運的事，還有一面湖就更讓人羨慕了。此刻水邊孤立的我，思緒萬千，心醉神馳。

太陽升起來了！天朗水闊。賢山南麓的賢隱寺傳來悠悠晨鐘，一群白鷺從鳥島上空盤旋而起……南灣湖從朦朧里明媚起來！

（23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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