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大女兒四歲的生日，直到九點，我才從繁忙的工作中抽身。提前訂好的蛋糕，穿過雨幕，終于抵達了家?？梢韵胂蟮玫?，女兒的欣喜會淹沒掉之前所有的疲憊與愁悶。晚飯時，母親曾打電話來問是否回家吃飯。同樣可以想象的是，家里已經(jīng)悉心準備了晚餐。而我，依然像往常一樣缺席。

沒有周末、沒有月休，這樣的工作容易把人逼瘋。但我并沒有瘋，我只是在感嘆，回到故鄉(xiāng)的我依然和家庭生活隔得太遠，這一定不是我的初衷。早出和晚歸幾乎成了固定的模式，我已經(jīng)被壓榨得只剩黑夜。值得贊揚的是，我還沒有把工作完全當(dāng)作負累，也沒有放肆去魚肉工作，這也許是我還沒有瘋的原因。但我注定不能與這樣的工作長久相伴，我還談不上熱愛它。

在這四年里，都發(fā)生了些什么，女兒已然悄悄長大。吃東西的樣子不會文雅，卻讓人可喜。天真鋪滿了她的臉，一回到家就會說：爸爸，你回家來了啊。這句帶著方言味道的話，樸素里有著溫度，會化開一天的愁緒。而在我身上的變化，也同樣收入她的眼底。我是她溫柔的依靠，她是我天真的歸屬。

從結(jié)婚到現(xiàn)在，仿佛所有的事都平常中帶著變化，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她在生長，我在掉發(fā)，等我只剩下一個光頭，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遠走到了天涯。一直嘗試走出去的我，現(xiàn)在又回來了。周遭的人物與俗氣，是我一直避之不及的，只有故鄉(xiāng)的自然環(huán)境讓我難以割舍。每一次在車上，窗外，故鄉(xiāng)的自然氣息總是讓人覺得故土難離?；貋砹?，好像回歸，離開了，好像走失。有時候連我自己都弄不清我究竟在尋尋覓覓些什么？

家庭的重擔(dān)壓著我，崇高的追求吸引我，我在兩者之間艱難行進著。生活如此，有多少不得已而為之；理想如此，又有多少豁達與堅持。不想錯過孩子的成長，也不想就此草草一生，哪一頭更重要，也許不能一言以蔽之。

細碎的日?？简炛遥β档墓ぷ魍苿又?，那個往山上推巨石的人，他敢說他是辛苦的嗎。如果有現(xiàn)實的建議，多半是舉家搬遷，既享受便利，又承擔(dān)擁堵。陌生的城市，那里好像只容得下專注的工作，其他艱難的前行與熟悉，不該留給家人吧。(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受盡一方土地的滋養(yǎng)，然后回過頭來厭棄它的鄙陋存在，應(yīng)該是不孝順的。可要改變父母，改變世界，想起來都覺得殘酷，他們已經(jīng)存在了那么久。存在往往都是各種力量的平衡，人微言輕的我，收斂著自己的光芒。

別人眼中的我，應(yīng)該是中規(guī)中矩的，唯有深夜看得見我內(nèi)心的翻涌。我的存在依然有一些標(biāo)簽，討厭我孤標(biāo)傲世的人會覺得我即便受過高等教育依然過著低等的生活，他們的嘲笑聲會在某些時刻流露，又止乎于禮，以便彼此能相處得輕松。沒辦法，人需要一個評價的標(biāo)準，不然人的形象就豐滿不起來。人會依據(jù)一些標(biāo)準，做著自己的改變，但這并不是唯一的路。

我的反應(yīng)一向很慢，是文學(xué)世界讓我慢慢開竅，而在這之前，我一直懵懂著，靦腆著，懼怕著。對世界的認知僅僅依靠世界給我的印象和影響，就像如今的女兒一樣。她說她不喜歡吃巧克力蛋糕，因為糊滿嘴的黑色曾被笑話作胡子，而晚上卻依然對巧克力來者不拒。率真被黑化，往往是逐利世界里最大的改造。我們被無形改造著，好像犯了多大的錯似的。

對這個世界的好奇是每個人都有的，女兒也同樣執(zhí)迷。別人家的房子燒著了，我們在看熱鬧。小城里來了一個不知多少流、身處多少線的明星，整個朋友圈都在轉(zhuǎn)發(fā)。平靜生活里的漣漪，似乎也是一種新鮮，激動著原本活脫的心。我們會越來越低俗，或是越來越高尚，環(huán)境的作用不可謂不大。我不敢把我的很多想法強加于她，只希望能把她帶進廣袤的世界——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

我不知道我還會在家里陪伴她多久，連我自己都不曾完全長大。在我來不及愧疚的時光里，我們已經(jīng)成為一條道上的人。做一個父親，顯然是不易的，吃穿反而是易于實現(xiàn)的，至少可以被量化，而行為上的影響力卻是難以量取。當(dāng)我獲得了一定的成就，實現(xiàn)了一定理想，她會不會因此自豪，并感恩有這樣一個爸爸。我會不會哭著離開家，像爺爺剛過世的時候，奶奶泣不成聲的送走我一樣。

我拿什么來陪伴她？以我粗糲的教化，還是不成熟的行徑。我深感不爭氣的局限一日日消磨著我。陪她生氣，陪她玩耍，難道這就夠了嗎？無數(shù)的疑問里，有著無數(shù)看似真理的回答。小燕在巢，大燕子陷入惆悵。飛出去是因為外面的世界更美，更自由嗎？我們終究要飛出去，不是因為外面的花花世界。

夜已深，女兒已經(jīng)睡著?？蓯鄣哪橗嫲橹脸恋暮粑?，我如何舍得下，如何不對你時時牽掛。我不愿意錯過你的成長，才會在該奮斗的美好年華屈居小城。房子可以讓人躲雨，我更期待你能欣賞風(fēng)雨里世間的變化。

太多太多，想要給予你的，也許會把你壓垮，傾聽你、鼓舞你，也許才讓你純真的心恣意飛揚。誰不渴望長大，像一棵大樹一樣，擁有偉岸的身軀與胸懷。你終究要獨自走在路上，限制你的不應(yīng)該是地域，而是陽光。

飛出去，像一只剛學(xué)會飛翔的小鳥，我又何嘗不是那一只鳥。我扶持著你走向世界，你也教會了我真正的愛與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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