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利的斧刃劈開了干硬的木柴。被一分兩半的木柴向各自的方向傾斜，卻在偶然之間為歸來的船隊拉開了歡迎的帷幕。

??他們放聲歌唱，那夾雜著大海的咸濕、身體的疲憊還有心情的愉悅的歌聲，悠遠地回蕩在這處長灣之中。

??聲勢浩大的夏季突襲結(jié)束了，滿載而歸的船隊浩浩蕩蕩地回到了屬于它們的港灣。

??欣格雷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將斧子扛在自己的肩頭，若有所思甚至有些輕蔑地眺望著這些歸來的“伙伴”。

??他沒有資格和他們分享這些戰(zhàn)利品，因為他是被領(lǐng)主定下罪名的罪人。

??維京人的生活永遠不會少了宴會，尤其是在一次次劫掠之后。美食、美酒，當然，還有美人。這些都是犒勞這群在異地廝殺的戰(zhàn)士們的上等佳品。

??欣格雷在這里顯得格格不入，空氣中那油膩的香氣讓他有些覺得反胃。這些是不屬于他的勝利，他不配去享受這一時刻。

??因為他是罪人。

??領(lǐng)主將他定罪，不允許他參與這次的夏季突襲，也不允許他分享突襲的戰(zhàn)利品。這對于一個維京人來說，是莫大的侮辱。這意味著他無法享受戰(zhàn)斗的榮耀，無法在鮮血和刀劍中證明自己。若是別人，早就會因為受不住這口氣而離開這個部族，去尋找其他能夠賜予他榮耀的地方。但是欣格雷不是一個莽夫，他有自己的宏圖壯志。

??嘈雜的歡聲笑語和昏暗的燈光，給予了欣格雷最好的掩護。他只需要表現(xiàn)得和其他人一樣，和平常一樣，像一個來享受宴會的人一樣就好。

??他舉著牛角杯，在陰影之下搜尋著自己的目標，時不時舉起杯子小抿一口以壓抑自己內(nèi)心的不安，順便讓自己表現(xiàn)得更加自然一些。

??他銳利的眼神發(fā)現(xiàn)了他在尋找的人，那個在酒桌邊夸夸其談的“傻大個”。

??“喝一杯？”欣格雷悄無聲息地靠近了他，輕輕拍了拍他結(jié)實的后背。

??對方早已酒精上頭，正想找個機會發(fā)泄一下自己高昂的情緒。但在他發(fā)現(xiàn)招呼自己的人之后，迅速拋開了這個念頭，心領(lǐng)神會地舉起自己的杯子和欣格雷碰杯。

??欣格雷會心一笑，雙方交換了一個眼神，便同時將杯中的美酒一飲而盡。

??欣格雷單腳踩在木樁上，仰望著點點星光的夜空。

??木門發(fā)出“吱呀”的響聲，“傻大個”滿臉不悅地從長屋里走了出來，毫不介意地啐了口吐沫。

??“你也不想待在里面，是吧?！毙栏窭茁詭С爸S地說道。

??“那明明是我用勝利換來的宴會，可我卻像一個外人一樣！”他走向欣格雷，和他一樣將一只腳踩在木樁之上。

??“那個狗娘養(yǎng)的塞翁。當我們沖進那個長屋里的時候，里面的家伙奮起反抗。我們在里面廝殺了許久才解決掉他們，結(jié)果呢？那個混蛋悄咪咪地從門口溜進來，順走了一大堆寶物！”他罵罵咧咧地抱怨道，根本沒有在意欣格雷的意思。

??欣格雷只是靜靜聽著，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所以，”他將話題一轉(zhuǎn)，盯著欣格雷的眼睛?！澳愦蛩阍趺崔k，欣格雷?！?/span>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赫雷格。那群家伙，只不過是烏合之眾而已。當然，我們那愚蠢的領(lǐng)主也包括在內(nèi)。”欣格雷攬住赫雷格的肩膀，“來，和我去個地方?！?/span>

??赫雷格不知道他的想法。欣格雷的腦子里在想什么，誰也不知道。他永遠有著稀奇古怪的主意。

??欣格雷領(lǐng)著赫雷格來到了一處山丘上，這里正好能夠眺望整個長灣。在夜色之下，隱隱約約能夠看見長船的輪廓。

??“你知道我為什么被那個愚蠢的家伙視為罪人?！毙栏窭资炀毜卣业搅艘粋€遺留下來的木樁，坐了上去。

??“你反對他繼續(xù)向東掠奪。相反，你請求他跨越大洋，向西邊去?！焙绽赘褫p笑一聲，“即使是我，也明白他的憤怒。這聽起來太荒謬了?！?/span>

??“是啊，可是你還是跟著我來了。這是不是意味著，你認可了我的想法？”

??“不完全是。有一點和你說的一樣，那就是這次突襲的收獲根本沒有看起來那么豐富。以往，我們只需要劫掠一兩個部族就足夠了。但是今年？每一個部族的規(guī)模都縮小了，我們得去劫掠好幾個部族才能夠活！”

??“我們不應(yīng)該拘泥于眼前的一切。”欣格雷拿出羊皮水袋，擰開密封，往自己的嘴里灌進酒水。

??“嘗一下，這是我偶然學到的釀酒技術(shù)?！彼麑⑺f給赫雷格。

??赫雷格半信半疑地喝了一口，嘴里反饋的味道是他從來沒有感受過的。

??“媽的，這是什么味道？”

??“比你在那個烏煙瘴氣的宴會里喝得要好多了吧?！?/span>

??“你從哪搞來的？”

??“一個朋友教的?！?/span>

??“他去過西邊？去過大洋彼岸？”

??“是的?！?/span>

??赫雷格不禁感到一絲寒冷，這并非來自于長灣中的冷風，而是欣格雷和他那個神秘的朋友所帶來的。

??“你能保證，我們?nèi)チ宋鬟吘湍苣玫礁嗟膶毑兀俊?/span>

??“我不能，但是我那位朋友可以。”欣格雷沒有看著赫雷格，默默地喝著自己的酒。

??“你們打算怎么辦？”

??“我想把那個蠢貨領(lǐng)主趕下臺來，因為我需要他的船隊。”

??“你想代替他？成為新的領(lǐng)主？”

??“不，我不想。我只需要他的船，那是我們渡海的唯一依靠。至于為什么我想殺了他，可能單純的是因為私心吧?！?/span>

??“那你的意思，是把我們出賣給你的那位朋友，讓他來領(lǐng)導我們？”

??“這不叫出賣，赫雷格。如果他可以給我們帶來更好的生活，帶來更好的未來，我們?yōu)槭裁床蝗パ稣趟俊?/span>

??赫雷格仍然在猶豫。他渴望戰(zhàn)斗，但是現(xiàn)在的領(lǐng)主卻安于現(xiàn)狀，只是靠著自己在周邊強大的勢力，去欺壓別的小部族。這并不是榮譽，赫雷格這么認為。但是，如果讓那位神秘的朋友取而代之，這是不是一種背叛的行為？背叛可是最無恥的行徑。

??“聽著，赫雷格。如果我們繼續(xù)這樣下去，或許幾年里我們可以安享生活?？墒菐啄曛竽兀渴畮啄曛竽?？我們的后代呢？那個蠢貨只會把我們逼上懸崖，然后把我們推下去！好好想想，赫雷格！這不是背叛，這不是出賣，這是我們的生存之道！”

??赫雷格看了看遠方的船隊，又看了看強壓著激動內(nèi)心的欣格雷。

??他不是一個腦力派，動腦子不是他的強項。他覺得欣格雷的說法有道理，或許他真的應(yīng)該做出改變了。但……他無法下定決心……

??漆黑之中，森林里傳來一聲嘶啞的尖嘯。赫雷格驚訝地回頭望去，發(fā)現(xiàn)一個黑色的影子靈巧地飛出森林，飛向了無盡的夜空。

??看來，奧丁也認可欣格雷的想法。

??“你打算怎么辦？”赫雷格奪過欣格雷手上的水袋，貪婪地飲用著其中的瓊漿。

??周圍的人用敵視的眼神緊緊盯著欣格雷。在他們看來，欣格雷就是部族的罪人。他頂撞領(lǐng)主，強烈反對領(lǐng)主的意見，甚至自大到想要取而代之。而寬容的領(lǐng)主并沒有殺了他，只是禁止他參加今年的夏季突襲。啊，多么偉大的領(lǐng)主??！

??這些都是虛假的真相，人們只愿意相信他們愿意相信的事情。雖然那個領(lǐng)主是一個蠢貨，但還沒有傻到不能明白這個道理。

??現(xiàn)在，他在自己的王座上把玩著一大把一大把的金幣，不可一世地審視著自己的族人，還有被他視為叛徒的欣格雷。

??“欣格雷喲。”他開口說道，“你看看，這些都是什么？”

??他驕傲地炫耀著自己座下的寶物。

??“是這次突襲劫掠的成果，我的領(lǐng)主?！毙栏窭酌鎺⑿Φ鼗卮鸬馈?/span>

??“啊，沒錯。我還以為你是一個傻子，不知道這些是什么。”

??“你可太低估我了，領(lǐng)主大人?！?/span>

??他揮了揮手，招呼欣格雷走上前去。

??欣格雷照做了，迎接他的是那位領(lǐng)主刺鼻的芳香，以及一枚幾乎貼在他眼睛上的金幣。

??“看好了，看仔細了，欣格雷。這是從東邊拿來的寶物，不是西邊。我現(xiàn)在真的很想撬開你的腦殼，看看里面裝的究竟是腦子還是漿糊。”

??他的“幽默”引起了眾人的哄堂大笑，無論他們的笑是否發(fā)自真心。

??欣格雷的表情沒有任何的波動，似乎他的嘲諷根本沒有發(fā)生過。

??“告訴我，欣格雷，你為什么會愚蠢到想要渡過這片汪洋，前往西邊呢？西邊究竟有什么？別說財富了，恐怕連一片陸地也沒有吧?！?/span>

??“您真的這么想嗎？領(lǐng)主?！毙栏窭字币曋念I(lǐng)主，沒有任何的退縮。

??“不然呢？還是說，你有什么辦法證明你的想法嗎？”

??“當然有?！毙栏窭讓⒆约旱氖稚爝M上衣里。這一舉動立刻引起了護衛(wèi)的警覺，紛紛架起自己的武器。

??但是領(lǐng)主攔下了他們，示意不要打擾到眼前的“小狗”。

??欣格雷掏出一枚金質(zhì)的十字架，這是在場所有人都沒有見過的東西。

??“你們知道這是什么嗎？”他驕傲地展示著自己的戰(zhàn)利品，“我也不知道這是什么。但是我聽說，這屬于西方那片土地的神明。是的，在大洋彼岸的西邊，有著一片遠比我們這里更加富饒的土地，連奧丁的手也無法觸及，連奧丁那銳利的眼光也無法洞悉！那里有著許多的未知，同時也意味著有著更多的寶藏等著我們?nèi)グl(fā)現(xiàn)！去劫掠！那里有他們自己的神明，和奧丁完全不一樣的神明！我們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擊潰他們！去征服他們！讓奧丁擊敗他們的神，讓奧丁掌管那片土地！”

??領(lǐng)主完全沒有預料到欣格雷的行動，他的心里沒了底。

??人群中已經(jīng)有人被欣格雷激起了興趣，開始響應(yīng)他的號召。先是一個人，緊接著又是一個，兩個，三個……

??“你們都在干什么！”領(lǐng)主慌張的吼道，卻無法蓋過歡呼的人群。

??欣格雷帶著神秘莫測的笑容看著領(lǐng)主。那具面孔讓領(lǐng)主怒火中燒，讓他想要徹底撕碎！

??“是時候和你的時代告別了，領(lǐng)主大人。”欣格雷譏諷地向他行禮。

??領(lǐng)主已經(jīng)無法忍受這一切了，從自己的王座之下掏出一柄戰(zhàn)斧，準備向欣格雷砍去。

??但是他沒能做到，因為突如其來的大火燒斷了房梁，燃燒的木頭壓在了他的身上，痛不欲生。

??“讓我們用這場烈火，向過去告別吧！同胞們！我們已經(jīng)不能再拘泥于這片逐漸荒涼的土地了！出航吧！同胞們！以奧丁之名，駕起我們的長船，航向大洋彼岸的新天地吧！”

??赫雷格將手上的火把丟進燃燒的廢墟之中，踏進長屋里，揮舞著自己的雙拳，為欣格雷助威。

??他的手下們也呼喊著奧丁的名字，憧憬著未來。

??村莊再次歸于平靜。

??他們認可了欣格雷。雖然欣格雷拒不承認，但是在他們心里，欣格雷就是新的領(lǐng)主。

??狂歡之后，他們需要休息。等到天明，他們要為新一輪的出航做準備。是的，即使要面對最艱巨的寒冬，他們對西邊的熱情也會擊潰一切。

??欣格雷走進空無一人的長屋里，在黑暗中坐了下來。

??寂靜之中，利刃出鞘的聲音異常的明顯。欣格雷的心臟瘋狂地跳動，他在害怕自己即將面對的東西。

??他看見了那個人，不，應(yīng)該說是那個人讓欣格雷看見了自己。一柄利刃從他的左臂上彈出，而他卻慵懶地把玩著那危險的武器。

??“你做的還不錯?！彼_口說道。

??“如果沒有你給我的那些東西，我不可能成功。”欣格雷強裝鎮(zhèn)定地回答。

??“我只是把真相告訴了你，而你又去告訴了更多的人?！?/span>

??欣格雷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氣氛再次歸于零點。

??“接下來，你打算冬天出航嗎？”那個人又問道。

??“是的，不能再拖延了。這片土地已經(jīng)不再豐饒，我們不可能永遠地待在這里。所以……”

??“即使要面對海姆達爾的憤怒，也要不惜一切到達西邊的新世界嗎？”

??“是的?！?/span>

??“你很有野心，欣格雷。這正是我需要的。如果沒有這種氣量和遠見，是不可能在那片土地上生存下去的?！?/span>

??欣格雷離開了座位，恭敬地向他下跪。

??“我會跟隨你，成為你的利劍，成為你的堅盾。你將會領(lǐng)導我們，在西邊的新世界生存下去……

??“狼吻者·艾沃爾?！?/span>

??又一次劍鋒的尖銳之聲，那個奇特的武器收回了自己的獠牙。

??艾沃爾站起身來，輕輕拍了拍欣格雷的后背。

??“那就在奧丁的注視下，讓我們航向未知的世界，開啟我們?nèi)碌纳畎?。?/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