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甲州人（現(xiàn)日本山梨縣附近）中倉主膳，在沖田總司指揮的一支隊中擔任伍長（小隊長）。

“主膳這個人啊。。。。。。”一幫正在閑聊新選組隊員中，某人剛罵起了主膳就迎來了七嘴八舌的迎合。

中倉本質(zhì)上還不算是個壞人，就是為人有點鼠目寸光，不肯為朋友兩肋插刀，長著一張具有有小人特征的臉。社會上總結(jié)的小人明顯特點幾乎都集中在他身上了。

他在隊里的口碑相當不好。

中倉的同鄉(xiāng)，甲州巨麻郡的鄉(xiāng)士長阪小十郎聽不過去了，“他不是那樣的人！”其實除了他也沒有其他人為中倉辯護了。事實上中倉在生活中既沒有賴樂某人的帳不還，也沒有在背后搬弄某人是非，平時更是為人低調(diào)，不惹事生非。

不過喜歡平平安安過日子，在新選組這個亡命之徒聚集的集團里并算不上美德。反而為人機靈伶俐，錢財上一毛不拔，做人樂觀開朗反而更讓新選組的隊員們感到憎恨。

“他不是壞人！”長阪這樣張揚地為中倉辯護，倒不是他喜歡中倉。只是因為中倉是他的同鄉(xiāng)，此外中倉是長阪加入新選組的介紹人。為了報答這份恩情，所以長阪才這么為他辯護。算來長阪加入新選組之后，居然沒有和中倉喝過一次酒。

慶正二年正月的最后一天發(fā)生了一件怪事，這時新選組局長近藤到廣島出差了，出發(fā)時他委托副組長土方代管所有隊內(nèi)事務。

等送走近藤，土方立即找來所有的干部，向大家宣布：“局長出差期間，隊內(nèi)紀律理應更加嚴厲，不管誰犯了紀律，哪怕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我一律不放過。請大家一定牢記。”大家都知道土方說話一向是言出必行，所以行事更加小心謹慎。

可惜這話說出來一天都沒到，天黑之后，中倉渾身血跡，倒在花昌町七條崛川的不動堂村的新選組門房前。

“怎么啦？”幾個不當值的隊員立即趕來。

“醫(yī)生，醫(yī)生，快點?！敝袀}的意識還是很清楚的。眾人立即把他抬進了門房，并吩咐隊里的小者（注2：侍者）趕快去找外科醫(yī)生給中倉進行救治。在手術(shù)中，中倉腦子還非常清醒，大喊大叫說痛楚難當。

“什么？你說是中倉君？”

土方接到山崎蒸的報告之后沒有半點吃驚。這種事情在新選組是家常便飯。

“傷得怎么樣？”土方語氣平和地問道。

“還行，雖然樣子難看，但小命能保住?！?/p>

“我問的是他在哪里被砍傷的？”

“右肩到脊背那處被砍了個五、六寸的口子，算是輕傷?！?/p>

“哦，是背上??？”

山崎點了點頭。

土方的臉色立即變陰沉了。

據(jù)中倉說，他從八條坊大街回屯營，渡過鹽小路的土橋時，被人從背后砍傷。當時已經(jīng)天黑，月光也沒有，所以他一點防備都沒有。

“那，他有沒有殺掉那個殺手？”

“給追丟了?！?/p>

“撒謊！”土方心里升起了無名火，但是臉頰上還是露出了微笑。

其實很簡單，中倉要是有追的力氣，回屯營的時候就不會那樣大喊大叫了。照土方的分析，中倉是被自己的血給嚇著了，別說追人了，估計根本沒有交手，就連滾帶爬的逃了回來。

照成例來說中倉這次肯定要切腹了。新選組的隊規(guī)里寫得明明白白，在市井中和別人斗毆受傷，并放走了兇手，就要被判切腹。不過，這不是絕對的。

“山崎君，為了不忘殺無辜，請你好好調(diào)查一下。”土方說道。

還沒等山崎開始調(diào)查，隊員之間就開始紛紛揚揚傳起了對于中倉不利的消息——“中倉其實是在情婦家里受的傷！”

中倉到真有個情婦，名字還十分可愛，叫小夜。據(jù)說到京都之前是瓢潑四方的女行者，到京都之后她在七條坊門南大街的農(nóng)家租了一個小院，開壇說法。中倉在外面養(yǎng)女人，這不違反隊規(guī)。新選組規(guī)定伍長級別以上的人，可以在屯營之外租房包養(yǎng)情婦。

后來才知道，這天中倉真的到小夜的家里去了，一進門，小夜就急急忙忙迎了出來。一進屋中倉就背靠柜櫥坐了下來。

作者在這里加點插話，長阪曾經(jīng)在中倉的休息所里見過小夜。據(jù)說小夜在當女行者之前，是美濃加納的人氏，成人之后在備后福山當過宿場女郎（注3：流娼）。她那時的姓氏，大家都不清楚。自從在京都出家當了行者之后，就一直落發(fā)。她淺黑瘦削的瓜子臉，長著一對會說話的眼睛。平時說起話來嬌聲嬌氣，特別能言善辯。

中倉坐下來許久，就覺得情形有些不對。原來，小夜已經(jīng)在小桌擺上了一碗煮魚，還有一壺酒，兩個杯子。

“你正是活菩薩，能掐會算啊！”

小夜嘿嘿笑了起來。

“我就知道你今晚要來了。來，拿筷子。”

“哦。”

中倉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分起了面前的煮魚，等魚身翻過來，發(fā)覺半邊的魚肉早都都被吃光了。

“靠！”中倉一把攢住了小夜的右手。

“你弄疼我了，干什么呀！”

“干什么？我倒要問問你了!最近我就覺得你有點古怪，說！你到底背著我干了什么！”

“你腦子有病??！我看你倒是剛才開始就說話怪怪的，這菜是街角植木屋送來的！”

“別撒謊了！”

中倉一起身，就像按倒小夜。小夜很靈巧地閃在一邊。

“哇！”這時發(fā)出慘叫的卻是中倉，他長大了嘴，等了好一會兒，突然倒下，一頭扎進了面前的菜碟里。

中倉背上受了傷，房間里血跡橫飛。

這時他背后的柜櫥里躥出了一名武士，武士緊捏著血淋淋的刀，一步跨過中倉的身體，跳到了門廊里。

“小夜，這小子就快斷氣了，我們快走！”

中倉在臺子上的昏迷了許久，眼睛總算張開了，他知道再不找人治病，恐怕真的就要一命歸西了。所以大聲喊道：“醫(yī)生，醫(yī)生！”

他的喊聲驚動了周圍的四鄰都趕來看熱鬧，他們其實很早就知道了小夜背著中倉在找野男人，“紙里包不住火”出現(xiàn)今天這樣的情況，大家就準備著看熱鬧了。

不過大家只是看熱鬧，根本不敢大聲喧嘩，或找新選組報告情況，怕惹是非。等中倉回到屯營，新選組監(jiān)察部的人來現(xiàn)場，找附近人打聽情況。京都的人對官面上的人總是又怕又愛，一見有人來查找線索，立刻你一嘴、我一語的說了起來。

監(jiān)察部的人很快了解到原來小夜的姘夫隔三岔五的就來這里和小夜相會，據(jù)說，此人是本國寺的水戶藩的御家中（注4：下屬武士）。

沒多久，連逃跑的嫌疑犯畫像都已經(jīng)擬出來了。

新選組對逃走的奸夫淫婦一點沒興趣，現(xiàn)在他們急需處理的是褻瀆了“士道”的中倉，是如何處理給新選組的威名抹黑的中倉。

“切腹”新選組里的人都這么議論。因為中倉平時的為人行事，幾乎沒人對他表示同情。但是大家都明白，中倉并沒有干壞事，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受害者。

新選組這個殺戮集團，不受世間世俗法律的束縛，是被另外一種道德法律支配著?！爸T事不得違背士道”——如今活著的中倉就算是悖反了士道。所謂的“士道”就是近藤和土方男子漢所必須遵循的行為準則，它有著強烈的美學意識。近藤和土方就是用這種倫理關(guān)系來支配本來是烏合之眾的新選組，并將其奉為最高隊法。

幾天之后，土方突然向負責監(jiān)察的山崎發(fā)問：“山崎君，中倉的病狀還好嗎？”

“好得差不多了?！?/p>

“好，很好！”

土方沉思了一會兒，又問：“他能夠坐下嗎？”

“這還需要一段時間?！?/p>

“這樣才好！”

“您看我是不是要把醫(yī)生叫到這里來？”

“不必了，等他身體恢復了，我們決定怎么辦?！?/p>

“是切腹嗎？”

“斬首！”

斬首算是對待武士的一種“禮遇”，但比起切腹卻低了一個級別。

十天之后，長阪被叫到了副長土方的辦公室。

土方對長阪說：“今天下午，中倉要被砍頭了。”

“呃！”

接下來的話更讓長阪吃驚。

“就讓你當劊子手?！?/p>

二

長阪雖然加入新選組很久了，但是直到現(xiàn)在都沒殺過人。他是負責新選組會計的。（這個部門和監(jiān)察部一樣，直接隸屬副長土方歲三。除了蛤御門事變這樣的特別事件之外，他們是從不參見日常巡邏或戰(zhàn)斗活動的。）

別看長阪和中倉是同鄉(xiāng)，但和中倉不一樣，他在隊伍內(nèi)部的口碑相當不錯。

長阪是個身長五尺七寸的彪形大漢，臉上有些生天花留下的麻子，不注意到還看不出來，稀疏的眉毛，有著一雙大于常人的眼睛。新選組有人說：“就那幅相貌，會嚇到小孩的！”又有人說：“他是灶王爺。”因為長阪的相貌和老百姓廚房里掛的三寶荒神（注5：日本的灶王爺）非常相像。

他一加入新選組，干的就是會計。因為為人誠實能干，很快被升任為伍長。雖然仕途上春風得意，但是長阪還是一如既往待人謙和，老實工作。他的辦公室就在廚房旁邊，所以別人都笑稱“灶王爺常駐鍋臺邊?！?/p>

土方在向長阪布置任務之前，已經(jīng)找過了劍術(shù)師范（注6：劍術(shù)總教頭）打聽長阪的身手了。

“長阪還行嗎？”

“哈哈，您說灶王爺啊！”

沖田這樣的年輕人，提起灶王爺就要忍俊不迭，這其實幫了長阪的大忙了。

“別笑，我問他到底有多少水平！”

“這個。。。。。?！?/p>

“他好像經(jīng)常在劍術(shù)道場里練武吧？”

“沒有的事，他不是常駐鍋臺邊嗎？”

“別鬧了，他。。。。”

土方的意思是，所有的隊員在加入新選組之前，都要寫上自己的劍術(shù)門派和師承。

“我看過了，他寫自己比較擅長居合（注7：近身劍術(shù)），據(jù)說他家祖上還是甲州水月流居合術(shù)的宗家（注8：掌門人家）?！?/p>

“啊，對了?！?/p>

沖田突然想起了什么。

“雖然我沒親眼看見過，但是聽說過這么回事?！?/p>

有次隊里的劍術(shù)教頭加賀脫藩浪人田中寅雄，有次召集了所有的會計人員，要好好訓練訓練他們，因為他們平常對劍術(shù)練習極其不熱心。

田中把所有的人，一個一個拉下場練習劍術(shù)，時不時還會對著被他打到的人大喊：“你們還算是新選組隊員嗎！”

等輪到長阪時，田中突然開口說到：“長阪君，你的居合使的得很好啊?！?/p>

“這個，這個”長阪好整以暇的摸摸額頭說道，“我的那些實在拿不出手?！?/p>

“別客氣了，快動手吧?！碧镏姓Z氣非常不客氣，

田中是心形刀流的門下，另外還兼學了寶山流居合術(shù)。

僵持了許久，長阪終于站了起來，他沒有像別人一樣穿上防具，而且和沒有像別人一樣使用竹刀，而是撿了一把大而重的木刀，異常沉穩(wěn)地走到了道場中央。

這一派凜然之氣，一下子把田中給震住了。

“你怎么拿木刀？”

“用竹刀分不出勝負，請?zhí)镏邢壬臀乙粯樱粠Х谰?，也用木刀?！?/p>

田中不是傻瓜，他知道用木刀比試，稍有不慎，就會傷及性命。

田中臉上露出了苦笑：“算了?！睋]揮手讓長阪退了下去。

算來長阪面對面和別人比試劍術(shù)，只有這么一次。從此之后，隊里再也沒人和長阪交過手，因此誰都不知道，長阪的身手到底如何。

“這小子有古怪?！?/p>

土方想了半天，終于打定了主意。等沖田走后，他就把長阪叫來，讓長阪負責行刑。

“真麻煩。”長阪雖然討厭這個任務，但是副長下了命令，他只能執(zhí)行。

其實，長阪并不是為了加入新選組才來京都的。

京都室町有個叫澤瑞庵的蘭方醫(yī)（注8：江戶末期的西醫(yī)總稱，因當時的西醫(yī)技術(shù)相關(guān)技術(shù)都是從荷蘭傳來，所以都被稱為蘭方醫(yī)）。澤瑞和長阪是同鄉(xiāng)，長阪本來到京都就是準備投奔他的。長阪希望能夠得到澤瑞庵的介紹，能夠加入大阪緒方洪庵的私塾。

長阪來到京都時剛滿二十二歲，到達京都時，出發(fā)時的盤纏全都用盡，錢包里只剩下幾個銅錢。不過他有他的如意算盤，“錢不夠的話，可以先作澤瑞庵的學仆，聊以度日。”

可惜他沒想到，一到京都，到了澤瑞庵的家里一看，那里已經(jīng)換了主人。原來澤瑞庵已經(jīng)在一個月之前去世了，澤瑞庵的遺孀早已回了丹波龜山的娘家了。

長阪一下子如果沒頭的蒼蠅，手足無措了。

京都的甲州人很少，長阪四處投告無門，有一兩天，他只能靠喝水渡日。后來他總算打聽到有個叫中倉主膳的人在新選組做事，才鼓起了勇氣準備到那里嘮叨幾文，解燃眉之急。

“啊，你就是長阪君??？”

中倉顯得很高興，他極力推薦長阪加入新選組。說如果加入新選組有薪水拿，一日三餐無憂。最后他打聽長阪是不是水月流居合術(shù)的宗家。

“這個。。。。”

長阪確實是宗家傳人的四兒子，從小就在父親的嚴格學習居合劍術(shù)。但是長阪對依靠武藝立身處世從來沒抱什么希望。

“那你會不會寫寫算算??？”

這個到還難不倒長阪，他從十六歲到十九歲，為了貼補家用到附近的莊屋里做手代。

“這就好，這就好。我們有位叫河野甚三郎同僚最近正好因為疾病身亡了（其實河野是被判處了切腹），正好有個位置空了出來?！?/p>

長阪幾乎沒經(jīng)過什么測試當天就加入了新選組，不過他對加入新選組沒有什么實際感覺。在這里的工作就和他在家鄉(xiāng)莊屋當手代干的活差不多，他也沒準備在新選組扎根立足。在工作中，他也盡量避免出現(xiàn)在可能展示自己武藝的任何場合。

“這是個推不掉的麻煩！”長阪對土方命令就是如此態(tài)度。

土方不僅要讓他當劊子手，更糟的是，即將被他殺死的人還是自己的同鄉(xiāng)，此外更是救他于水火，介紹他加入新選組的恩人。

但行刑的時間終于到了。

中倉被兩個負責處理尸體的雜役牽到了一灘草席上，只見他被五花大綁，眼上也沒有蒙著黑布。

中倉一臉死灰，但進退尚未失據(jù)。長阪招呼了他好一會兒之后，中倉才回過神來。

“是你??！”

他如同見到了老朋友一般，臉上露出了罕見的笑容。讓自己的同鄉(xiāng)來取自己的性命，不管怎么來說，總算讓這個面臨死亡的人多少感到了欣慰。

“長阪君，如果回到家鄉(xiāng)，請跟別人說我是切腹自殺的，不是被砍頭的。”

“我明白了。”

“還有?！敝袀}又說：“我一直沒跟你說，京都還有我們另外一個同鄉(xiāng)。此人名叫利助，是教來石地方的人氏，他在四條寺町干梳屋（注8：梳頭店）。他為人親切，辦事干練。這就算是我送給你的最后一件禮物啦！”

說話的口氣如同在分配遺產(chǎn)。

“喂，長阪君！”一旁的吉村恨恨瞪了長阪一眼，讓他別在交頭接耳了。就在這一瞬，長阪手中的利刃寒光一閃。只見中倉的腦袋已經(jīng)落進了他面前的深坑里了，直到這時中倉還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做了異鄉(xiāng)的孤魂野鬼，只見他的嘴巴半張半閉，好像一肚子的話還沒說完。

長阪看見這幅情景，心頭立即籠罩了一層陰霾，好幾天都揮之不去。

又過了好幾天，他總算緩過了勁來，趁著不當班的時候，到四條寺町的利助的梳店去打理頭發(fā)。長阪當著老鄉(xiāng)面把中倉死時的慘狀，小夜，自己的故鄉(xiāng)，自己本來準備當醫(yī)生的志愿都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這位老鄉(xiāng)了。

最讓利助吃驚的就是中倉的死訊，他那副吃驚的樣子，好像中倉欠了他一大筆的錢沒還一般，但好像又有什么事讓他欲言又止。

利助頓了良久，開口說到：“我沒想到老爺您也是甲州人，死去的中倉老爺，從來沒有提起過您一個字。”

從利助的嘴里長阪終于了解中倉是個如此吝嗇的人了。即使是一個老鄉(xiāng)的關(guān)系，他也要一個人獨占。不過吝嗇是人的性格，并不能因此貶低中倉的人格。但是當長阪充分理解中倉的這個性格，反而對逝者感到了幾分莫名的滑稽，幾分略帶感傷的同情。

“中倉的運氣太壞了！”

他說著說著就亢奮了，人也變得多嘴饒舌，剃完頭回到屯營里也還是依然故我。

有幾個要好朋友就勸他：“ 長阪君，你不要再提中倉的事了，被上面聽到了，與你不利！”

不過到哪里都有小人，新選組也不例外。不久就有人悄悄傳說：“長阪那副樣子，好像對上頭對中倉的處置，抱有不滿！”深究起來，這本來不是針對活著的長阪，只是將對死去的中倉不滿，發(fā)泄在了他的身上。

可長阪不是那種“人走茶涼”的人，結(jié)果就是他越為死去的中倉辯護，仇視他的人也變多了，中倉留下的惡性遺產(chǎn)都讓長阪一個人給負擔了。

不久之后，又傳出了“長阪準備找出那些水戶浪人，為自己的同鄉(xiāng)報仇?！?/p>

當然長阪本人從來沒有過這種想法，他倒是想趁著中倉死去這個機會，及早離開新選組，繼續(xù)深造做醫(yī)生。但是想要脫離新選組，可不是那么簡單的。

局中法度（隊規(guī)）有明文規(guī)定“不許脫離本局（新選組）”。

三，

“長阪君，怎么樣？”

土方很難得地帶著笑容和長阪打招呼。隊里的風吹草動根本瞞不過土方。

“你就不要再干會計了，我喜歡你的人品，但更佩服你的身手，（再干會計）可惜了！”

“不，您過獎了?！遍L阪顯得非常狼狽。土方好像認為這是長阪的謙虛，顯得非常開心。愈加語氣謙和地說：“聽說你想為死去的中倉報仇，為了滿足你的愿望，我要把你編入戰(zhàn)斗隊伍，今后每天去巡邏，你看這樣的安排你沒意見吧？”

翌日，長阪調(diào)任一支隊伍長（中倉的遺缺）的調(diào)令就貼在營門口了。不過長阪心里明白，預期說他接替了中倉的職務，還不如說他繼承了中倉留下的一份“令人困惑”的“遺產(chǎn)”。

剛開始加入一支隊之時長阪憤憤地認為：“媽的，居然耍我！”，但和一支隊隊長沖田共事了一段時間之后，他了解到自己的這位頂頭上司是個敢擔待、熱心腸的年輕人。沖田經(jīng)常問他：“長阪先生，有什么不方便盡管說?！?，無微不至的關(guān)心讓他很快適應了新的環(huán)境。

他和沖田的交流久了，他才了解到中倉為了抬高自己，曾經(jīng)對大家吹噓長阪是甲州地方的望族。長阪家的祖上是武田信玄的家臣長阪釣閑齋，后來武田家滅亡之后，長阪釣閑齋就解甲歸田，子孫后代就成了鄉(xiāng)士（注9：鄉(xiāng)村武士）。他們家里的家紋還是圓圈加上武田家

不過長阪平時為人處事一直是“溫良恭謙讓”，讓人就不得不相信中倉的大話是真的，認定長阪的先祖是異常的榮華富貴。

甲州這塊地方，本來就是塊窮鄉(xiāng)僻壤。如果提起這塊地方有名的東西，除了富士山、戰(zhàn)國時期武田家的傳奇之外，可資談論的東西幾乎沒有。中倉吹噓長阪的家世如何如何，只是為了藉機抬高自己，消除大家對自己的壞印象。

長阪了解到這點，心想：“沒想到，中倉還是個挺有意思的人??！”

三月的某一天，長阪被召喚到副長土方的辦公室里。

“我是長阪。”他一掀開唐紙（注：門簾），探頭一看，被屋內(nèi)的場面給嚇了一跳。

只見房間里端坐著新選組監(jiān)察的全套人馬，筱原泰之進、山崎蒸、吉村貫一郎、尾形俊太郎、新井忠雄、蘆谷升都來了。

土方顯得非常高興：“啊，長阪君你來了，我們要找你來談談關(guān)于水戶浪人的事?！?/p>

“啊，啊”長阪如夢初醒。

“監(jiān)察組的諸君，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他們。雖然還沒有確定他們的巢穴，但是我們潛入本國寺水戶本陣（注：司令部）偵查，已經(jīng)了解了所有徒黨的姓名。那個刺殺中倉的兇手，其中有個從士，名叫赤座智俊。據(jù)說這個人原來是和尚，現(xiàn)在加入了水戶京都警衛(wèi)里了?！?/p>

赤座雖然是個和尚，但據(jù)說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神道無念流劍術(shù)。不過土方分析，赤座沒殺死中倉，就狼狽逃竄，可以推斷出此人身手想來也是“如此而已”。

“據(jù)說赤座在（刺殺中倉）事件之后，不過據(jù)我們對水戶本陣的偵察，估計他現(xiàn)在藏身在水戶藩邸?！?/p>

接著，滿屋的監(jiān)察就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分析情況了。等大家聊完了土方出示了一張赤座的畫像，并指示長阪要把報仇行動干得漂亮些。

長阪接受任務之后，立即找到了梳屋，將剛才的情況原原本本都說給了利助聽。

聽完長阪的敘述之后，利助陰險地笑了笑：“報仇，您其實并不想報仇吧!您真是倒霉?。　?/p>

“不，你想錯了!中倉這個人既不毒、也不壞，他和我更沒有什么親密關(guān)系。人生總是會遇見很多破目，很多東西只有不見了，才會變成這樣?！?/p>

“我明白了，我一定根據(jù)這張畫像去按圖索驥的。有小夜這條線索，我利助就有辦法找到赤座?！?/p>

“哎呀，我本來只是找你談談心而已，可沒想給你增加負擔。你就當我發(fā)牢騷好了。”

沒幾天，就有一個消息來了，不過不是梳屋探聽到的，而是由監(jiān)察部得到的。

赤座已經(jīng)悄悄地從水戶藩邸里搬了出來，正在某個劍術(shù)道場當老師。但是，消息的另一半就讓人泄氣了，原來很多水戶藩士經(jīng)常出入在這個道場，想要潛入這里去報仇，幾乎是不可能的。

四，

長阪開始行動了。

這個劍術(shù)道場借住在寺町海仙寺的庫房，設施非常簡陋，幾乎稱不上道場。這個道場從成立開始成立至今不過十天，看來這是水戶藩為了照顧赤座，特意設置的道場。

查了幾天，他得到了更多的情報。

監(jiān)察山崎報告說，水戶藩其實也不是鐵板一塊，他們內(nèi)部也是四分五裂。最近其中的極端分子借口“本國寺水戶本陣太狹窄”，從藩邸搬了出來，在海仙寺借宿。

“他們有多少人？”

“嗯，差不多有十個人吧？這幫人經(jīng)常和薩摩和土佐藩的人勾勾搭搭。水戶藩都稱這批過激分子為‘海仙寺黨’。赤座就窩在廟里教授劍術(shù)，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出?！?/p>

“長阪君，這可不好辦啊！”沖田總司聽完了，異常沮喪地說道。

他繼續(xù)說道，長阪要跨過寺廟的矮墻，然后再沖進聚集著一幫亡命之徒的房間，去刺殺一個人，不是說沒有成功的機會，問題是如果事機不密，就會予以水戶藩與口舌，給會津守護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長阪聽著沖田的分析，點頭稱是。但是他心里想的卻是：“那個淫婦小夜哪？她不會也躲在海仙寺里吧？不對，赤座到小夜那里鬼混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啊！”

等會一開完，長阪就去找利助了，將現(xiàn)在的情況原原本本告訴了他。

“主要就是小夜的行蹤啦！只要抓住她的尾巴，我就有辦法了?！?/p>

“原來如此?！?/p>

利助點點頭。

“長阪老爺，您準備怎樣去赤座的項上首級哪？”

“藉著這股勢氣唄！周圍成天這么說，我已經(jīng)勢成騎虎，要是不動手的話，我就真的成了膽小鬼了?！闭f完，小十郎拍拍自己的腦袋，“我這二斤半，也危險！”

“那您快點逃吧，衣服、路費有我利助來籌備好了，您不用擔心?！?/p>

“哎，談何容易。。。。。。。”

長阪知道至今為止，有幾名隊員已經(jīng)試過開小差了，但是都失敗了。

“呵呵，利助，取這個小子的狗命也沒這么難。我殺到海仙寺對手只是赤座智俊，要是開小差，那整個新選組都要來追殺我了。”

“原來如此?！崩鷮擂蔚匦α诵?，又聊了一會兒，長阪起身告辭，當利助送他到門廊時，長阪不經(jīng)意地指著地上的大包袱問道：“這里面是梳子？”

利助回答道：“不，里面可不全是梳子，最近——”原來京都的形勢早已不同以往，各個藩都在京都設立了藩邸，藩邸里都常駐著很多藩士。這樣就促進了藩邸內(nèi)部對各項商品，包括家具、日常用品等的需求。最極端的例子，經(jīng)常出入因州藩邸的果子（注：糖果）商販，居然也在藩邸內(nèi)做起了武器的生意。

“這個倒很有意思，利助你的生意經(jīng)可真精?。　?/p>

長阪放聲大笑，走出了店門。

利助看見長阪走遠了，敢忙來到后屋，穿過走廊，來到了一間單獨的房子。

“小夜，他走了。”

利助隔著簾子朝著里屋說話，里面幾聲響動，一個男人應聲答道：“走了嗎？”

這個男人就是赤座智俊。

“我可以進來嗎？”利助問道。

“等會兒，我收拾一下?！?/p>

聽著里面怪怪的聲音，利助猜測里面兩個人是在中午行“周公之禮”，這讓他有些想入非非了。

好一會兒，里面沒了動靜，利助才走了進去。

沒錯，利助就是現(xiàn)在赤座和小夜的房東。

赤座是翻墻過來的。那堵墻后面就是海仙寺，墻這邊就是利助的商店。從外面看海仙寺和利助的店門開在兩條街道，怎么看都不是隔壁鄰居。外鄉(xiāng)人很難察覺到這點。

利助看著赤座翻墻而去，粗野地低聲說到：“喂，小夜——”

他對小夜如此放肆，也是有原因的。小夜剛到京都時，漂泊流浪，倒伏在接頭，是利助將她接到家里，并讓她做自己的侍女。小夜執(zhí)意不肯蓄發(fā)，為此也不知挨了多少利助的罵，因為兩個人也早就形同夫妻，利助才沒有將她掃地出門。

不久，利助的同鄉(xiāng)中倉主膳到利助的店里時，一見小夜，就驚為天人。

他懇求利助：“（把小夜）給我吧！”利助砍在同鄉(xiāng)的份上，爽快地答應了?？刹痪美X察到經(jīng)常來店的水戶藩士赤座智俊已經(jīng)和小夜勾搭上了，她背著利助和中倉悄悄地和赤座勾勾搭搭。

利助看著這股情況也無可奈何，因為自己頭上的那頂帽子都綠油油了，哪有空管別人？另外利助藉著赤座的關(guān)系，他跟水戶藩邸生意越做越大。不久，赤座說要和小夜出去租房子，利助也無可奈何地答應了。對利助來說生意永遠比羞恥重要。

“赤座老爺，您還是趁著現(xiàn)在安全，盡早離開這里吧！我看長阪現(xiàn)在找你都快找急眼了。說實話您出事了，我也沒這么太平?！?/p>

“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催我搬家??！”

“我看沒有更好的時機了?！?/p>

“利助啊，你也怕新選組?。　?/p>

“不，我擔心的是長阪?！?/p>

“嗷！你的意思是我在這礙手礙腳了！你給我記住，中倉活著的時候，經(jīng)常到你的店里來吹牛聊天，你把他說的話原原本本都告訴了我，我那又把這些都告訴了薩摩藩的浪人。你想我要是把這些事寫信告訴新選組，你說得清嗎？”

“這個。。?！崩鷩樀媚樕n白，渾身顫抖，話都說不下去了。當初他為了討好赤座，拉住水戶藩邸的生意，所以把從中倉那里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了赤座。不過這絕對沒有半點加害中倉，威脅新選組的意思，現(xiàn)在可好這居然成了他的一大罪狀。

“赤座老爺，你，你。。。。。”

“你就別再提搬家的事情了??！哈哈”

赤座獰笑一聲，油光光的圓臉看上去簡直跟市松人形（玩偶）沒什么兩樣。赤座本質(zhì)上并不是個壞人，只能說是個涉世未深的少爺。至少利助是這么認為的，他點點頭，面帶微笑半開玩笑地說道：“我拿你沒辦法?！?/p>

“小夜，功夫不錯吧？”利助說這句話是顯得非常驕傲，小夜看著面前這個前倨后恭的商人，一臉的鄙夷。不過小夜心里的想法和面前的兩個男人，一點不一樣。

小夜對赤座說：“我們悄悄地把長阪給干掉怎么樣？”

“悄悄地？”

“是的?！?/p>

小夜點點頭。

“這太危險了，在京都干這事太危險了！悄悄地干絕對不可能!如果讓別人知道是我們水戶藩干的，那會津藩可有的找我們碴了。”

“簡單得很?！?/p>

“簡單？。。。。。。小夜，你不是想用美人計吧？”

“京都嗎”小夜平靜地說：“現(xiàn)在聚集著全國各地的年輕武士，整個就是男多女少。別說他是灶王爺，就是。。。。?！毙∫棺旖锹冻鲆唤z冷笑。

五

“誰給我的？”長阪看著信，覺得有些奇怪。這封信是在屯營附近玩耍的小孩送來的，據(jù)小孩說是一個女人讓他送來的。

打開一看，就更讓人心疑了。原來這是小夜寫來的，內(nèi)容是“我對中倉老爺?shù)氖虑楦械椒浅１?，可是我現(xiàn)在被水戶藩的某個武士給綁架了?！?/p>

長阪把信交給沖田時說道：“她約我去談些事情，小夜看來對中倉還是很有感情的?！?/p>

沖田看完信，和長阪一樣，他把事情想得非常簡單，怎么會想到事情背后的復雜的情況超乎了他的想像。

“好讓人驚奇。你去看看什么情況，再打聽一下赤座到底什么情況?！倍畡偝鲱^的沖田，思想非常簡單，他沒有半點對女性的非分之想。

信里寫道約會的地點就在祗園的真葛園的葦吉。

這天傍晚，長阪單身前往祗園。

等長阪出發(fā)了十五分鐘之后，沖田來到土方的辦公室，平靜地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訴了土方。

“。。。。。。。咦！”土方顯得異常吃驚，他倒不是認為這件事情有古怪，而是對沖田和長阪的天真感到令人難以置信。

“總司，你是不是吃錯藥啦？”他把小夜的信交給沖田，讓他再仔細看看。

信上的字跡很笨拙，但可以一看就知道是女人寫的。前半部分是寫了自己在中倉遇害前后的心情，中間寫了她目前的困境，末尾——

“為了能夠超度我死去情人的亡靈，請您一定要來，給我一些幫助，此心天地可鑒，我期待您的到來?！?/p>

“這沒什么呀！”

“你個傻瓜，狐貍精你都不認識！如果真像信里寫的這么老實的女人，就不會把長阪叫到真葛原的葦吉去了？”

“葦吉是什么地方？”

“出縫茶屋！（情人旅館）”

那里是京都的商店學徒或是廟里的侍者經(jīng)常光顧的地方。

“一支隊，不管是隊長還是部下，可都是不識五谷的窩囊廢?。　?/p>

“您說什么?。客练较壬?，你的意思是知道出縫茶屋的人就機靈鬼，不知道的人就是傻瓜嗎？”

“你別跟我耍嘴皮子了唄！”

土方朝沖田努努嘴，意思是讓沖田快點出去。

不過，土方想錯了，長阪沒沖田這么天真。雖然外表上看去他穿著黑木棉的羽織，白色的小倉褲，但他內(nèi)衣下面穿著鎖子甲。這套鎖子甲又重又大，把他的指甲都包得嚴嚴實實的。為了不讓外人看見手上的鎖子甲，他把手插進了懷里，慢慢走向約會地點。

來到葦幸，一進門，長阪就開口問道：“這是葦幸嗎？”

“您可來了。”柜臺上的女侍早就被小夜指點過了長阪的長相，顯得異常熱情。

長阪一點不慌不忙，從懷里抓了一把零錢，交給女侍。

“對不起，一路上好像有幾個人一直跟著我，麻煩你出去看看，現(xiàn)在他們還在嗎？到底有幾個人，好嗎？”

女侍立即走出柜臺，走出門去，顯得漫不經(jīng)心地在四周轉(zhuǎn)了一圈，回來向長阪報告說：“好像有三個人?！?/p>

“是不是武士打扮？”

“呵?！?/p>

長阪聽完就快步上樓。

一進房間，他也不落座，就向小夜打了個招呼：“霍！”然后仔細打量了隔壁房間好一會兒，確信沒人之后，才坐下問小夜：“你找我什么事？”

“您可真小心謹慎，隔壁房間可藏不了什么人。”

“嗯，對不起。”

小夜提起酒壺斟了一杯酒，要敬長阪，長阪禮貌地接過酒杯，隨手就放在了桌上。

“中倉是被一個水戶藩的浪人暗害的，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嗎？”

小夜臉不改色，心不跳地開始了撒謊。說暗殺中倉的兇手是水戶藩的某某，事后她又被他裹挾到了某處。她花了好大力氣才逃出去，現(xiàn)在她一個人住在深草。

等小夜聲淚俱下的敘述完了自己的“慘烈”經(jīng)歷之后，長阪點頭應和到“霍，霍，那你現(xiàn)在靠什么過活那？”

“加持”小夜的眼睛里淚光盈盈。

“哦，又會去做老本行啦！自從中倉老兄死去之后，我也遇見了很多怪事，我也想麻煩你替我做一次加持勒！”

“好的，那您什么時候需要我做。”

“加持都有些什么內(nèi)容？”

“這個。。。。。。”

小夜撓撓頭，剛才緊守著的兩腿也趴了開來。

“這里可不行?！?/p>

“這個我知道，這里可沒有護摩壇?！?/p>

“嗯，呵呵?！毙∫?jié)M臉微笑，腿張得更開了。“您看怎么樣，就今天如何!寺町有個叫海仙寺的真言宗寺廟，那邊的主持和我很熟，他能夠?qū)⒈咎媒杞o我們，您等會兒，我馬上叫人安排?！?/p>

她也不等長阪答話，就快步奔下了樓。長阪心里如同明鏡一般，小夜一伙人一開始還準備在葦幸店里動手，現(xiàn)在小夜準備把他誘騙到海仙寺在下手，這樣就能做到人不知、鬼不覺了。

沒一會兒，小夜就回來了。

“我們這就走吧?！彼樖衷陂L阪身上捏了一把，瞬時小夜花容失色，因為她摸到了長阪身上的鎖子甲。

“這可瞞不過你啦！”長阪開懷大笑時，小夜已嚇得軟成了一灘。長阪將她五花大綁，最后還在她嘴里塞了個麻核桃。

“自作聰明的人就是這個下場?！遍L阪冷笑著打點好房間里的一切，就飛身跳出窗外，快步趕往海仙寺。

海仙寺的小門半掩著，長阪一進門，發(fā)現(xiàn)水戶海仙寺那幫人還沒回來。

他快步來到里間，再次檢查了自己的佩刀，確認準備無事之后，蜷縮在房間陰影了，一動不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聽見門邊響起了嘈雜的腳步聲，有人大聲交談著。

腳步聲來到了走廊里，長阪心中暗算 ，估計至少有五個人。

“太黑了，誰快來把燈點上?！庇腥舜舐曊f到。

長阪這時正躲在燈架三尺之外的衣架旁，他悄無聲息地站起身，悄悄朝前梛步前行。

有個武士正在燈架前打火濂，嚓嚓打了幾下，終于點著了燈草。這個武士小心翼翼地將

燈草移向燈架時，只見一陣陰風，他的腦袋掉在了地板上。

“哇”死去武士背后的人剛叫了一句，就被長阪一刀砍斷了小腿，然后捅了個透心涼。刀歸鞘之后，長阪還是蹲坐在原來的地方，一動不動。

剩下的三個武士，在那里如同沒頭蒼蠅一般，無所適從，長阪慢慢地，慢慢地靠近了他們。

他已經(jīng)盯上了三個人當中的赤座，

“赤座”長阪低喝了一聲，他準備趁著赤座拔刀時，給赤座一個一刀兩斷。不過這是居合劍術(shù)的常識，長阪知道，赤座也知道。赤座一閃身背靠著墻壁朝出口慢慢移動，長阪一時無法下手。

另外兩個人就沒有赤座沉得住氣了，長阪冷靜地等待著。沉默，長久的沉默，終于，有個人忍不住，叫了起來。

“哇”隨著叫聲，一刀寒光砍向了那人的頭頂。

靠在墻壁上的赤座就等著這個時機，他知道居合劍術(shù)的軟肋就是拔劍之后，拔劍之后，再強的劍客，也落入了被襲擊的困境。

被襲擊者躲過了長阪的第一擊，順勢開始了反擊。他將手中的刀砍向了長阪，可還沒等到他的刀劍碰到長阪，長阪的刀已經(jīng)歸了刀鞘。武士兩腳一松，仰面朝天倒在了地板上，噴濺的血液灑滿了走廊，這是赤座從背后開始襲擊長阪了。

可惜赤座的刀居然停在了半空，一動不動，原來長阪用套著鎖子甲的左手，擒住了砍來的刀鋒。長阪扔掉了右手緊攢著的長刀，一下子拔出了腰間的脅差。

說是遲，那時快，長阪抽脅差的右手比擋住中倉刀鋒的右手快了很多，脅差深深插進了赤座的身體，赤座連吭都沒吭，就一命歸陰了。

剩下的一個水戶藩士，已經(jīng)逃的無影無蹤了。這時長阪一下子虛脫了，渾身顫抖，連撿起地上長刀的力氣都沒有了。

長阪頓了許久，準備取赤座項上的首級了。

可朝著赤座的頸部的刀，居然落在了赤座的臉頰上。

“操”

長阪看準了又砍了下去，沒想到刀刃被赤座的下巴骨給蹦了回來。

沒辦法，長阪之后把刀架在尸體的頸部，如同切西瓜一般，用力壓了下去，還好這次赤座的腦袋終于離開了他的身體。

長阪用赤阪的羽織包住了赤座的首級，可剛才幾乎是一瞬的戰(zhàn)斗，讓他膝蓋骨顫抖著，無法邁開步。

“門口估計還有敵人?！遍L阪想到這里，翻上屋檐，跳過山墻，跳到了鄰家的圓子里，然后奪路而逃。

鄰家聽見了響動，起來看發(fā)生了什么情況。長阪根本沒有想到這就是利助的家，雖然他看到了利助，但他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天夜里，當長阪把赤座的腦袋擺在土方面前時，土方真的吃了一驚。

“長阪君，這事你對誰都不能說?！蓖练较肓税胩?，給了長阪的三十兩的路費，讓他快點走人。土方從來沒想到過長阪能夠單身潛入海仙寺，殺死四名水戶藩士。

后來土方私下對沖田說：“總司，我這次也做得過分了，我沒有想到長阪是如此膽大如斗的人，剛開始我只是想捉弄捉弄他的。。。。。。”

在本國寺水戶本陣飛揚跋扈的水戶藩海仙寺黨人，就這么一夜之間煙消云散了。這對他們只能說是禍從天降，被殺的共有，赤座智俊，關(guān)辰之助，?？∝i太郎，御橫目足輕水谷重次。

長阪沒有回老家，而是去長崎去學醫(yī)了。他有時就會想，對他來說土方送的路費和順利脫離新選組，何嘗不是中倉留給他的一份另類遺產(chǎn)哪？

明治維新之后，他在東京麻布笄町買下了舊幕府官員的宅子，開了一家診所。名字也從長阪小十郎改成廣澤一豐，附近人都說他樂善好施，不管誰要求他幫忙，他都來者不拒。在街坊間的口碑相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