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我被下北澤鄰家大天使慣成廢人這檔事

一、濕翼的天使和獨自一人
吶,下雨了呢。
撐著胳膊望著窗外飄起細雨,盼著放學的我心里掀起一陣竊喜。
綿綿的陰雨應(yīng)該會讓大多數(shù)人討厭吧,但我反而更喜歡這種天氣,潮濕黯淡,我就適合身處于這種環(huán)境里?;蛟S更重要的一點是,雨天所最需要的雨傘,能遮住旁人偶爾流過我的視線,也能遮擋住我的臉和我的眼睛,讓我看不見回家路上一個又一個的行人。
雨天打起傘的我,只用面對我一個人獨自的世界——一個讓我不禁高呼萬歲的世界。
數(shù)著手表的指針一點點劃過五點鐘,下課鈴聲終于響起。
其實教室本就有一個抬頭可見的時鐘,應(yīng)該不會有同學像我一樣還戴著手表來上學,但就連老師點名時被叫到名字都會緊張到五官失位的我,不可能愿意抬起頭,冒著和其他同學或者老師對上視線的風險把眼神在教室游蕩。
墨跡地收拾書包,直到其他人都已離開后再走出教室,板著臉低著頭,步履匆匆穿過走廊,用最快的速度在儲物柜前換鞋離校。這就是我每天放學的常規(guī)。
打起傘,走進雨中后,沿著傘邊滴落的雨水幫我掩住了大半世界,我才放松下來,向我獨自一人居住的家,邁動著比平常輕快不少的步伐。
雨天對于我,后藤一里來說,就如同神的寬恕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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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回家根本顧不上著眼的沿路景色,有著雨傘的掩護,我才有心透過雨幕欣賞一段時間。街上的樓宇草木,在雨中披上了一層陰翳的濾鏡,我很喜歡這樣的色彩,灰撲撲的顏色,是和我獨自一人居住的那個屋子相近的色調(diào)。
距我家不遠處的便利店旁,有一處小游樂場,擺著孤零零兩只秋千,一座小滑梯。但是這片街區(qū)住的基本都是像我這樣外地上學的高中生以及在外打工的社畜,所以通常不會有人在,每當我寫稿缺乏靈感時,都會在遠離人行道的那只秋千上坐一會兒,沒風的話就蕩一蕩。又想到那些在外打工的社畜很有可能就是未來的我,需要對著客人又或客戶成天腆臉賠笑,本在雨天稍微陽光的心情,又一下子低落下去。
就在這時,我的目光突然在平時坐的秋千旁邊的那只秋千上頓住。
我看到了,我們學校的那位大天使。
伊地知虹夏,比我長一級的前輩,在學校內(nèi)是甚至連我都耳熟能詳?shù)拇嬖凇?/span>
總是梳在頭左側(cè)的馬尾應(yīng)該是她最大的標識吧,坐在我前桌的女生曾經(jīng)因為模仿伊地知前輩的發(fā)型卻自愧弗如,在一次午間向她的朋友抱怨過。
“真的是!我昨天晚上在家梳了半個小時的馬尾,對鏡子左照右照,怎么都沒有伊地知前輩可愛?。 ?/span>
“那是當然,伊地知前輩的可愛豈能由旁人模仿出來?”
“……我說你!還是不是我的好朋友!自從開學看了伊地知前輩的表演,就成天嘴上掛著她……伊地知前輩比我更重要嗎?”
“當然不是!我只是把伊地知前輩當成偶像一樣向往著!”
一邊吃著我在便利店買的面包,一邊聽著前面二人像是情侶因醋吵架般的聊天,我腦海中也浮現(xiàn)出開學伊地知前輩表演的那一瞬光景。
陽光照耀著架子鼓,以及正坐在鼓前敲奏著的伊地知虹夏。
雖然當時她的身側(cè)與身前還有其他人也在演奏著樂器,但是,她的微笑,她靈動的雙手,她額頭上細細的汗珠,無比閃耀,足以遮蓋其余的一切。
就像太陽一樣。
對我來說太過刺眼。當時我只是路過瞥見一瞬,就像要被紫外線消殺的陰暗病菌一般渾身顫抖起來,因此便很快離開。當我后來發(fā)現(xiàn)她和我住在同一棟樓,甚至還是鄰戶的時候,我反而感到苦惱,像下水道嚙齒類動物一般陰暗過活的我,該如何和這樣的人有所交界?好在萬分慶幸,我們上下學的時間似乎不太一樣,由于害怕出現(xiàn)上課遲到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走進教室的情況,我總是很早就出發(fā)去學校了,回來的時候也是很晚,因此打照面的時候不常出現(xiàn)。
為什么她會被稱作下北澤的大天使呢?可能就是這樣的原因吧,如此耀眼的存在,就像是天堂派往人間的天使。可能也有別的因素吧,某天課間,我像往常一樣看向窗外沒有人類存在的碧藍天空,天空下方的喧鬧并不能吸引我的注意力,但那天過于不一樣了,由于我被聽到的超乎想象的話語吸引眼光過去時事件已到結(jié)尾,我只能從前桌那位女生和她朋友的八卦中聽到整件事情的全過程。
不過概述起來很簡單就是了。
一個高三的學長,當眾向伊地知前輩遞交了表白信!
如果真的只是這么簡單就好了。
在伊地知前輩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收下那封信后,那位學長,突然!猛地彎下腰,用能擴散到整個學校的超大音量喊道!
“伊地知虹夏,你是能成為我母親的女性啊!”
后來的結(jié)尾也很簡單,我親眼見證了。
伊地知前輩的笑容有點僵硬,但還是燦爛地回應(yīng)了那個學長的期待。
“我呢……還沒有做好當其他人的家人的打算哦。前輩……還是請好好孝順家里的父母吧!”
沖著那個學長回了一鞠躬后,伊地知前輩便拉著她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朋友離開了,全程露出足以溫暖人心的笑容的她,能成為媽媽……似乎也不錯?
不不不不不,我有我媽媽已經(jīng)足夠幸福了,想到此處的我頭瞬間搖成了撥浪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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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這位暖陽一樣的天使大人,現(xiàn)在正一個人獨自坐在秋千上。
她沒有打傘,雨水早就濡濕了她的頭發(fā),平日活潑的馬尾也耷拉在一旁。
她就這么靜靜地坐在秋千上,微微低頭看著身前的地面。
此刻的她,就像一只被雨水浸濕了雙翼的雛鳥。
我停下腳步看了看她,準備繼續(xù)走自己的路。
我和她是兩條平行線上的人,從不會,也不該有所交集。
我的下一步跨進了不平路面的一個淺淺水坑中,濺起一點水花與聲響。
不知道是沉寂良久的惻隱心復(fù)蘇了還是怎么,我又停下了腳步。
然后沖到了她的身前,收起手中的雨傘塞到了她的懷里。
她震驚的抬起頭看向我,僅僅是四目相對的那一秒,我整個人仿佛被超大型號的吸塵機在背后高功率運作似的佝僂起來。
“請請請請請請用!”
撂下這一個被生拉硬拽變長的詞,我轉(zhuǎn)身順從著那架大號吸塵機的引力,在雨中飛奔回家。
一個人獨自太久的后藤一里,只是向別人說句話而已,就足以透支全部勇氣和體溫。
畢竟我就叫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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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怕臟的天使和獨自一人
只不過昨晚淋著雨跑了兩分鐘,我怎么能就發(fā)燒了呢?
清晨被鬧鈴吵醒的我,感覺昨晚睡覺時被子的重量全部由頭部集中承擔了。
囫圇吞棗灌下從自來水管接的一大瓶涼水,我給媽媽撥了電話。
既然發(fā)燒,那正好不用去學校了!
“媽媽,我發(fā)燒了,給我們班主任打個電話請一個星期假吧?!?/span>
“一里你發(fā)燒了?!吃藥了沒有?要不要媽媽現(xiàn)在去照顧你!……打電話,但是你沒有告訴過我你們班主任的電話呀!”
糟了。我自己都沒有記過班主任的電話。
“就一點小燒而已,媽媽別擔心!那我自己給老師聯(lián)系吧!”
掛斷電話,我重重地把自己摔回床上。
怎么辦?不然就直接不去了?反正我平時也沒什么存在感,不去也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不行!班主任一點名就發(fā)現(xiàn)我不在了,存在感這種屬性在生死簿一般的點名冊面前會像氣球一樣,一旦班主任吐出“后藤一里”這四個字的氣流,就會瞬間膨脹,膨脹到氣球炸裂后的碎屑也能飄滿整間教室!而發(fā)現(xiàn)我無故缺勤的班主任老師,就會轉(zhuǎn)身變成大偵探福爾摩斯一般的人物,經(jīng)由我登記的家庭住址這一細枝末節(jié)的線索探明我的家庭住址,隨后再搖身一變,化為那只連阿喀琉斯都追不上的烏龜來到我這小小的家門口,按響門鈴。如果我不得不去開的話,滿溢而出的不屬于人間的森羅氣息一定會把老師整個人吞噬殆盡,那樣的話我就會成為殺人犯的!我還得把老師掩藏在我這漫堆書本雜物衣服的房間之中,從此往后畏罪藏匿此處大門不出。迎來我的結(jié)局會是什么?被腐朽的身軀熏死嗎?我大概能夠忍受那樣的氣味吧!被餓死嗎?極有可能!被警察逮捕后游街吊死?也也也也極有可能!我,后藤一里,罪大惡極的殺人兇手,在爸爸媽媽、二里、吉米哼,還有伊地知前輩,還有一眾路人的圍觀下,就要結(jié)束自己罪惡的一生了!
我可不想當著那么多人,尤其是還有我的家人面前死去!所以還是上學去吧!
可能是發(fā)燒的緣故吧,我滾燙的頭腦又不知在胡思亂想什么了……說來也怪,明明升上高中之后很少有這樣的幻想了,今天發(fā)了個燒,這癥狀卻又復(fù)發(fā)。
在帶病上學和被老師家訪的兩者中,我一定會選擇前者。感冒后要帶上的口罩對我來說,就像雨天的雨傘一樣,也是一種盾牌。
把丟在柜子上沒洗的衣服掃到一旁,半天翻找后拿出退燒藥吃了一點,我?guī)峡谡郑磸?fù)把口罩上沿往上拉,確保它能夠遮住眼睛之下的所有臉部后,我看了看手表,剛剛七點,走快點的話還來得及在很多人到校園前抵達座位。
我匆匆出門,在下樓前抬眼望了望天。
雨過天晴的好天氣,天空中只有一點點流云。
晨起的明媚白日正被云朵輕輕拂過,不多時就要完全顯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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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結(jié)束了一天的課程,我的頭已經(jīng)沉重的快能讓光無法逃逸,縱使最后一節(jié)課上難以抑制的大噴嚏引來全班同學的目光,我也昏昏沉沉地沒有什么實感。強撐著往家走,當我爬完五樓臺階之后,感覺全身都要散架了。轉(zhuǎn)過身子,我看到,在我的房間門口,伊地知前輩正拿著一把傘等候著,那把傘正是昨天晚上我塞到她懷里的那把。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我現(xiàn)在只想在床上躺下回歸黑暗。
“是后藤……一里同學吧!”好在伊地知前輩善解人意地先開了口。
見我點了點頭,伊地知前輩揚起了她那溫暖的笑容。
“謝謝你昨天的傘哦,后藤同學!”
搖了搖頭表示不用感謝后,我接過她手里的傘,繞過她打開房門,就要進去。
“那個,后藤同學,你是不是感冒了?是因為昨天你把傘給我之后你淋雨吧……我也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你也是一個人住嗎?那讓我來照顧你吧!”伊地知前輩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攔住了我。
不需要感謝。
只是昨天的一時沖動而已,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應(yīng)該會當作視而不見離開吧。所以完全不需要感謝,接受天使的感謝會讓我整個人像高溫炙烤的巧克力一樣融化的。我們本就是完全不同平行線上的人,昨天那一次交集已經(jīng)稱得上是造物主的奇跡了,現(xiàn)在就這樣讓我再度回到那個我本就該獨自一人的世界吧。
“我我我我我不需要感謝!接受天使的感謝會讓我變成巧克力的!”被迫轉(zhuǎn)過身來語無倫次的我,現(xiàn)在十分感謝高燒沉重的身子,如果不是它完全地壓抑住了我的靈魂,恐怕其會因為過于羞愧與恐懼當場飛升到九霄云外。
伊地知前輩歪了歪頭,有些疑惑我說的話。下一刻,她把手伸到了我的額頭上。
“好燙!這是高燒啊!”
我的靈魂選擇宕機。
我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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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的我,睜眼是熟悉的天花板。
我的額頭上放了一疊打濕的涼毛巾,蓋著的被子四角和邊緣都被仔細地塞進身下,不漏一絲縫隙,臉頰好像剛剛被擦洗過,水漬蒸發(fā)帶來絲絲清涼。
“你醒啦!”門口傳來一個驚喜的聲音,是伊地知前輩,此時的她是我從未見過的模樣,頭發(fā)利落的束在腦后,白色的常服外套著淺灰的圍裙,她正戴著厚厚的棉手套端著托盤,上面有一個砂鍋和一只碗。
“我給你煮了點粥喝”伊地知前輩放下托盤,為我盛了一碗粥。
“本來想就近用你屋的廚房來做的,但是我翻了好半天連米都沒找到呢,就只能回我的房間去做了。還好晚上沒什么風,不然我真怕房門開著透風又讓你著涼!”伊地知前輩把粥端到我的面前,用勺子舀了一點,輕輕吹了吹,遞到我的嘴邊。
我的大腦已經(jīng)無力處理這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狀況了,渾身無力的我,選擇麻木地接受現(xiàn)狀。
我微微張嘴,喝下由被我們學校很多同學共同稱作下北澤大天使的伊地知虹夏喂給我的粥。
不咸不淡,味道好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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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靜靜流逝,伊地知前輩體貼地發(fā)現(xiàn)我不想說話,便一直沉默著,溫柔地喂我喝完了一整碗粥。
把空碗放回托盤后,伊地知前輩猛地雙手合十,深深鞠躬向我道歉。
“未經(jīng)允許就進了你的房間,還私自翻動了你的物品,真的十分抱歉!還有你的感冒,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抱歉!因為自己的個人原因?qū)е铝四愕纳?,真的很抱歉!?/span>
“沒沒沒沒沒沒關(guān)系!我我我感冒和你沒有什么關(guān)系!我我我才要謝謝你的照顧!”拼盡全力,我顫抖著雙唇回答了這三句話。
平時一個月和別人都說不到三句話的我,在這短短一分鐘內(nèi)就說了三句話,還是對著大天使伊地知前輩說的,我只覺得有小星星在我的眼前環(huán)繞,這些金黃色的小精靈在我的眼前飛來飛去,我的眼睛也隨之飛來飛去,很快就襲來一陣嚴重的眩暈感。
“怎么會沒關(guān)系呢,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的!就讓我先好好照顧你養(yǎng)病吧。”
伊地知前輩,溫柔的大天使前輩,一臉認真地對我說出這些話來,本就不擅長拒絕的我,只好默默點頭。
“你的房間是不是很久沒有收拾過了!我很怕臟的,我就先簡單幫你收拾收拾屋子吧!如果方便的話,可以給我你房間的鑰匙嗎?”
她又對我說著這些話,這時困意又涌上來的我,選擇一并全都答應(yīng),和她說明了鑰匙就放在書包外層后,打架正歡的上下眼皮終于休戰(zhàn),選擇握手言歡,重歸和平。
再次醒來,映入我眼簾的還是那位怕臟的大天使前輩,不同的是,近乎煥然一新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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