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年春節(jié)將至，牛大力開著寶馬車帶著老婆孩子回到了闊別將近一年的家鄉(xiāng)。牛大力在深圳辦了一家工廠，前些年為家鄉(xiāng)的建設(shè)做了不少好事，他因此也成為鄉(xiāng)里的知名人士。牛大力回家的當(dāng)天晚上，村里的村長就為他接風(fēng)洗塵，作陪的是村支書和村里的會計。村長名叫侯登攀，他跟牛大力是小學(xué)時的同學(xué)，兩個人的交情一直不錯。

酒過三巡以后，幾個人就聊起了村里的人和家鄉(xiāng)的一些變化。說著說著，他們就把話題扯到了本村小學(xué)的退休教師任本善身上。

任本善初中畢業(yè)以后回鄉(xiāng)務(wù)農(nóng)，一年后到村小學(xué)做了一名民辦教師，此后他一直在本村的小學(xué)教書，直至幾年前他在六十歲那年退休。任本善有一兒一女，女兒嫁到了鄰村，他的兒子也在十幾年前結(jié)了婚，婚后有了兩個兒子。

任本善退休以后本該頤養(yǎng)天年，誰知道在三年前他的兒媳婦得了胰腺癌，盡管任本善全家四處籌錢為她治病，但任本善的兒媳婦還是在得病一年之后就去世了，撇下兩個未成年的兒子和二十多萬元的外債。為了還債，任本善的兒子不得不外出打工，把兩個兒子交給了年邁的父母。

牛大力問：“任老師的退休金高不高?。俊?/p>

侯登攀說：“他的退休金每月不到三千塊錢。”(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還不到三千塊錢！”牛大力非常吃驚，“他兩個孫子還在上學(xué)，這么些錢顧住他們一家?guī)卓诘拈_銷嗎？”

“勉強能顧住，”村支書解釋道，“村里給他老伴一個低保名額，一年能有一千塊錢，他的兩個孫子上學(xué)，學(xué)校為他們報了貧困生，每年都有一千多塊錢的生活補助。任老師家里有幾畝地，他老兩口干不動了，把地包給了他家的鄰居，鄰居每年給他家三千斤小麥?！?/p>

牛大力的眼睛濕潤了，他說：“任老師是一位好老師，他對學(xué)生很親??！”

村會計說：“任老師的兒媳婦得病以后，我們仨到過他家?guī)谆兀f以村委會的名義，號召全體村民給他家捐款，任老師死活就是不愿意。村委會拿的五百塊錢他收下了，鄉(xiāng)親們拿的三百、五百塊錢他都記在了一個小本子上，這兩年也陸陸續(xù)續(xù)還給了他們。有人不愿意收，任老師放下錢就走了！他真是一個實在人，一輩子都不愿意占別人的便宜?！?/p>

看牛大力有些傷感，侯登攀就把話題岔開了。

第二天上午，侯登攀接到牛大力的電話，邀他中午一起到任老師家去坐坐，侯登攀說他還有一個應(yīng)酬，牛大力不滿地說：“有應(yīng)酬也得推掉！我的好幾個應(yīng)酬我都推了，你一個應(yīng)酬就推不掉了？你在家等著我，半個小時以后我去接你?！闭f完，牛大力就掛斷了手機。

半個小時以后，牛大力開車來到了侯登攀的家門口，侯登攀上了汽車。大約過了七、八分鐘，他們來到了任本善老師家的院子外邊。

二人下了汽車，牛大力看到大門開著，就喊了一聲：“老師在家嗎？”

一個十多歲的男孩從院子里走了出來，他問：“你們找誰呀？”

侯登攀說：“我們來找你爺爺，他在家吧？”

“他在家，正在屋里寫字哩?！?/p>

牛大力把汽車后備箱打開，從里面拿出四箱禮物，然后他和侯登攀每人搬了兩箱朝院子里走。

任老師家的房舍有些破舊，但院子卻打掃得干干凈凈。任老師站在堂屋門口，他高興地說：“你們兩個咋有空過來??？大力，你是啥時候回來的啊？”

牛大力笑著說：“我昨天回來的。”

任老師說：“村東頭的幸福家明兒個要娶兒媳婦，他送過來一張紅紙讓寫幾幅對子，我才寫好，聽見外面有人喊，就讓二孫子出去看看，沒想到是你們倆！”

牛大力問：“師娘沒在家？”

“西邊的鄰居家今兒上午蒸饃，她過去幫幫忙，中午就該回來了?！比伪旧茦泛呛堑卣f。

“老師，上小學(xué)的時候我在你家吃過飯，你還記得不記得了？”牛大力問任老師。

“不記得了！你現(xiàn)在三十多歲了，你上小學(xué)都是多少年的事兒了？今兒晌午你倆別走了，就在我這兒吃飯吧！”

“那好！”牛大力高興地說，“我們就準備在你家蹭飯吃哩！幾年沒有見你老了，今兒個咱得好好說說話！我車上正好還有兩瓶差不多的酒，我去拿過來！”

任老師說：“別拿了，我這兒有酒！”

侯登攀說：“老師，你就讓他去拿吧！他是大老板，車上的好酒都喝不完！”

任老師笑了，“那好，我?guī)啄甓疾缓染屏?，今兒高興，我也嘗嘗大老板的好酒吧！”

牛大力去車上拿回兩瓶五糧液。

侯登攀說：“今兒沾沾光，也嘗嘗牛老板的好酒！”

牛大力笑著說：“你確實是沾了咱老師的光了！這個酒我也不經(jīng)常喝，有時候跟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一起吃飯才喝幾回?！?/p>

任老師說：“不管是名酒還是一般的酒，喝多了都對身體不好。你們年輕人在外面可不要喝酒過量，一定得注意自己的身體！”

牛大力和侯登攀連連稱是。三個人就坐在任老師家的堂屋聊了起來。

將近中午的時候，任老師的老伴從鄰居家回來了。見到了師母，牛大力和侯登攀連忙站起來跟她打招呼。

任老師高興地說：“家里來客了，你去整幾個菜，俺幾個喝兩盅！”

任老師的老伴有些遲疑，“咱家里可沒有啥像樣的菜?。√}卜、白菜、豆腐，讓孫子騎著車子去集上買點肉吧！”

牛大力笑著說：“嬸子，你就切一個蘿卜調(diào)一盤，再來個小蔥拌豆腐就行了！”

任老師的老伴笑著說：“你這樣說就好辦了！”

牛大力說：“我上小學(xué)的時候，有一天跟人打架了，俺媽打了我一頓，沒有讓我吃早飯。我哭著往學(xué)校走，任老師在路上看見了我，他一聽我沒有吃飯，就把我領(lǐng)到你家。嬸子你給我拿了一個大白饅頭，還給我端了一盤腌白菜，你腌的白菜真好吃，到現(xiàn)在我還記著呢！”

任老師的老伴高興地說：“今年家里正好也腌了白菜，等一會我給你們端過來一盤?！?/p>

很快，任老師的老伴就把四盤菜擺到了小飯桌上。小飯桌上的油漆已經(jīng)脫落了不少，但被擦得一塵不染，牛大力看著著實有些心酸。

三個人喝著、聊著，牛大力對這幾盤菜贊不絕口。他對任老師說：“還是家鄉(xiāng)飯好吃啊！我好多年沒有吃到這么好吃的飯菜了！”

正好任老師的老伴從門口走過，她高興地說：“你不是喜歡吃腌白菜嘛！一會兒我給你們每個人都撈一碗，你們帶回家吃?！?/p>

侯登攀笑著說：“兩碗都給他吧，我天天吃的都是家鄉(xiāng)菜！”

牛大力說：“那才好呢！”

三個人喝了一瓶五糧液，牛大力對侯登攀說：“咱聽老師的話，三個人就喝一瓶?！比卫蠋熅桶才爬习樽鲲?。

過了一會兒，任老師的二孫子把一饃簍饅頭和一盆白菜豆腐湯端了過來。

牛大力問任老師：“老師，咋沒有見這個孩子他爸?。俊?/p>

任老師難過地說：“他出去打工都一年了，為了多掙幾個錢，今年過年也不回來了！”

侯登攀接著說：“他家里兩個男孩，負擔(dān)確實重，多掙點錢也好！”

幾個人開始吃飯，誰都沒有再說話。

吃完飯，牛大力站起來對任老師說：“老師，謝謝你這頓飯，你的學(xué)生啥時候也不會忘了你，明年春節(jié)我還來看你！”

任老師笑著說：“你們年輕人都忙，我身體好好的，不用再過來看我了！”

任老師的老伴端著一個小瓷盆過來了，里面放著腌白菜，牛大力連忙把瓷盆接過來放到桌子上。他對任老師的老伴說：“嬸子，我想看看你用啥腌的白菜，吃起來咋這樣好吃！”

任老師的老伴笑了，“用的啥東西啊，就是一個瓷壇子，壇子就在東邊的墻角！”說著，她還給牛大力用手指了指。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牛大力來到了那個壇子旁邊。他蹲下身看了看，好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他給侯登攀招了招手，“登攀，你快過來看看！”

侯登攀說：“不就是一個壇子嘛！又不是啥寶貝，有啥大驚小怪的？”

牛大力把壇子搬了起來，“你看看壇子底有字沒有？”

侯登攀回答說下面沒有字。

牛大力問正在向他們走過來的任本善：“老師，你家這個壇子是啥時候買的呀？”

“我也不知道是啥時候買的，這是俺爹給我留下來的！”

牛大力小心翼翼地把壇子放回地上，然后對任本善說：“老師，咱到屋里去說吧！”

幾個人一起來到堂屋坐下，牛大力興奮地對任本善說：“老師，你家這個壇子可是個寶貝啊，它能值不少的錢哩！”

“真的嗎？”任老師的老伴有些不敢相信，“要真是寶貝就好了！”

“去年我到一位朋友家，他家里就有一個這樣的壇子，他說是在香港買回來的，花了大約十萬人民幣。我仔細看了看，感覺也沒有啥稀奇的地方。那個朋友笑著說，這是清朝的瓷器，是景德鎮(zhèn)產(chǎn)的，這一批總共燒成九十九個，本來準備送進皇宮，卻沒想到被太平天國的士兵給劫走了，估計現(xiàn)在全國也不會超過三十個！他說了，誰要給他送去一個，至少得給十二萬！”

任本善疑惑地說：“大力，你是在開玩笑吧？要是這個壇子真值那么多錢，我就把它送給你了！”

牛大力笑嘻嘻地說：“不是開玩笑！因為你是我的老師，我才跟你說實話的。我是個生意人，咱先明后不爭，這個壇子賣十二萬，我給你十萬，我得留下兩萬！”

任本善正色地說：“大力，我咋有點不相信??！我這輩子從來不相信天上掉餡餅的事！”牛大力也嚴肅地說：“老師，登攀算是個證人！這個壇子我拿走，我給你留下一萬塊錢的押金。如果壇子是寶貝，我再給你九萬；如果壇子不是寶貝，我跟登攀說一聲，你把一萬塊錢給他，他給我打到卡上！”

任本善說：“這樣行，這樣行！”

牛大力就從車里拿了一萬元現(xiàn)金交給了任本善。

幾個人又聊了幾句，牛大力對任本善說：“老師，我們走了，你歇一會吧！你跟師母一定要注意身體，日子慢慢就會好起來的！等你家的寶貝換了錢，我馬上給登攀打過來讓他給你！”

任本善笑著說：“不就是一個破壇子嘛！它要真值錢，你就賣了自己花錢吧！”

牛大力對侯登攀說：“登攀，你把這個寶貝給我抱好，萬一磕了碰了，你得賠我十五萬！”

侯登攀說：“放心吧，你把車開好就行了！”

牛大力和侯登攀跟任本善老兩口告別，牛大力把那一小瓷盆腌白菜小心地放到副駕駛座上，侯登攀則緊緊抱著那個瓷壇子坐在后面。

幾分鐘后，寶馬車停在了侯登攀家的大門外。牛大力對侯登攀說：“登攀，明兒個我去銀行給你打上十萬，等出了正月你取出來交給任老師，這個事兒可不能讓其他人知道！老師對咱那么好，咱幫幫他也是應(yīng)該的！”

侯登攀問：“這個壇子咋辦啊？”

“壇子就放你家吧！讓你老婆年年腌上一壇子白菜，我春節(jié)回來的時候我過來吃一點就行了！你當(dāng)著村長，任老師家有困難你還得多照顧一點??！”

侯登攀十分激動地說：“大力，你就放心吧，能照顧的我盡量去照顧！我剛才就看出來了，這個破壇子并不是啥寶貝，真正的寶貝是你那一顆愛心??！”

2017-1-24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novel/vivmdkqf.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