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永軍

這棵梧桐樹長在這里近幾十年了，花開了也該幾十年了。

我剛搬來新居的時候，它正是青春勃發(fā)，轉(zhuǎn)眼十五年過去了，較之我剛搬來的時候，它的干更加粗壯，樹冠更加碩大。

它現(xiàn)在就長在樓后近三十米的地方，一年四季都守在我的窗后，與我相伴相守。而今正是春天，也是它最容光煥發(fā)的季節(jié)，周邊的杏花、桃花匆匆登場，又匆匆謝幕，在令人略感寂寞的時候，桐花現(xiàn)身了。它的到來有時讓人略感意外，早晨醒來，一夜細雨乍停，聽見幾聲清脆的鳥鳴，順著鳥鳴聲尋去，或者說跟著鳥飛翔的蹤跡尋找，目光就會落在這棵大的桐樹上，如果你再仔細追尋鳥的下落，就會發(fā)現(xiàn)有幾朵桐花正悄然開放。一開始它還那么拘謹(jǐn)，藏在枝杈后面，顏色淡得你幾乎注意不到，花口僅開一點，花身緊斂，要不是鳥兒指引，陽光照耀，你幾乎很難分辨出來?？墒?，過了二三天，當(dāng)你一覺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外面的天變了，大的客廳后窗被花朵堵得嚴(yán)嚴(yán)實實，扯天扯地，都是絢麗爛漫的花，像是掛一大塊錦繡華麗的窗簾，又像是飄來一片絢爛的流云。到了晚間，夜深人靜了，它開得似乎更加無所顧忌，每一串花朵就像一把火炬，挺直了身姿，努力向外燃燒，整個樹冠光彩灼灼，把夜色照得明亮起來。一波又一波的細香，若有若無，若斷若續(xù)，頗似聊齋中鬼的香魂，讓欲睡的人清醒，讓難眠的人興奮，讓不眠的人尋詩覓句，刻骨蝕心。

在這樣的深夜，我曾有詩寫出自己的感覺：花繁，夜深，風(fēng)涼了。室寒，酒殘，人獨居。詩半句，墨淡色，情思在紙上困頓、崎嶇。這也算是桐花給我個人的情感饋贈吧。不僅如此，桐花開放的時間也比較長。我家后面的這棵樹一般在陽歷四月初開花，至四月底、五月初凋落。在這樣的暮春之際、花事寥落的時節(jié)，滿城的桐花開得熱烈，若粉，若白，若紫，與高高低低的綠樹相交叉，相映照，如一幅天然的水彩畫，賦予北方的春天別樣的情致，賦予季節(jié)交替的流韻。良宵《七絕-泡桐花》贊美“心牽春夏迎和送，大愛無聲已表達。”終于，在一場又一場的風(fēng)雨之后，它在一個你記不住的黃昏凋落了。雨后，它側(cè)身躺在濕漉漉的地上，花瓣口略微上翹，傷感地望著天空和夕陽。不小心的人踩到它身上，會聽見一聲低低的呻吟，或者長嘆。三四天過去，它不腐爛，也不消失，依然用那樣的姿態(tài)，向樹枝傾訴，向春風(fēng)細語，直到有人來替他收身，一朵一朵地聚斂起來，它才從人們的眼里退出，從心里淡出。在泥土中等待，等待新的春天到來，開新的花朵，唱新的歌，講述又一個春天的故事。

而我窗前的這棵桐樹與我相交有十五春了。目睹了多少次鳥飛進去，又飛出來，多少次花開又花落，有多少夜晚不眠于花香，又有多少次面對敗落的花身傷感無語。一次又一次的傷感積壓成泥，成為心底搬不掉、刻不動、化不掉的黑，壓得我喘息不暢，淚落不能。現(xiàn)在，趁著它花事正繁，歡喜猶酣，我寫下以上文字，算是掌聲，也算是嘆息。(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免得謝幕后滿場冷寂，那時我已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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