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的魚

我的家鄉(xiāng)安徽潁上縣，南臨淮河，中跨潁水，支流縱橫交錯，湖泊星羅棋布，40%的土地屬于低洼濕地。有水就有魚，在我童年的記憶里，魚的種類有好幾十種，有鰱魚、鳙魚、鯉魚、草魚、青魚、鯽魚、黑魚、鯰魚以及黃鱔、蝦、蟹等。還是黃箭、甲魚、石滾皮、肉頭穿子、撅嘴腰子等野雜魚。

每到淮河汛期，河水漲滿了。滾滾而來的洪水帶著大量的魚兒向下游流去。我八九歲的時候，纏著母親為我制做一個小抄網(wǎng)，網(wǎng)口有盆口那么大，安上一個把，每天天剛麻麻亮，就趕到河邊，坐在溜水口處，順著水流的方向，一下一下地撈，幾乎網(wǎng)網(wǎng)不落空，有小魚也有小蝦，有晶瑩剔透的螞蝦，也有通體透明的銀魚，一個早晨能撈三四斤。

記得1962年夏天，正趕上汛期，我和村里小伙伴們到淮河對岸去割草，船至河中，突然看到河水中，黑壓壓一群鯽魚從船邊游過。前面游的是大鯽魚，后面跟的是小鯽魚，擠擠挨挨，數(shù)也數(shù)不清。村里一個名叫“狗奪”的男孩，抓起籮筐就朝魚群罩去。他過于激動，用力太猛，連人帶筐一起掉了下去。全船人都嚇壞了，河水那么洶涌，旋渦一個接著一個，掉下去還有命嗎？正當大家急得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施救時，“狗奪”從水中鉆了出來，一只手舉著籃子，籃子里居然還有一條大鯽魚，大家慌忙把他拉上船來。

那時候，不僅河里魚多，溝塘里魚也不少。有一次，大雨過后，我到村東的甜水井去挑水，剛走到井臺旁，忽然聽到井南邊的稻田里傳來一陣忽啦啦的水聲，我以為是鴨子在稻田里捉泥鰍，沒在意。等我把兩桶水從井里提上來，正準備往家挑時，又聽到忽忽啦啦的聲音。我放下扁擔(dān)，尋著水聲走過去，一個意外驚喜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一條七八斤重的大鯉魚正在稻田里翻滾呢！我興奮地跑過去，雙手將鯉魚摁住，拎到水桶里，飛快地挑回家，母親一見，驚奇地問：“你從哪里逮著這么大一條魚？”當我把逮魚的過程一說，母親說：“這條魚可能是東廟洼里的，順著溝渠游上來，讓你碰上了?！蔽遗d奮地說：“這是老天爺送給俺的口頭福。”

?(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上小學(xué)的時候，班里有個同學(xué)，他家是漁民，“門里出身”，逮魚特別精，只要他圍著水塘走一遭，就能知道塘里有沒有魚、鱉、黃鱔。開始我還不信，就和他打賭。他立即從書包里掏出一根捉黃鱔的釣鉤，在潮濕的泥土里掘出一條蚯蚓，套在釣鉤上，貓著腰，順著水塘邊瞅，不大會兒功夫，就瞅著一個黃鱔洞，對我說：“這個洞里就有一條黃鱔，你看我的，一準能釣出一條大黃鱔來?！敝灰娝厌炪^插進黃鱔洞內(nèi)，輕輕地攪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沒有把黃鱔釣上來，我急了，說：“你瞎吹。”他做了個手勢，要我別作聲，并向我擠眉弄眼地笑著，意思是黃鱔吃鉤了。又過了一會兒，他用右手輕輕地把釣鉤提出水面，黃鱔一露頭，他用左手中指、食指、無名指像鉗子一般扣住了黃鱔頭，任憑黃鱔怎么掙扎，都無濟于事，還是被他捉住了。從此，我對他的捉黃鱔的技術(shù)，算是服了。

每年汛期過后，秋天就到了。洪水沖決了堤壩，給湖洼地留下了一個個水坑水塘，也留下了逮不盡的魚。星期天成了我和哥哥的逮魚的日子。我們手中沒有網(wǎng)，沒有魚鉤，純粹是空手拿白魚。最常用的方法有兩種：一是“竭澤而漁”——把一條水溝用泥巴把兩頭堵起來，用臉盆把水戽干，大大小小的魚在溝底的稀泥里亂撲騰，那肉滾滾的泥鰍，我們看也不看，那金黃色的革牙魚，因為嫌它扎手，也棄之不顧。專檢大的抓，抓住后用繩子把它們串起來。遇到水深的溝塘，一時半會兒戽不干，我們就“渾水摸魚”。兄弟倆脫得精光，從溝這頭趟到溝那頭，一邊趟一邊掄起雙臂把水攪渾。水一渾，大魚小魚都把頭探出來吸氣，嘴一張一合。魚大頭也大，我和哥哥按魚頭的大小，擇其大者而撈之，撈了這條撈那條，手忙腳亂，興奮不已。桂魚的肉比較細嫩，但它背上的鰭比較扎手，它一出水，魚鰭鋒芒畢露。為避免手被扎傷，我就用水草先把它裹起來，再拋在岸上。一個上午，我和哥哥能逮二三十斤魚。整天光著膀子逮魚摸蝦，脊梁曬脫幾層皮，像個黑泥鰍。

當秋水變冷無法下水逮魚時，我把縫衣針燒紅了，彎成魚鉤，串上蚯蚓，用竹竿或柳條棍插在河邊。傍晚時插上，第二天一早去收鉤。一條條半斤來重的鲇魚、黑魚或鯉魚在水里搖擺著。

我小的時候，甲魚是很少有人吃的。特別不能用于招待客人，如果用來招待客人那是對客人的污辱。所以那時候河里塘里，到處都有甲魚。到了農(nóng)歷五月，河灘變暖的時候，甲魚從河里爬上岸，在沙灘上產(chǎn)卵，我和小伙伴們會順著甲魚留下的痕跡，找到它們產(chǎn)卵的窩，扒出它們產(chǎn)的卵，一只甲魚一窩能產(chǎn)七八個卵，圓圓的，白生生的。拿回家常常挨大人訓(xùn)：一個卵就是一個命，你扒它干啥？

雨過天晴，甲魚還喜歡到岸上曬太陽。曬太陽時，會把一只后爪伸出來，頭昂起來，神氣活現(xiàn)。見到有人來了，慌忙往河里爬。這時候，你只要朝它正前方扔一個磚頭石塊，它會立即臥在淤泥里，你趕過去，在它攪渾水的地方，一抓一個準。

如今幾十年過去了，家鄉(xiāng)人對養(yǎng)魚逮魚依然當作營生干。八里河、焦崗湖數(shù)萬畝水面放養(yǎng)了鯉魚、鰱魚、草魚、甲魚、螃蟹等，淮河改道后，廢棄的河段也被農(nóng)民承包養(yǎng)魚。全縣水產(chǎn)養(yǎng)殖面積公頃，年產(chǎn)魚4萬多噸。不僅讓當?shù)乩习傩沼恤~吃，還銷往周邊地市。在阜陽農(nóng)貿(mào)市場，我經(jīng)常遇到家鄉(xiāng)人來賣魚，聽到他們帶著鄉(xiāng)音的吆喝聲，我倍感親切。

（安徽省阜陽市清河路阜陽日報社 閆振田）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anwen/vfmsskqf.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