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孽

文 吳明云

我們村子坐落在雁門關下五十里的地方，是一個比較大的村莊。在三四十年前，方圓幾十里都很有名。說它有名，不僅僅是因為村莊大，人口多，而且還有一個非常大而好的學校。學校建在村西頭，臨近馬路，占地面積大，操場很寬闊。學校分為前后院，前院是初中部和辦公室，后院是小學部學前班和宿舍。學校還建有食堂，方便住宿的老師吃飯。因此，周圍幾十里以內(nèi)村子里的孩子們都來我們村上學。學校成為了我們村當時的驕傲。

記得我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學校分配來一位師范畢業(yè)的男老師。個子瘦高瘦高的，戴著個眼睛，看起來挺靦腆的。他教我們歷史，后來又隨著我們上初中，教我們語文。這位老師話不多，講的課還挺幽默的，我們都稱他為“呂老師”。后來，我們慢慢聽人們講了，說呂老師是來我們學校療傷的。他感情上受到了挫折，曾經(jīng)精神上出現(xiàn)了問題。再后來，走出心理創(chuàng)傷后，便分配到我們學校了。上初二后，我轉(zhuǎn)學到了別的學校，等我過了幾年又回到村子里時，呂老師已經(jīng)不在學校了，而他的故事也慢慢地成為了一個傳奇：

原來呂老師上學時一直是一個成績很優(yōu)秀的男孩，而他的家庭也很優(yōu)越，父母都是老師，還有一個妹妹。在那時的農(nóng)村里，重男輕女很普遍，呂老師便成了父母的掌上明珠，手心里的寶。當年呂老師憑借自己的勤奮努力，考上了當?shù)氐囊凰鶐煼对盒?。在當時考上師范和中專是很驕傲的，國家包分配，就等于拿上了鐵飯碗。因此呂老師全家都很高興。

在師范上學的時候，呂老師談了一個女朋友，女孩子長得高高大大的，很文靜，很有氣質(zhì)，也很懂禮貌，家境也好?？梢哉f，呂老師和女朋友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呂老師把女朋友當寶貝的捧。什么事都依著女朋友，幫女朋友做飯，洗衣服，花錢買禮物，簡直是心肝都愿意掏出來送給女朋友。他們在學校一直談了三年，到了第四年，臨畢業(yè)的時候，女朋友跟他提了這樣一個條件：“畢業(yè)后，如果我們都分配到縣城教書，我們就結婚。如果我們分配不到一塊，或者一個在縣城，一個在鄉(xiāng)下，那么我們就分手?！眳卫蠋熒笛哿?，沒想到臨畢業(yè)時女朋友會有這么一招。(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后來，畢業(yè)后，由于女朋友的家境好，托人找關系，留在縣城一所學校當老師。而呂老師則被分配到我們鄉(xiāng)里的一個小村子。呂老師當時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女朋友在縣城，而他自己卻在鄉(xiāng)下，而且還面臨著分手的事實。盡管呂老師的父母竭盡全力安慰呂老師說：“咱們家這么好的條件，找一個配得上你的女孩子多的是，何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呢？”又說：“過些日子，我們托人到教委找關系，想方設法把你調(diào)到縣城里去?！钡珔卫蠋熞恢弊卟怀鲞@個陰影，整天郁郁寡歡的，人整個消瘦了一圈，后來，竟然精神上出現(xiàn)了問題。

父母一看嚇壞了，趕緊把呂老師從學校里領回來進行治療。呂老師在家里呆了兩三年，經(jīng)過各方面的治療，精神狀態(tài)終于回歸了正常，父母懸著的一顆心也終于放下了。呂老師病好后，便被分配到我們學校里，邊代課邊繼續(xù)修養(yǎng)。那時我們學校是個大學校，有三十多名老師，有正式分配的師范畢業(yè)生，也有臨時聘用的老師，而且年輕男老師居多。當時學校里有一位非常漂亮的女老師，姓梁，二十剛出頭，高中畢業(yè)沒考上學校，便成了一名代課老師，在我們學校教英語。梁老師長得年輕漂亮，身材凸凹有致，聲音很甜美。齊耳短發(fā)，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一眼就能把男人的魂勾走似的。而且梁老師穿衣服很前衛(wèi)，超短裙，一步裙，露肩裙，怎么都能穿出韻味來。在那個比較保守的八九十年代，梁老師顯然就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一道亮瞎男人雙眼的風景線。年輕人在一起總是打打鬧鬧的有開不完的玩笑，梁老師自然成為了眾多青年男老師追求的對象。而我們的呂老師也喜歡上梁老師了，他的心底又重新煥發(fā)出了對愛情的渴望，整天圍著梁老師轉(zhuǎn)。每次從家里來到學校，呂老師總要給梁老師帶許多東西，有吃的，有用的。在呂老師的一系列強烈攻擊下，梁老師也慢慢喜歡上了呂老師。于是，他們戀愛了。

本來，他們兩個是不被許多年老的老師看好的。呂老師內(nèi)向，文靜，思想保守，不善言辭，是一個比較木訥的人。而梁老師呢，性格熱情，奔放，外向，時髦，思想開放，走到哪都是別人心目中追求的對象。再說，呂老師當年犯得就是感情病，萬一這個梁老師又把他蹬了，怎么辦？可是，戀愛中的年輕人是不會考慮這么多的。他們倆聽不得父母勸阻，堅持著要結婚。后來經(jīng)過學校里一名老教師的撮合，呂老師和梁老師終于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婚后的日子本來是很幸福的，但呂老師整日守著嬌妻，又猜測多疑起來。原來，梁老師結婚后，仍像婚前那樣無拘無束，穿著打扮言談仍是那么奔放，和男老師之間也沒有太多的顧慮。這樣一來，呂老師的小心眼病犯了。整天悶悶不樂的，還時不時地和梁老師慪氣。梁老師呢，只把它當做夫妻間的矛盾，也沒有多想，也不去理會。這樣的日子維持了沒有多長時間，突然有一天，呂老師又犯病了，他衣衫凌亂，胡言亂語，瘋瘋癲癲地的。父母一看他又變成了這樣，還怎么能教書呢？于是又幫呂老師向?qū)W校請了假，帶他回家休養(yǎng)。可是這一次呂老師犯得病比上一次嚴重多了。他時好時壞，誰都不認識，瘋子一般，任何人都靠近不了他。這樣的次數(shù)多了，梁老師和他父母也都累了，面對著病情時好時壞的呂老師，他們也都束手無策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下去，突然有一天，呂老師離家出走了。他穿著一身單薄的西裝，戴著一副近視眼鏡，渾身上下只揣著100塊錢。全家人急瘋了，召集親朋好友開始到處尋找。然而，幾個月過去了，大家還是沒有一點呂老師的消息。樹葉黃了又綠，綠了又黃，一晃幾年過去了。后來有人說，有人曾在當?shù)氐幕疖囌九赃呉姷竭^呂老師。他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像個乞丐似的在街頭流浪著。又有人說，他在五臺山見到了呂老師，呂老師出家了，穿著僧衣，吃齋念佛，心無雜念。但不管怎么說，鄉(xiāng)親們和他的父母妻子始終再沒有見到過呂老師。

而在他走后不久，梁老師便生下了一個男孩，看著這個胖乎乎的男孩，梁老師百感交加：“這真是罪孽呀，上天怎么會讓這個無辜的孩子來到世上。”后來等孩子慢慢長大，呂老師失蹤兩年后，梁老師起訴離婚，恢復了單身。而呂老師的妹妹，原來學習成績很優(yōu)秀，只因兄妹情深，有一次在夢中夢到了呂老師。妹妹苦苦哀求呂老師回家。呂老師說：“只要你中途退學，我就會回去的?！焙髞韰卫蠋煹拿妹脼榱藟糁械脑竿軌?qū)崿F(xiàn)，便退學了?？墒牵词惯@樣呂老師也沒有回來。

呂老師的父母因思念兒子，一下子蒼老了許多。老夫妻在兒媳走后，含辛茹苦地帶著小孫子，一心想著把孫子帶大。那個曾經(jīng)給呂老師和梁老師撮合的老老師，此后再也沒有給其他人撮合過婚姻。那個老頭害怕了，怕再遇上一個呂老師，毀了自己，也毀了別人。一個好好的家庭就這樣散了。后來，這個故事就一直在我們當?shù)亓鱾髦?，父輩們總是告誡著子女：千萬不要成為一個像呂老師那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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