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大正月里，京城便傳出了一則令大家都無比興奮的傳言，新帝唯一的公主，那個剛及芨的嬌陽公主，大年初一不知為何在鬧市縱馬，險些被京兆尹衙門的捕快抓了。

“不會吧？假的吧？這公主都是在宮里養(yǎng)著，怎么可能青天白日地跑到外面來，還鬧市縱馬？”

“可不，這可是公主哎，就是一般官宦人家的姑娘，也不可能大白天就跑出來吧？又不是小門小戶需要討生計的女孩子，就算那樣人家的女孩，也不可能去騎馬吧？成何體統(tǒng)！”

“當然是真的，那天我正好出門，看了個正著。捕快要抓她了，她就罵人家大膽，說自已是公主。嗓門那叫一個大，離老遠就能聽到呢。后來旁邊又跑出來幾個人，其中一個給曹頭看了個什么牌牌，曹頭臉都白了，就帶人走了。然后那些人就陪著那個女扮男裝的姑娘離開了。”

“那這，真是的公主啊，不然曹頭怎么都不敢抓呢？可這，這公主就這么大剌剌地跑到外面來？沒人管？”

“就是就是，皇后怎么都不管呢？”

“害，都不用皇后管吧，這宮里的嬤嬤也該教她吧？更何況，官家未登基前，也不是什么平民百姓，怎么就……”

“嘖嘖嘖，這以后誰家的公子要是尚了公主，做了駙馬可真是……”

這件事情成了京城人民口中的談資，幾乎見面就會聊兩句，最終的結(jié)果就是宗人府的宗正，越老王爺大過年的拄著拐杖進宮面圣。

“啪！”又一個官窯的花瓶碎了一地，隨著花瓶的碎裂，正在發(fā)火的皇帝突然腦后一陣抽痛，眼前發(fā)黑，差點一個趔趄摔倒。本來縮在一旁的太監(jiān)總管趕緊上前扶住了他?！氨菹?，保重龍體啊?！?/p>

“去，”皇帝臉色鐵青，聲音發(fā)抖地道，“去傳旨，嬌陽公主，嬌縱任性，行為不端，令皇室蒙羞，著，降為郡主，幽閉紫云宮，無朕旨意不得出宮。身邊伺候的宮人全部杖殺！皇后管束后宮不力，罰奉半年！”

宮里的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公主被降位，皇后被斥責的消息很快便在京中顯貴中傳了個便。坐在宮中的太后冷笑數(shù)聲，“我就說，這種人家養(yǎng)得出什么好種子來？等著吧，這好戲還在后頭呢?！笔軐櫟膹堎F妃則美滋滋地關(guān)上殿門，樂呵呵地小酌了幾杯。

“聽說，嬌陽受了罰，連皇后也沒落下?！庇眠^午膳，花老夫人坐在花廳，看著滿室的兒孫，心里很是開心。上了年紀的人，就喜歡兒孫繞膝的感覺，那樣讓她覺得自已還年輕。

“官家治家甚嚴，也是為她好?！眱A城公主為老人遞了杯茶，笑著接道，“畢竟是女兒家，也到了年紀，若是出個什么好歹，可怎么嫁人?！?/p>

“皇室一直為民間表率，若公主都不能遵守規(guī)矩，還有什么理由要老百姓聽話呢。”花飛揚一撇嘴，想想宮宴上的事情他就生氣，這公主的馬也差點驚著老祖宗，就只是降級幽閉，沒揍一頓，太便宜她了。

“希望她能長點記性?！被o謝拉著傅紅雪的手坐在老夫人的膝邊，此時的他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初一時的蒼白，精神頭十足地陪祖母說話。

“市井傳言可與你有關(guān)？”花正坤難得沒有訪客，也乖乖來陪母親說話。

花無謝眉一挑，習慣性地露出笑容，“父親怎么這么說，那日圍觀的人那么多，關(guān)我什么事?！?/p>

“你……”花正坤剛想再說什么，卻被一旁的妻子拉了一下衣角，把后面的話咽了回去。

“就算無謝做了什么，也是應(yīng)該的！嬌陽太不成樣子了?！被ɡ戏蛉藢⒉璞K放到一旁，哼聲道，“身為公主，居然跑出宮，還穿著下人的衣服騎馬。若是我父皇當年，哪能只是個郡主了事，直接就被貶為庶人了?！?/p>

花無謝低頭微笑，并不多說什么，只是拿起一塊碟子里的白糖糕遞到了傅紅雪的唇邊，低聲道，“吃吧，廚房剛做出來的?！?/p>

傅紅雪笑著接過來，剛要放進口中，又頓住了，“哥哥不吃么？”

“你吃就好。多吃點?！被o謝笑得溫和，輕輕捏了捏傅紅雪的鼻尖，雖然比之前是長了些肉，但還是太瘦了，這么些吃食都吃到哪里去了呢？按照閔衍的話來說，就是傅紅雪之前虧空太多了，又還在長身體，吃得多長不胖也是正常。

一家人正齊樂融融地閑聊時，外邊進人通稟，說是齊國公全家來拜年了。

“父親，”老夫人將傅紅雪留下，花無謝被打發(fā)和自己老爹一起去見齊國公，走到花正坤身邊，花無謝收起了笑容，“那日的馬，并未受驚?！彼m說不是從小在馬背上長大，但也成日里騎馬，在軍營的時候，更是整日與馬為伍，馬到底受驚沒有，他不只能看出來，光聽它們的奔跑聲音，都能猜個大概，既不是驚馬，偏偏要那么喊，而且，還一下好幾匹，當他是傻的么？尤其嬌陽公主的那匹馬，很明顯地就是朝著他們那輛車來的。那日回府之后，他便被心疼孫子的老夫人要求回房休息了，根本沒時間與自已的父親說明一切。相信知道真相的父親，反應(yīng)絕對不會令自已失望。

花正坤臉上一閃而過的陰沉讓正盯著他的三兄弟看了個正著。家人一向是花正坤的逆鱗，尤其是自已的老母親?！啊?！”

見父親背著手走在前面，嘴里似乎喃喃地說了什么，花飛揚好奇地湊到花無謝跟前，“二哥，爹在說什么？”他只聽到一聲重重地哼。

花無謝唇有輕揚，飛揚沒聽清，他可是聽得清清楚楚，那是“沒教養(yǎng)”三個字?；ㄕ槿瞬粣郾澈蟮廊碎L短，尤其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這次他真的是很生氣了。

花家兄弟陪著花正坤去見齊國公也見到了齊衡，對花無謝而言，比起之前那次見面，齊衡明顯精神了不少，雖然仍是消瘦，眼中卻有了光。而對于一直未見他的花正坤，花滿天和花飛揚而言，這孩子簡直瘦脫了相。

互相寒喧一下，分賓主落座，長輩們便開始聊起了現(xiàn)在的朝局。已有官身的花氏兄弟也聽的認真順便還在父親的允許下發(fā)表一下自已的意見，而今年準備再次參加科考的齊衡則在一旁仔細地聽著。直到老夫人打發(fā)人來，說許久不見元若了，甚是想念，齊衡才在來人的引領(lǐng)下去了后宅。

甫一看到齊衡，花老夫人眼睛就開始泛濕，想著這可是大正月的，掉眼淚不吉利，才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一把摟過行過禮的齊衡，心疼地“我的兒啊”地連喊數(shù)聲。喊得平寧郡主眼眶發(fā)酸，齊衡眼眶發(fā)紅。

一旁的花夫人趕緊站起來勸解，老夫人深吸了口氣，接過傅紅雪遞過來的茶，啜了一口，才緩了過來，輕輕地撫著齊衡消瘦的臉，“傻孩子，你才多大，哪有什么過不去的坎。你的日子長著呢。老祖宗給你保證，你以后一定會幸福的?！?/p>

“多謝老祖宗關(guān)愛。元若定不會辜負長輩們的厚愛?！饼R衡行叩拜禮，感謝老人的關(guān)愛。

與老人聊了一會兒家長之后之，老夫人和藹地看著一旁乖乖坐著的傅紅雪，拉著他的手，“小雪啊，你和元若出去玩吧，陪著我們這些老人家無聊的很吧。”

“不會，”傅紅雪搖頭，“我喜歡聽。”他沒有說謊，陪著她們，他有一種很平靜的幸福感。不知道自已以前是過的什么日子，但他就是喜歡這種安靜，溫暖的感覺，哪怕是老人的念叨，他都覺得很開心。

“真是個乖孩子，”平寧郡主笑道，“不過呀，我們接下來要聊些女人家的東西了，你們男孩在不方便。乖，去和元若出去玩吧。你們兩個歲數(shù)相當，應(yīng)該能玩到一起的。元若，你比紅雪大些，記得照顧他啊。”這是個漂亮又乖巧的孩子，雖然是個男子，但她卻莫名地喜愛這個小輩。也并不覺得與花無謝不配。其實，在知道花無謝要娶個男妻的時候，她曾在府里悄悄地和齊國公感嘆過，覺得花無謝可惜了，新帝實在是太過分了。卻不曾想，在方才見到這個孩子的時候，心中竟有了種說不出的感情，看著他的眼神也溫柔了很多。

聽到平寧郡主這么說，兩個男孩也不得不站了起來，向屋里的長輩行禮告退?！凹t雪，我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吧?！贝虬l(fā)出去的下人回來告訴他們，花家的男人還在與齊國公議事，兩人也不便過去打擾，所以齊衡便想著帶傅紅雪出去?！皷|街有間南貨鋪子，是近兩年開的，無謝哥哥應(yīng)該也不知道，他家的南北雜貨在京城里也甚是有名，且過年也不歇著，我們?nèi)タ纯从惺裁春玫模o老祖宗買回來些。你有什么喜歡的，我也送你?！?/p>

“好?！备导t雪點頭，眼中也流露出些興奮之色來。拉著齊衡就往外走，走了幾步，卻發(fā)現(xiàn)身后有人跟著，一回頭，是燕齊，“你有事？”

“回傅少爺，”燕齊道，“小的是要跟著您的?！被o謝有吩咐，他不在傅紅雪身邊的時候，燕齊要跟著伺候，以備傅紅雪有什么要求。

“不用?！备导t雪搖頭，“你去跟著無謝哥哥吧?！?/p>

“傅少爺，這是二少爺吩咐的。”燕齊看著傅紅雪一副“我要出去玩，不要別人跟著的表情”，無奈地搬出花無謝。見人嘴角往下，有不高興的預(yù)兆，趕緊又道，“小的幫您付錢，您看上什么東西，小的付錢?！?/p>

傅紅雪一怔，才想起來，自已身上沒錢，他身上從來不裝錢，有什么都是花無謝的事，他只負責吃和玩就好了。扁了扁嘴，沒辦法，“那，那你別跟太緊，還有，回來我讓哥哥還你錢。”他是不會欠人錢的。

“是，多謝傅少爺。”燕齊心里偷笑，小少爺真的是單純好哄的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