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與不知名的鳥類在枝頭與電線上鳴叫著，先前的那株白水木上的水珠也漸漸化為了烏有。

考慮到電影里——雖然很荒謬，但是電影情節(jié)真的可以用于現(xiàn)實預(yù)言，這也讓瀧堅信新津老賊肯定有鬼——陽菜家的母親恰好是初盆，瀧在確認(rèn)之后，慷慨地把迎靈火借給了兩人，又跑去房子里翻了翻。

居然還真在佛龕處翻出了個西瓜，于是他順手切開，端到了檐廊上，招呼大家都來吃。

坐在一旁的富美和幫著富美按摩背部的三葉很快各拿了一塊，更遠處跳完火堆的陽菜和凪也欣然應(yīng)允，帆高卻連連搖頭。

“是不喜歡吃嗎？”瀧好奇。秸稈燃燒的氣味隔著老遠包圍了他，讓他感覺西瓜對先前離火堆最近的晴女三人組來說，應(yīng)該是來得恰逢其時才對。

那煙熏味真嗆。

“那倒不是，就是想到電影里做過這件事情，有點，咳咳，怎么說呢……不想‘重蹈覆轍’?！痹谄渌鍌€人的注視下，帆高的臉色有些不自然，不過瀧和三葉理解他。說實話，不只是過去被窺探，而是未來被預(yù)知，甚至是被一部電影預(yù)知的時候，那原本就已經(jīng)極其恐怖的場景又升了一級——真就是提線木偶了。

如此，毛骨悚然之下，努力證明自己不是個行尸走肉也是人之常情。

“放心了，情況已經(jīng)不一樣了，沒看到這里多了個人嗎。電影里這個場景，這里也就只有我和我的奶奶，現(xiàn)在卻多了個三葉?！睘{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你們根本不知道這有多恐怖！”帆高忽然有點失控，舉起雙手，臉上又有些頹然，“未來的命運都被不知何方的存在把控著……”

瀧默默在心里來了嘴“我當(dāng)然知道，而且比你更知道”……

真說出來倒是肯定不會有的，交換身體的秘密太大。

三葉寬慰：“反正吃不吃都一樣的，還是安心過好每一天吧？”

言下之意，一切都無所謂了——如果是這樣的話，西瓜還挺甜的。

最后，在陽菜和凪的帶動下，帆高還是拾起了一片西瓜。

瀧與三葉對視了一眼，那里面透出了對未來的擔(dān)憂。

未來會是什么樣子呢？要是這種行為不再只是存在于新津?qū)а莸碾娪袄锪耍衷撛趺崔k？

雷聲轟隆隆地從遠方傳來，云層開始再度合攏，像是上天為兩人思緒所加的注腳。陽菜的能力雖然未曾發(fā)現(xiàn)對身體的反噬，但晴天過后，先前沒能落下的雨水一定會全數(shù)奉還，這算是某種不起眼的副作用吧。

“奶奶，在雨水落下之前，趕緊也跳一遍迎靈火吧?！比~一面敲打著富美的肩胛，一面提著建議。

“我就算了?！备幻揽嘈χ?。

陽菜卻拉住了她的一邊手臂，另一邊是瀧：“來吧，奶奶，只剩下你了！”

陰云密布的天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回填著“云洞”，但云洞的中央，老婦人從屋檐下站起了身。

與這幫孫子輩的孩子一起蹦了起來，她也像是返老還童了一般，身輕體健了……

她不會知道，眼前活蹦亂跳的晴女三人組，距離被拆散已經(jīng)沒有幾天了。

“冒昧問一下，之前那樣正常祈禱晴天真的沒有副作用吧？不然到時候還要上天啦、違法啦，帆高還要跳一次樓，怪麻煩的?！睘{抬頭望向大雨傾盆的天空，一望無際的灰意外地平整，似乎這才是天空的本色。

“沒有，這個我很確信?！眲倓偱c富美道過別的陽菜點點頭，動作不大，不然頭發(fā)會亂。

“那如果連續(xù)祈禱兩次呢？”瀧若有所思。

這次陽菜是搖頭。

“我只知道神明會生氣，所以從來沒有試過?！?/p>

“這樣啊。那天氣和你的心情心心相印呢？這個靠譜不？”

誰知道呢？有時候很像有時候不一樣……

“不太靠譜?！弊詈笏卮稹?/p>

“好吧。最后一個問題，”瀧的眼睛泛著異樣的光芒，“你的能力，最大范圍到底有多大？”他似乎被自己的想法驚到了，好一會兒才開始為陽菜解釋：“假設(shè)有個大臺風(fēng)，我們知道那就是熱帶氣旋嘛，你如果可以在熱帶氣旋的關(guān)鍵區(qū)域?qū)嵤┢茐摹愃葡聢鲅?，就像是給輪胎開個小口，或許可以讓氣旋直接漏光……要不破壞引導(dǎo)氣流，讓臺風(fēng)回太平洋去……好像第二個更靠譜……”

“不夠的。”陽菜只是輟學(xué)，知識還在：“我記得臺風(fēng)的尺度是好幾百公里，我只能控制半徑半公里的圓，而且?guī)讉€小時之后會被加倍補償……除非是剛形成就打壓，那我倒是可以勝任?！?/p>

“嗷?！睘{并不存在的尾巴垂了下去。

想想就知道那不可能，其他的極端天氣，因為加倍補償?shù)臋C制，也不會有太大成效——不過可以卡點Bug，在下午祈禱晴天，這樣集中下雨的時段就在晚上了?？偟膩碚f，陽菜的能力最大的應(yīng)用似乎還是只能給重大慶典兜底，如果不是給拿去切片研究。

雖然這已經(jīng)很強了。

“連陽菜都知道的東西你居然還要問。”三葉肆無忌憚的嘲笑聲隨之傳來。

“別這么說我，要是真的可以通過計算，用類似蝴蝶效應(yīng)的方式四兩撥千斤，一次臺風(fēng)從直接登陸改成擦邊，就可以避免成百上千億的損失……”瀧竭力反駁，這個能力的上限確實很誘人。要知道上一次臺風(fēng)最直接的損失，就是直接報銷了八輛還是十輛新干線，間接的損失不計其數(shù)……

三葉不以為意：“那就是氣象專家的事情了，倒是你，跟勅使似的。”

瀧拉下臉——勅使怎么你了？

……

“帆高啊，你也喜歡我姐姐吧？”另一邊，凪悄悄摸到了帆高身旁。“不要反駁，電影把你的心思都摸透啦。”

“……”帆高無言以對，他什么東西都被一部電影給交了底，這一點除了離譜，就是很離譜。就他的猜想，新津誠導(dǎo)演沒準(zhǔn)可以跨越時間。若真是如此，他做的其實是動畫紀(jì)錄片，只不過為了避免世界里真實的他們反應(yīng)過于激烈，又或者是記不清楚了，便更換了些許細(xì)節(jié)。

“電影里面你做的沒問題，認(rèn)真挑選，姐姐一定會喜歡的?！眲M撐起了雨傘都不忘擠眉弄眼。

生日禮物這事情確實重要，也確實是帆高的機會。如果可能，他希望自己不會如同電影里大多數(shù)時候的自己一樣懦弱。

帆高也舉起了傘，撐開，來了東京快兩個月了，他總算不再只是靠雨衣度日了：“我盡力吧，警察應(yīng)該離我們不遠了，他們……真希望可以再給個幾天。我……不想離開這里……”

“姐姐，瀧哥，三葉姐！”凪的嗓門很大聲。聽到這一嗓子，帆高竭盡全力想要止住鼻尖處的酸意，不過已經(jīng)決堤的江水想要再收住可是難上加難。

莫名的淚水不爭氣地流了下來，等到流干的時候，他已經(jīng)忘記了，剛才為什么會哭得這么傷心了。仿佛先前就只是越想越傷心，而已。

“‘晴女’的身份及相關(guān)信息已經(jīng)確定，確認(rèn)‘晴女’能力確鑿存在。具體內(nèi)容請查閱附件。貴方的進一步接觸可以開始了?！彪娔X上的消息讓電腦前的幾個人心花怒放——除去警方僅能稱上一聲“中規(guī)中矩”的進度，整個項目的其他方面老早就已經(jīng)協(xié)調(diào)到位了，保密工作、善后工作，乃至對更上層的知會工作，全都順利得一塌糊涂。

進行到了現(xiàn)在，這個項目最不濟，無非也就是‘晴女’實際上并沒有什么能力，自然更談不上自然科學(xué)的突破；那也算是安置好了兩名無監(jiān)護人的未成年人，并遣返一名離家出走的未成年人。

但令人激動的是，‘晴女’已經(jīng)被驗證能力屬實了！至少幾乎如此。

“明天別誤了事，盡量友好一點?！彪娔X最前面的眼鏡男回過頭來板起臉囑咐，正是他把小組其他人叫過來看好消息的。

房間里的其他幾個人嬉笑著回應(yīng)著他。

“知道了，隊長大人，您還是好好想想，這次的事情結(jié)束了之后要準(zhǔn)備什么驚喜吧?！?/p>

“就是，我們沒忘呢，隊長大人別賴賬啊。”

“隊長……”

“別吵吵！行了，還有半個小時才下班，回你們位置上去吧，啊。明天要是出了紕漏，看我不扒了你們的皮……”

笑罵著送走了自己的隊員，眼鏡男把笑容一收，真正的強者要會管控自己的情緒……除非實在忍不住，撲哧……

“說不定，可以出現(xiàn)改變這個世界的技術(shù)呢?！彼c在椅子上呢喃著，眼鏡背后泛起了光。

陽菜和帆高的身份肯定要盡量保密；原則上，不應(yīng)幫助帆高繼續(xù)離家出走，但也不應(yīng)施以阻撓。

這是兩人回家之后討論出來的東西，不過實際情況是，他們討論的完全用不上。

因為他們第二天就聽說帆高從他所在的事務(wù)所給警視廳帶走了，陽菜則是在凪上學(xué)去了之后，被氣象廳的人接去參觀了……這事兒還挺突然的，他們是等陽菜從氣象廳被送回家了才知道的。

坦率地說，這真是讓人哭笑不得，不過反正帆高無非就是回到他的神津島之后還得被觀察到高中，這種離家出走者必然會經(jīng)歷的事情……也是好事吧？畢竟又不能一直住在別人家事務(wù)所到成年……

“所以呢，他們沒有怎么樣你吧？”這是三葉最先想起來的，陽菜這種強大的能力，稍有不慎再加上一點壞心眼，就很容易遭受不測，被脅迫什么的之類的。

“沒有沒有！……嗯，就目前來說，他們只是帶我參觀了一下氣象廳，隨后又給正常辦了我一直拖著的手續(xù)之類的。還承諾要是能配合他們研究乃至更好地利用這份能力，很多事情都可以通融，甚至直接迎刃而解……最后直接給配了個智能手機，嗯，蘋果的，現(xiàn)在給你打電話的這部就是?！?/p>

“陽菜啊，真希望你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孩。”三葉無奈地嘆了口氣。

誰知道這么多優(yōu)待，帶來的是什么？雖然沒得選是可以想見的。

窗外的雨聲淅淅瀝瀝。不知道為什么，但她人在外面的時候其實很少下大雨，仿佛神明大人把大雨都憋著了，等她回到家才下。有些時候上完課準(zhǔn)備放學(xué)的時候她會被大雨攔住腳步，但這種情況其實還是少數(shù)嘛，不應(yīng)該說神明大人的不是的。

她誠心誠意地屏住呼吸、合上眼睛，對神明大人默念起申立。這里只有些給瀧的教具，沒有辦法準(zhǔn)備全手續(xù)。

啊啊——也請您保佑一下陽菜吧。

務(wù)必不要讓她陷入危險中呀，雖然她的力量不屬于您，但是的確是個很美好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