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童年
清晨被一陣鳥叫聲吵醒,雖已是盛夏,但山村還是有些許涼意。草葉上有明顯的露珠,麥暫時是肯定不能割的了。姑且架起茶罐,把時光在罐罐茶中慢慢熬煮。遠山傳來布谷一聲緊似一聲的“姑姑等”聲,有點凄涼的感覺。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兒時母親給我們說“姑姑等”的傳說等“古言”的情形。
母親是知道很多“古言”?的,包括“姑姑等”的傳說。每到農(nóng)閑時節(jié),我們姊妹便圍坐在母親周圍。土炕上除了一張破席子外,是沒有鋪氈褥之類的任何東西的,也只有一條很薄很舊的被子。房子里是絕沒有可能架火的,土炕也許并不熱。那時家里人多,勞力少,父親常常要抽空去掃填炕。但關于冷的記憶并不多,現(xiàn)在每每浮現(xiàn)于腦海的,多是我們姊妹圍坐在母親周圍聽“古言”的溫馨畫面。
母親說的各種各樣的?“古言”的內(nèi)容大多模糊了,但有一些關于做人的規(guī)矩之類的還是記憶猶新的。比如饃饃渣掉到地下是一定要拾起吃掉的,不然這些饃饃渣就會變成許多蛆,一直積攢著,等到人死后,閻王就會讓小鬼強迫你吃掉這些蛆。你在人世間糟蹋的糧食越多,死后要吃掉的蛆就越多。這時眼前便爬滿了廁所里夏季慣見的長尾巴的糞蛆,于是以后是萬不敢糟蹋食物的了。再小的饃饃渣,哪怕掉到地下后已經(jīng)粘了土,也是一定要拾起吃掉的。即使旁邊沒有大人,也知道閻王是一定在做記錄的。
還有燕子等鳥窩是千萬不能動的,“掏了燕兒,死了伴兒。掏了火焰工,死了做飯公。掏了火拾霞,死了老人家”等等。但麻雀是可以掏的。這個除了在母親的告誡里沒有不許掏麻雀這一條外,麻雀在當時是“四害”之一,它是會糟蹋糧食的。秋天谷子彎了腰的時候,便有一陣一陣的麻雀來偷谷子。這時候隊里是要派人去“堵雀兒”的。谷地后面的崖埂上便鉆了一些小窯洞,僅容一人坐在里面,是“堵雀兒”的人避風雨和艷陽的地方。一到秋季,滿屲的趕鳥聲便此起彼伏,很有節(jié)奏地響起,頗為熱鬧。大姐或者二姐常常會去“堵雀兒”的,我每每便跟了去。一次下午跟了二姐去“堵雀兒”,二姐在趕過一陣鳥后,便坐下拉鞋底。我把鏟子從二姐“堵雀兒”的地邊撇到了下面的一塊閑地里,然后自己也跳了下去。地埂是很低的,但跳下去后卻摔倒了,正好倒在了鏟子上。當時鬢角應該流了血,反正我是大聲哭喊了起來的。聽到哭聲趕來的二姐嚇壞了。其實我是知道一些止血的方法的,平時和伙伴們玩時不小心弄破了手指或其他地方,便撒一些細干土到傷處,且口中念念有詞:“金土土,銀土土,今日不好明日好”。這似乎是很靈驗的,血終歸總是不流了的。但這次是一定要大哭的,一則傷的是鬢角,手是夠不著撒“金土土和銀土土”的,二則二姐當時已經(jīng)算大人了,拼命哭或許有別的收獲。果然嚇壞了的二姐把我抱回家后,不知從哪兒端來了一小碗莜面,是沒有混洋麥面的那種。莜面是做面潑(搟面時,在上面撒一層,或許就是為了使湯更稠一點吧)用的,可以當熟面吃,且比熟面好吃。大人怕我們偷吃,一般會在里面混一半洋麥面。也許全部沒有混吧。一年只推一次莜面,莜麥是要炒熟了的。我至今還清楚地記得有一年我家炒莜麥時,母親不小心把隊里的一個尼龍袋子(也就是裝過化肥的那種袋子)在熱鍋邊燙破時驚恐的眼神。我也曾試探著問過母親,是不是還有沒有混洋麥面的,并發(fā)誓我不偷吃,母親只是笑笑,卻沒有告訴我有沒有。但大姐和二姐是知道的。我一邊吃著莜面,一邊得意地看著在一旁流口水的四姐,早忘了疼痛。現(xiàn)在無論如何也記不清當時二姐是如何給我止血的,但確定沒有用“金土土和銀土土”。我右鬢角至今還可摸到當時留下的小疤。
罐罐茶已熬煮到寡淡無味,布谷還在堅持不懈地呼叫著“姑姑等”,一聲緊似一聲。太陽很高了,露水應退去了吧,妻已經(jīng)開始收拾割麥的家當。還是去割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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