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帝京

柳永

薄衾小枕涼天氣，乍絕別離滋味。

展轉(zhuǎn)數(shù)寒更，起了還重睡。

畢竟不成眠，一夜長如歲。

也擬待、卻回征轡；又爭奈、已成行計。(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萬種思量，多方開解，只恁寂寞厭厭地。

系我一生心，負(fù)你千行淚。

天空稍稍微露出一點(diǎn)魚肚白，江南的小石城還沉睡在安靜之中。這剛?cè)肭锏奶?，帶著一縷寒意。趕早賣柴、賣菜的農(nóng)夫一個個雙手抱懷，蹲在地上，等待著買家。

城中某處高閣上，柳三變扶著欄桿，手緊緊捂著胸口，不時錘上兩下，額頭上滲出豆大兒的汗珠，背后衣衫濕成一片。在這秋冷的早晨，突兀的顯得悲涼。

”柳郎，柳郎，你的心絞痛又犯了嗎？“，發(fā)現(xiàn)枕邊無人的妻子，立刻起身，看見柳三變站在陽臺，便知，他的病又犯了。說著，便輕輕的拍打著他的后背。

”我沒事，這些年辛苦你了“。

”我是你的妻子，這是我的本分。你好些了嗎，再去睡會吧？這還不到五更天，你身子本就不硬朗，這個天容易著涼“。

柳三變溫柔地摸著妻子的臉，心中盡是滿足和欣慰。得妻如此，夫復(fù)何求?？蛇@心里總隱約有一絲缺痕，想著想著，心又莫名痛起來，無奈，只好蹲在地上，以此緩解。

與此同時，汴京，柳府。

主臥又傳來嚶嚶地哭聲，聲音不大，卻吵醒了府里所有人。有的人彷佛習(xí)慣了，用被子蒙住頭接著睡；有的則即可起身，快速向小姐房間奔去。

”少夫人又哭了？哎，香兒，你去看一看吧“，劉老太爺說著，搖了搖頭，一屁股坐在客廳椅子上，沉默著，不言語。

”小姐，香兒求求你別哭了。大夫說，你再哭，過些日子就會徹底失明，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哭的都沒有眼淚了“。

”我知道，我也不想這樣。從柳郎離開那天起，不知道為什么，我每一天都會不由自主哭醒。我知道，這是因?yàn)槲姨?a target="_blank">思念了柳郎了。愛的人不能守在身邊，這本身就是一種懲罰吧。我努力控制自己，可每一次，上天彷佛拉了一根線，我一想，就會忍不住哭。香兒，你說，柳郎什么時候回來……“。

聽著小姐訴苦，香兒只能無奈的沉默。少爺已走了快三年，他倆感情恨不能融為一體，可至今也沒個音信。而小姐此后就像得了病一樣，總是哭醒。柳家尋遍城中大大小小的大夫，皆是搖搖頭。請了一老道，說這是心病，藥石無醫(yī)。

江南石頭城。

”柒兒，倘若有一天……“，柳三變話還沒說完，就被妻子用手堵住了嘴。

”你別胡說，柒兒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柳三變握著妻子的手，“我們在一起有三年了吧”。

“兩年十個月零二十天”。

“你倒是記得清兒。那你再給我說說，我是如何到咱家來的？”。

果然，又來了。柒兒平復(fù)下心情，整理一番思緒說：“三年前，我和爹爹探親回來，正巧看你躺在路邊。當(dāng)時身邊衣包凌亂，顯然是遭了匪。爹爹看你是讀書人，想來是趕考的秀才，就把你救回來了。那時候差不多也是這個季節(jié)，天氣比這涼”。

“是啊，我記得。那時候，多虧岳父大人收留。我剛來咱家，每一天都睡不著，展轉(zhuǎn)數(shù)寒更，起了還重睡。輾轉(zhuǎn)反側(cè)，吵醒你們好多次，想來真是過意不去，我都不知自己每一晚是怎么睡醒的。如果不是你悉心照料，可能我早就……”。

“你我本是夫妻，有些事我不該瞞你。我心里好像有一根弦，不知道什么時候會觸發(fā)。而當(dāng)這根弦響起，我的心就痛，彷佛有什么在隱隱呼喚我回去，但我不知道回到哪里去。那好像是一種離人的感覺，有時做夢，我夢見一個人在我夢里哭，她都已經(jīng)哭得沒有淚水了，而我打馬而去，一邊回頭，一邊越走越遠(yuǎn)。這個時候，我的心就會疼得厲害起來”。

“柒兒，你說我過去是怎樣的，我以前是怎樣的，我怎么記不起來！”。

柒兒愣了一會，勸慰道：“沒事的相公，你別亂想，你的病早晚會好的”。說完，轉(zhuǎn)身，偷偷擦了一下眼淚，欲言又止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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