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遁者散文:自語者
導(dǎo)讀:我又想到了,十多年前,我見過一個被凍死的人,我還寫了詩歌《活鬼》。而今天,我寫下了《自語者》。我是自言自語的人,他是自言自語的人。
自語者
——靈遁者
我不確定自己認(rèn)識他,我只是感覺大概見過他。畢竟縣城如此之小,而我就在此長大,只是離開很多年罷了。
懷孕的妻子,是我回來的理由。她馬上就要待產(chǎn)了,回到縣城,有父母搭把手照顧,我們夫妻不至于手足無措。
我和妻子沿著無定河旁走走停停,忘了當(dāng)時聊了什么,總之聊了很多。正當(dāng)我們聊天的時候,一個聲音出現(xiàn)在我身旁:“哥,吃飯了嗎?”(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他的自言自語,讓我想到了自己
我轉(zhuǎn)頭看到他的時候,一愣,一驚,或許還帶一點(diǎn)不知所措。也就是在這一刻,我大腦飛速地運(yùn)轉(zhuǎn),我在思考,他是誰?他叫什么?我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確實(shí)有幾個可疑的對象從腦中一閃而過,但仔細(xì)看他的著裝和面容,我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如果用一個字來形容他,就是“臟”。臉上不知道沾了些什么,像是蒙了一層灰。個別部位黑點(diǎn)明顯,可能是“銹”在臉上了。他的衣服也特別,下身好像是棉褲,上身是半袖。露出的胳膊,也黑黑的。正是這種映襯,顯得他雙眼明亮,但那種感覺就像看未“預(yù)熱”的眼睛,我之所以沒有用“未受教育”或者“未開化”之類的詞語,是我確實(shí)深深地感受到了他眼神的生硬。這和他剛才柔和地發(fā)問,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就好像他只要一點(diǎn)溫暖,就能被點(diǎn)燃或者不那么生硬,不那么讓人覺得不可近。
他定定地看著我,沒有絲毫轉(zhuǎn)頭和回神。我下意識地說:“吃過了。”他又問:“這是嫂子嗎?”我說是。這時候,我的手心傳來一點(diǎn)痛,是妻子在掐我。我知道她的意圖。
他的自言自語,讓我想到了自己
對了,他還背著一個背包,仿佛遠(yuǎn)行歸來的人,也仿佛正要遠(yuǎn)離家鄉(xiāng)的人。他又問我:“你知道黃家溝不?”【黃家溝是我們當(dāng)?shù)匾凰O(jiān)獄?!课尹c(diǎn)點(diǎn)頭。
他說:“你知道就對了,上次有人威脅我,要抓我去?!焙髞硭謫枺骸澳阒牢覌屓ツ牧藛??”我搖搖頭。他說:“我媽死了。是我把他殺死的?!痹谖疫€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他又問了幾個問題和訴說了一些話。每一個都讓我來不及或者不知道如何回答。
如此,就變成了他自己的自言自語,或者喋喋不休了。妻子拉著我,往后退,慢慢遠(yuǎn)離他。他也慢慢跟了上來。在昏黃的燈光下,在外人看來,確實(shí)有一種恐懼感。
我始終和他對視,因?yàn)檫@不是我第一次和傻子對視。原諒我用了“傻子”這個詞,我不確定他是不是傻子。
他說了很多話,又說得很快。諸位“我哥是個壞慫?!薄皟簜€天慢慢涼了?!薄緝簜€是方言,表示現(xiàn)在?!俊拔彝馄偶依镆矝]人了?!薄案?,你拉可了?”我說我在散步。
在他停止說話的一個空隙,我問他:“你家是哪里的?”他說了一個地址,又說了好多其他話。導(dǎo)致我現(xiàn)在根本想不起來了,他說的是哪里。
之后,妻子干脆拉著我,直接向后走。他看到我們要離去,就問:“哥,你回呀?”我“嗯”了一聲,轉(zhuǎn)頭沒有再看他??梢廊豢梢月牭剿谀抢镎f著什么,好像我依然在他旁邊。
他這樣的行為,又讓我想起了另一人,他是老頭。廟會的時候,他坐在戲臺上。聲音很大聲的自言自語,開口會比較突然。不知道他在說什么,總之好像埋怨什么。而臺上唱戲的人和臺下聽?wèi)虻娜?,都只是看看他,都沒有阻止。
離開“臟小伙”之后,妻子責(zé)問我:“你看不見他不正常嗎?”我說看得見。妻子生氣道:“看得見還不趕緊走。和他聊天能聊出啥來?”見我不吭聲,妻子又說:“我現(xiàn)在懷孕著,萬一他控制不住自己怎么辦?”我說不會,有我呢。妻子又埋怨了幾句,總之勸我,沒事少和這樣的人聊天。
他的自言自語,讓我想到了自己
他的自言自語,讓我想到了自己
說來也巧,這事過去沒有幾天。我和妻子又遇到了他。只不過這次,他背對著我們坐著,背上依然背著黑色背包。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看不到他是否還在自言自語。當(dāng)時也是晚上,妻子連忙拉著我的手,悄悄離開。走開了之后,妻子道:“又碰上他了?!?/p>
過橋的時候,我站在橋上,看著河水悠悠,也像自言自語的人。無定河確實(shí)像一個自言自語的人,而且可能是個傻子。因?yàn)樗偘?a target="_blank">月亮的投影,當(dāng)作寶貝來炫耀,明晃晃的讓所有人看見??上?,看見的人都知道那是假的,看見的人看看就走了。
而對于那個遙遠(yuǎn)的,真的明晃晃的月球,人們又知道永遠(yuǎn)也摸不到。如此,似乎對于看月亮的人而言,他們既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別人。
本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小伙了,因?yàn)槲抑浪隙ㄊ橇骼苏撸奶幈甲叩娜恕?墒俏矣钟鲆娏怂_@是大概又時隔一個多月之后的事情了。當(dāng)時天氣已經(jīng)很冷了,我?guī)е靼瞾淼?a target="_blank">朋友,去吃大燴菜。在進(jìn)餐館的時候,我看見門口坐個人,正是這個小伙。他首先朝我微笑,打招呼,叫了一聲哥。我和朋友聊著天,我沒有回應(yīng)他,就進(jìn)去了。進(jìn)去之后,點(diǎn)餐,吃飯,聊天。直到回到家,妻子猛然對我說:“呀,今天又碰到那個人了,也太巧了吧。都第三次了?!?/p>
我點(diǎn)點(diǎn)頭,不知道該說什么。但還是說:“他就生活在這,我們這時候也在這。綏德又不大,遇上了很正常啊。”
不知道我會不會第四次遇到他,我知道,如果我愿意停下,他一定又會和我說好多好多的話。這些話的意義以及內(nèi)容的真實(shí)性,我都無法判斷。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比我小。馬上冬天了,河面會結(jié)冰,會凍得死死的——
我又想到了,十多年前,我見過一個被凍死的人,我還寫了詩歌《活鬼》。而今天,我寫下了《自語者》。我是自言自語的人,他是自言自語的人。
摘自獨(dú)立學(xué)者,作家,藝術(shù)家靈遁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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