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姐
張姐是我們家的家政工,就是俗稱的保姆。
請張姐很偶然。老婆一段時間里老是覺得家里需要一個幫忙的,我們兩人都要上班,家里一兒一女在讀書,家里平日里沒有人,衛(wèi)生這些沒法打掃。我也一直以為,夫妻老是被繁雜的家務(wù)事纏身,難免不生出許多口舌來,在夫妻為家務(wù)事起紛爭和花錢請人上,我一直支持寧愿花錢,落個清閑和和平。
一天,我們夫妻一起下電梯,對在做服務(wù)的物管人員隨便提起,你們有沒有合適的人介紹到我們家做事吧,一個中年婦女應(yīng)聲答道:“你們請我家嫂嫂吧。她正在找工作?!?/p>
當(dāng)天傍晚,一個身材敦實,面容白皙,相貌老實的中年婦女就來到我們家,規(guī)規(guī)矩矩的坐在沙發(fā)上,手腳好像不知道往什么地方放。說實話,張姐給我們的第一印象不是很理想,感覺她有些遲鈍。我問她是哪里人,她說是通江。我對通江還是有一知半解的,問她是哪個鄉(xiāng)的,她說“洪口”,一口地方味很重的通江話。我對洪口就不是很了解了,甚至沒有聽說過。問他洪口過去屬于哪個區(qū),她不知道。我突然有些小心起來,問她是否有身份證。她吞吞吐吐的說身份證掉了的。問她多少歲了,哪一年生的,她說記不清楚,好像是“屬狗的”。問一句,答一句,十分的靦腆。
見她這個樣子,我有些疑心起她的身份來。時下世風(fēng)日下,各種人物都有,況我們對她及介紹她到我們家里來的人的背景都不是很理解。基于放心不下的緣故,第二天我便到物管公司了解介紹她到我們家來的那個物管人員的背景。據(jù)物管介紹,介紹張姐到我們家的人是物管的清潔工,很老實,人也不錯。在得知了這種情況后,心下稍安。
張姐看似比較木訥,但做事還算利索,第一頓炒的菜也還算比較的合胃口。我們夫妻倆也不是那種很挑剔的人,張姐就慢慢在我們家住下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第一件事情是到好一新商貿(mào)城批發(fā)服裝的地方,給張姐買了兩套衣服。還真應(yīng)了“人靠衣服馬靠鞍”的俗語,張姐換了衣服,人便煥然一新,加上她膚色白皙,還真不像一般意義上的農(nóng)村婦女,尤其是張姐的眼睫毛生得特別,睫毛長而翹,比城里女子搽了睫毛膏還長還翹,加上她總是不敢正眼看人,眼鏡老是低垂著,顯得睫毛更長。只是她的表情怎么看都比較木訥。
在我們家住了一段時間,知道了張姐為什么出來打工。
張姐的家在什么地方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只知道到了洪口街上還要走兩個多小時的山路。張姐有一個兒子,兩個女兒,大兒子據(jù)她說“腦殼有些問題”,18歲了尚不能做農(nóng)活,只能在家里放放牛什么的。大女兒從小過繼給她哥哥,可能大女兒覺得爸媽有些嫌棄她,心里對生她的爸媽有些怨恨,至今也不肯喊一聲爸爸媽媽,初中畢業(yè)便輟學(xué)在家。二女兒目前仍在學(xué)校讀書。家在大山深處,沒有別的能掙錢的項目,家里經(jīng)濟貧困,住的是土墻房子,且年久失修。
他和老公都是文盲,老公曾經(jīng)跟家鄉(xiāng)的人一起到山東去挖煤掙錢,走到達州火車站,因為春運,一時走不了,身上帶的錢除了火車票所剩無幾,在等車的日子里無法保證正常的生活,一到目的地便生病了。他老公從煤礦到城里去看病,看到有人,就一直等,等到醫(yī)生面前無人了,才敢前去看病,結(jié)果天黑下來了,人生地不熟,又沒有手機,就盲目地亂走,就這樣走丟了,不知道他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兩年多過去了,同去挖煤的人都回家了,張姐的老公卻一直沒有消息。山里有人勸張姐改嫁算了,說她老公八成是在外死了。但張姐覺得他老公待她不錯,要把娃兒養(yǎng)大后再做打算。而就在這年冬天,有在河南打工的家鄉(xiāng)人看見了張姐的老公,其時正在一個煤礦挖煤。原來張姐的老公迷路后,走了幾個月從山東流落到了河南。被人帶回家后,這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子發(fā)誓一輩子也不到外面打工了。
一家人要用錢,沒辦法,張姐只好自己出門打工了。張姐出來后幫過小吃店,在私人旅店洗過被子,但一直沒有固定的工作,機緣巧合,正在她沒有事情做的時候,碰到了我們請人,這樣就來到了我們家中。
張姐是那種具有典型的農(nóng)村傳統(tǒng)價值觀的婦女。她在家里從來不亂說亂動,總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做事,輕手輕腳的,聽不見做事的響聲。如果有空閑,絕不會開電視,而是靜靜地在陽臺上曬太陽。飯做好后,她總是低頭吃飯,對于桌上的好吃的,她從來不動筷子,這讓我們覺得很別扭,問她,她是牛肉不吃,羊肉不吃,雞肉不吃。我們知道她是誤解了現(xiàn)在的城里人,認為城里人一定不喜歡家里的保姆搶吃桌上的好菜,所以忍嘴。老婆批評了她好幾次,總算動點筷子,也是象征性的挑一點。倒是9歲的女兒干脆,把那各種菜跟她碗里挑一大碗,她雖然面有難色,但還是吃了,于是我們知道她不是不吃肉,其實是中了一些別人誤認城里人的流毒。
周末,我們帶張姐爬鳳凰山,我們氣喘吁吁,汗流浹背,張姐大氣不喘,說這比她們家里的山小多了,在家里,她們爬山還要背一百多斤的東西呢!走到密林處,張姐突然非常興奮,露出少有的欣喜,問她為什么這么高興。她指著密林深處到處干枯的樹枝,說:“好多的柴喲!”一副非常神往的樣子。走到山頂,看到茂密的青草,感嘆到:“如果割牛草,一會就一背(兜)?!蓖鴿M目春色,張姐眼里沒有風(fēng)景,有的只關(guān)乎生計。
過節(jié)了,張姐要回老家,老婆給她買了糖果、蘋果等過年的東西,還有一些舊衣服也給她收了兩大包。張姐肩挑背扛的一股腦兒弄回去了。到開年來的時候,張姐回來了,只見她背上被一個編織袋包包,挽起的褲管露出紅花布鞋和襪子,一只手里提著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另一只手腋下抱著一個袋子,袋子里露出一個大紅的雞公頭,一搖一擺的走在小區(qū)的路上,樣子煞是可笑,像足了舊時影視劇中回家過年的小媳婦的模樣。
張姐給我們帶來了山里的臘肉,土產(chǎn)品,還有一只大紅公雞。我們知道張姐家里困難,像這只雞,她們家里人肯定舍不得吃,結(jié)果幾百里地的給我們提來。我們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吩咐她今后一定不要這樣了。結(jié)果自那以后,凡是他回家,必定雷打不動的給我們抱一只大紅公雞來。
張姐極是純樸。她家的土墻房子年久失修,她一直準備修修房子,有一次下了大雨后,她說要回家修房子。老婆給她提前支了兩個月工資,另外又給了她1000元錢,算是我們給她家修房子的幫助。
隔些日子,張姐回來原封不動的把1000元錢還給我們,說家里沒勞力,沒請到人,沒有修房子,所以錢還了。這讓我們很感慨,她家遠在天邊,修沒有修房子我們根本不知道,她的誠實行為讓我們每提每感慨。
張姐家里困難,我們除了盡量給她漲點工資,還一反雇傭家政的大忌,主動介紹她到隔壁家兼職打掃衛(wèi)生,好盡量多掙一點錢。我們也允許他把家里的報紙雜物拿去換錢,張姐于是買菜的時候偶爾還會撿一些礦泉水瓶子堆在陽臺角落里,等湊到一定數(shù)量就去賣。小女兒在外喝了水,一定緊握空瓶,拿回家給張姐,知道張姐需要。
周圍鄰里發(fā)現(xiàn)我們找了一個好家政,紛紛讓張姐幫忙找人做工,張姐也介紹來兩個。結(jié)果沒做多久,又都走了,只剩張姐還在我們家住著。
屈指算來,張姐在我們家已經(jīng)住了四個年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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