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出去采風，嘉然從來只帶著簡單的紙筆；大部分時候她們走走停停，不見她認真作畫。偶爾遇到心儀的玩藝、稱心的天氣、閑適的街景，她就快速描摹下來，非要聽貝拉點評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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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好紅著臉，扭扭捏捏地站在街邊，撐著傘避開灼人的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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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然…我也不懂，只會說好看，你就別老是問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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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行，必須要評，還要認真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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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受到這股熱情感染，貝拉也會忘了自己是委托她畫像的，漸漸沉浸在這種熱烈的、一心一意生活的氛圍里。心跳隨著溫度攀升而愈發(fā)劇烈，有時一口冷飲下喉，她就猛地驚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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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然…咱們不是來給珈樂畫像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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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兒點頭的時候頭頂?shù)姆凵Y(jié)也隨之顫動，整個人像孩子一樣冒出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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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所以我才花這么多心思陪模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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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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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拉從不覺得嘉然隨手作畫是浪費時間，可是她至今沒有動筆畫她最想看到的那幅也是事實。她從女孩兒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嚴肅，透過那個為她獻上一切的女孩兒的角膜。記憶從不是魔法，可是貝拉總覺得，往日不屬于自己的記憶，此刻就印在借來的角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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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也是那么輕松，紫色的眼眸里也有無窮無盡的熱情和難能可貴的嚴肅，可惜周圍一片靜默，她只看到珈樂雙唇微動，好像一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運，笑著和一切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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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為什么會笑呢？明明，明明什么都留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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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對面的女孩兒把本子在桌上攤開，桌下的兩只腳丫輕松地交疊，不一會兒就畫好了一副像。她把本子交到貝拉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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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姐，其實畫一幅肖像很簡單，你發(fā)個呆的工夫就好了?？蛇@是你想要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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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呆了一會兒，盯著紙上的那幅像看得出神。紙上的女孩兒的細節(jié)幾乎與貝拉的想象完美重疊，可是她沒在笑?？墒撬恢痹谛?，笑得輕松、溫柔；貝拉見過許多人笑，也收到過許多關懷，可從沒有在旁人的笑里，感受過這種想要靠在她肩頭入睡的安心。這是需要兩個人，才能完成的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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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拉姐總是不愿意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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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拉，你為什么不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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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樂，你為什么總是能笑得這么燦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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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隔著夢、隔著枝江與她遙遙相望的女孩兒沒有給她答案。她只能給予貝拉陪伴，這陪伴是無言的，也許會有那么一天，她在貝拉心里的聲音，都漸漸叫貝拉的音色覆蓋過去?？伤匀辉敢鉃樗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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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兒的蝴蝶結(jié)像是她的化身，堅定地抖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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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把她笑著的樣子畫下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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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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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江夏日的高溫是不留情面的，即使大雨瓢潑也從不吝嗇空氣中的悶熱。萬幸兩個人還在鬧市區(qū)，周圍營業(yè)的店面不少，避雨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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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拉說不上來為什么選了這里：店里的空調(diào)風并不那么涼爽，汗還貼在肌膚與織物之間；手寫的菜單上沒有多少選項，好在店主點明可以加冰；店里沒有專業(yè)的、利落的服侍，只有一個小姑娘，綁著富有活力的雙馬尾，擦擦汗又去試著和半壞的咖啡機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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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店門口的鈴鐺會象征性地響一下，綁著雙馬尾的女孩兒抬頭起身，不那么熟練地歡迎她們進店。這既是現(xiàn)實，也像是角膜上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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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今天空調(diào)有點兒問題，沒什么客人，我?guī)銈內(nèi)ワL口底下坐著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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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兒的接客不是那么專業(yè)，但勝在熱情。聽得出她是個很努力、很認真的人。女孩兒把菜單放在兩個人面前，又坐回柜臺后面；她希望不用說話也能告訴對方，雨很大，來避雨即使不點單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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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笨拙的熱情，很打動人心。嘉然舉起小手，示意要點單；女孩兒拿著圓珠筆和一張白紙趕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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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需要點兒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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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只要…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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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子上飲品的種類少得恰好讓人選擇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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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老酸奶吧。拉姐，你喝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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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拉一直盯著女孩兒，沒有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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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喝水就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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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兒一筆一劃地寫著，邊寫邊放慢語速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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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老酸奶，一杯水是嗎？需要加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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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冰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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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一杯水去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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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拉撓撓頭，不好意思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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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可能唐突了，但我能問問你叫什么名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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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兒愣了一下，然后手忙腳亂地翻找，不知從哪里翻出一張自己畫的、水母形狀的工牌。她驕傲地指了指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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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向晚，以后再來還找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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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然看著她，看她走回柜臺開始忙活，終于忍不住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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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姑娘挺可愛的，是吧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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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總感覺在哪里見過她。不知道，或許是樂樂以前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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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然看看她，又看看柜臺后面一臉認真的向晚，臉上有些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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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以后可以常來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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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了，這是您去冰的水，這是您點的老酸奶。呼，還好今天你們沒點咖啡，下了雨維修也聯(lián)系不上，打電話老板也不接，可急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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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嘉然手邊的畫本，下意識地歪過腦袋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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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人和樂樂好像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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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識珈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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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啊，她以前經(jīng)常來的，說是我來打工之前就經(jīng)常來了。不過樂樂頭發(fā)沒有那么長，還要再短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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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放下托盤，拿出自己的手機，劃開翻了翻，翻出一張自己和珈樂的合照。照片上的珈樂沒有刻意去笑，似有似無地流露出一種貝拉看來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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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然有些意外，她以為貝拉看到照片反應會更激烈一些。她自己也湊上去看了看，照片拍的一般，珈樂的表情也不太對，不是能用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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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別的照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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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了樂樂的那種？沒有了，感覺她不是很喜歡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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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悶在空氣里，漸漸被三個人遺忘。如果不是她們突然造訪，或許她也會漸漸消弭在向晚的日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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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見她來了，你們是樂樂的朋友吧？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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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了？她在哪里？她會回來嗎？貝拉避開向晚的眼神，逃回嘉然的畫本里。畫本里沒有枝江，可是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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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拉，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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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你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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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聽到了，你說我過得很好就行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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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你真的，過得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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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江悶熱的陰天不屬于夢里的枝江，夢里她頭頂依然是一片艷陽，夢里和風輕輕帶起潔白的裙擺，撩動她紫色的發(fā)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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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和貝拉，過得很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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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