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旅人·懷人》(5)
月亮升起來了,彎彎細細的一輪,遠遠掛在天邊。那么小的月亮,似乎不足以照亮黑暗中的大地,但是整個世界卻在積雪的映射中變得通透而明亮了。
除了界明城短促的歌聲,這十幾里路的行程是安靜的。那安靜好像無邊的月色,冷冷握住人們的心臟。流風的興趣似乎緊緊在于人們的行程上,大致問清了穿越辟先山的辦法,他就不再多言,他的目光一直閃爍絕處逢生的喜悅,并且牢牢鎖定燈火通明的營寨。
不管是行吟者還是修士,都在他們的無盡的旅途中學會了適時沉默的奧秘。
既然流風沒有主動說明真騎的來歷,他們也自然不會多問,何況流風很快要把他們引薦給旗主。修士們的嘴抿成僵硬的一線,他們的表情似乎從來不會改變。界明城有時想長門修會的修士其實是很幸福的,因為他們從來也不為艱難困苦所煩惱,這永遠都是他們修煉的一部分??粗┕庵薪o重那張無憂無慮的大臉,界明城簡直想給他一拳頭來出出氣:他怎么那么沒有心事?!但是猜測仍然是件自然的事情!界明城悄悄用眼角的余光去掃視黑瘦修士,黑瘦修士的臉上帶著一絲沉思的表情。是啊!界明城覺得踏實多了,要是這些修士根本都沒有個拿主意的人,和他們同赴險地該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黑瘦修士注意到界明城的目光,他微笑著向界明城點了點頭。界明城不好意思地笑了,窺視總不是件光明正大的事情。他相信修士知道這些真騎的來歷,因為修士的微笑里只有關切而沒有擔心。
從外面看,這座軍營不太象真騎的大營,因為它是如此嚴密而規(guī)整。界明城的記憶里,真騎似乎總是草草搭著一些帳篷,連鹿砦都沒有,保護營地安全的只有那些或明或暗的游騎。離營門還有數(shù)百步遠,哨兵已經在高聲警告:“流風額真,您帶來了陌生人。旗主有令,所有陌生人近營區(qū)三百步,殺無赦!”四名哨兵手控長弓,老遠都能想見他們緊張的神色,他們身后,一小隊騎兵正匆匆跨上香豬,大概是打算出營突擊陌生人。
流風沒有停下腳步,他只是示意界明城和修士們等一下?!皠e擔心流箭?!彼坪躅H有深意地替旅人們寬心,接著高聲對士兵們說:“馬上通報旗主,我?guī)砹硕艊鴣淼娜恕!睜I門口一陣混亂,似乎所有的衛(wèi)兵都在竊竊私語。一名騎兵跳下香豬,飛快地向營內跑去,一邊跑一邊還用真語呼喊著什么。不多時,整個營寨似乎都活了起來,夜晚的寧靜就這樣被打破。
流風對自己造成的混亂似乎并不在意,他眺望著內營,等待旗主的命令。當大營忽然再次鴉雀無聲的時候,連界明城和修士們都知道是旗主出來了。流風顯得容光煥發(fā),似乎已經成了一個大功臣。不過當香豬背上矮小的身影出現(xiàn)在營門口時,流風也有點手足無措,他沒想到旗主自己出來迎接給他們帶來生機的旅人。
“真部火旗旗主靜炎?!甭月犃黠L的介紹,旗主便主動迎上前來,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皻g迎幾位夫子和界先生。”她的語氣平淡但卻真誠,左手輕輕撤出馬刀,行了個騎兵的歡迎禮。
界明城沒有想到統(tǒng)領這樣一支剽悍真騎的旗主居然是位女子。她的容貌在鐵盔的陰影里模糊不清,可是她的聲音年輕而甜美。
黑瘦修士恭敬地還了一個禮。“沒想到在這里遇上西討離公的靜炎旗主?!彼穆曇敉瑯悠降瓍s包含著洞徹的意味。
“啊,這個老頭子。”界明城大大吃了一驚,“居然早就知道了這些真騎的來歷,還不告訴大家,簡直……”界明城沒有讓自己的驚訝溢于言表,這原來是他擅長的功夫,不過他心里還是用力念叨了好幾遍長門修會的祖師爺。
同樣吃驚的還有流風,他很無辜地看著旗主,試圖表示自己并沒有泄露身份。
靜炎卻似乎顯得欣慰。“夫子果然多聞,”她邊請眾人往營帳內走邊說,“知道我們出兵的人到現(xiàn)在也還是不多呢!”真的,界明城在杜國轉悠的這幾個月倒是聽說了討離公的事情,卻不知道真人也出了兵。在杜國人眼里,殤陽關是那么遙遠的一個地方,要不是主人公是同樣殺傷過杜國子弟兵的離公,大概也沒多少人會關心這個事情。
經過營門的時候,界明城看見哨兵手中的長弓,那是獸筋包裹的竹弓。河洛制作的兵器價格高昂,多數(shù)真人用不起河洛的復合弓,在寒冷的夜北,他們慣用的竹弓變得脆弱而僵硬,難怪流風讓他們不用擔心流矢。哨兵手中的弓怕不能射出三十步去,再用力就會折斷了。熊熊的篝火旁,騎兵們正小心喂著發(fā)抖的香豬,干草只有不到青草三成的養(yǎng)分,香豬不能從草料里得到足夠的熱量。這支軍隊的情況確實很糟糕了。只是那種堅定的眼神,士兵們望著旗主的那種堅定而信賴的眼神還在提醒著界明城不要錯誤估計了這支逆境中的真騎的殘存力量。
成帝沒有下過勤王詔,這次討離公就沒有喜帝時候的聲勢,十五諸侯出兵的只有七國。對于多數(shù)諸侯而言,上一次討離公的慘重代價還在心頭縈繞,要不是和離國有著重大的利益沖突,實在不想倉促間再動干戈。倒是地處偏遠的真國派出了兩千騎兵參戰(zhàn),從薔薇皇帝時代的征服開始,真候對白氏始終忠心耿耿,真人性情雖然剽悍,崇拜武功,卻也是重守承諾的民族。鎖河山血戰(zhàn),真人因為距離遙遠,沒有來得及參與。這次離公被困殤陽關,時間恐怕不短,他就不能不派兵參戰(zhàn)了。
區(qū)區(qū)兩千騎兵,不管對于七國聯(lián)軍還是離國鐵騎,都是個可以抹殺的數(shù)字,雙方根本都不曾考慮過使用或者對付這支軍隊的必要。真地到中州,道路既險且遠,當真騎強行翻越雷眼山出現(xiàn)在淳國風虎騎兵大營附近的時候,威武王已經沖出了重圍,風虎騎兵正在準備拔營回家——半個月前沒打,現(xiàn)在華燁更不會與威武王正面對抗了。
從險峻的雷眼山上下來一支騎兵,華燁被嚇了一跳,他倒是有興趣了解真騎是怎么從不可翻越的群山中穿過來的,但是一封簡報打消了他的念頭?!澳蠣I走失戰(zhàn)馬七十余匹,傷兵卒二十一人?!憋L虎騎兵雖然不能說是東陸最強的鐵騎,卻也久享盛名,哪里出過兵卒不能控馬的事件?南營參將的簡報結尾說明了事故緣由:“真騎所騎非馬,稱香豬,其味甚惡。真騎所經,人馬皆須走避。近香豬三尺,則戰(zhàn)馬瘋狂,雖精騎之士亦不能控……”南營參將為人謹慎精干,在簡報中如此羅嗦書寫,可見香豬之害不輕。華燁用兩個指頭捏著簡報,似乎也聞到了那股惡味,帶著一絲無奈的苦笑,他吩咐軍師:“安排些糧草,早點把他們打發(fā)走。對了,叫他們注意點,別近了人畜。”華燁的言語是隨便的,可到了受夠了香豬苦惱的下級軍官嘴里就不是隨便那么簡單的事情。
在真人看來,淳國人的態(tài)度不僅是粗魯,簡直就是蠻橫。險惡的山路讓急行軍的真騎損失了將近兩成的人馬,沒有趕上戰(zhàn)爭,已經是一肚子屈,還要被盟軍趕出國境,簡直是奇恥大辱。身在異國,他們只有忍氣吞聲。
靜炎沒有選擇從雷眼山返回,這條路被證明是高度危險的。她帶著人馬北上休國,打算借道杜國返回自己的草原和森林。然而,這一路卻更加艱難。休國派了一支騎兵“護送”真騎,實際上是監(jiān)視他們的舉動。真騎被指定走最偏遠荒僻的道路,以免“熏壞了休國的城池”。除了比鄰的杜國,真人在其他諸侯的眼里一直是野蠻人,穿著皮毛,飼養(yǎng)怪獸,動不動就劫掠邊境村莊。對于那么遙遠的一個地方,沒有人有興趣去了解傳聞的真實性,這次香豬騎兵的出現(xiàn)只是鞏固了中州人和休國人對真人的偏見。
嚴重不足的補給和被迫繞路給真騎帶來了很多麻煩,香豬也不適應夜北的氣候,回家的路顯得那么漫長。到達天水的時候,真人遇見了今年冬天第一場雪。
從沒見過雪的真人碰到了最大的挑戰(zhàn),香豬開始成群的倒閉,衣著單薄的士兵也大量受寒生病。而天水鎮(zhèn)的地方駐軍卻悍然拒絕了真騎補給休憩的請求。“你們會把我們鎮(zhèn)子弄臟的。”鎮(zhèn)守使德方說,“天水可是夜北有名的大鎮(zhèn)子?!薄白o送”真騎的休軍對此表示愛莫能助,“我們不能干預地方政務,”游擊蘇平說,“而且德大人階級比我高很多?!睉嵟恼骝T對天水發(fā)動了襲擊。仍然飄揚著雪花的夜晚,一千名騎著香豬的精銳戰(zhàn)士呼喊著高昂的號子沖進了天水鎮(zhèn),夜北商業(yè)重鎮(zhèn)天水被很有效率地洗劫了。所有馬匹,御寒的衣物和大部糧草都被真人裝車帶走,地方駐軍在強悍的真騎面前毫無抵抗能力,除了鎮(zhèn)守使德方被一箭穿心,只有幾個士兵在戰(zhàn)斗中喪生,其余都被繳了兵器剝光了衣服丟在天水鎮(zhèn)外。
游擊蘇平在天亮以后才做出反應,休國騎兵沿著真騎的足跡追了下來。這正是蘇平的真實使命,他只是沒有想到這千把真人真敢在自己的國境內開打,所以反應遲緩了。蘇平的兵力也不多,不過是一營的輕騎,大約八百人左右,雖然是休國不多的精銳騎兵,要消滅那么一群疲憊卻兇悍的野蠻人,還需要小心謹慎。
他只是遠遠跟在真騎后面,他不和真騎作戰(zhàn)。彎道的戰(zhàn)斗只是一隊前衛(wèi)的魯莽行為。
靜炎也不想戰(zhàn)斗,她希望把騎兵們帶回家。她無奈地扎下營來,是因為來時的道路已經被蘇平封鎖了。更多的軍隊正在往天水趕過來,大家都知道這個事實。
要是流風沒有遇上界明城他們,真人們打算戰(zhàn)死在這個地方,雖然他們并不愿意。
營區(qū)里洋溢著讓人窒息的香豬氣息,為了取暖生起的篝火把這種氣味烤得又輕又軟,遠遠飄了出去,逼得大營一角的馬匹時時騷動。真人對此卻毫無反應,這氣息對他們來說幾乎是生命的一部分。
不知道中軍帳里做了什么手腳,卻只有很淡很淡的清香。界明城松了一口氣,他對香豬的氣味雖然不是那么敏感,但要想象女人的帳篷里有這樣的臭味總是件很難過的事情。
真部的火旗旗主是個年輕的女子,這多多少少讓界明城和修士們都覺得意外。
真人好狠斗勇,各部的額真都是著名的武士,就更別說執(zhí)掌一旗十數(shù)萬人口的旗主了。可一路走來,界明城看見士兵們的眼睛里充滿的只有敬畏和仰慕。這是些疲憊而沮喪的士兵,可他們的身子在嬌小的靜炎經過面前的時候都繃得象是一張張滿了的弓。
靜炎卸下頭上那頂沉重的鐵盔時,烏黑的長發(fā)頓時傾瀉而下,軟軟地垂到了腰間。她并沒有被甲,只是在肩頭和胸口綴上了青色的堅皮。閃動的火光里面,她年輕的面容就像一塊明亮的琥珀,即使是這樣的焦慮和勞頓也沒有在她淡蜂蜜色的臉頰上留下任何痕跡。靜炎的眼睛烏黑閃亮,象是蠻族才有的。不說話的時候,看著她那么轉過身來,每個人的都會注意到她的眼睛彎彎的象是兩輪新月,但那說不出的笑意里面,卻有著與她年齡所不相符的深邃。
靜炎不是那種特別美麗的女子,看上去她和許許多多的真人女子沒有什么不同。(要知道真地的女孩子一向是以她們的肌膚聞名的。)只是因為那雙眼睛,給她那可親的面容帶來了難以形容的神秘吸引力。
除了頭上的鐵盔,靜炎的裝束在軍中幾乎可以算是輕松寫意,旅人們卻在她并不掩飾的傷痕上看出這是個久經沙場的戰(zhàn)士。界明城注意到她的黑發(fā)輕輕摩挲著脖子上細長刺目的血痕,她的右耳差不多是殘缺的。很難想象這樣一個正當韶華的女孩子竟然經歷過這樣殘酷的廝殺,更難想象這一切之后她還能保持這樣甜的笑容。
在她的甜蜜笑容后面,界明城嗅到了這個女子身上的肅殺之氣,他不清楚這殺氣的來歷。那并不是從她的傷痕里來的,也不是她奇異的目光中所散發(fā)的。這個嬌小的軀體里有一種什么力量,他不能明白表述。這是靜炎完整的姿態(tài)所給予的一個暗示,作為真騎領軍火旗旗主的這個女孩子,必須和“決心”“堅忍”甚至“殘酷”這樣的字眼聯(lián)系起來。
還是給重沉不住氣,脫口叫了出來:“哎呀,真像個旗主呢!”好像他這一路走進中軍帳一直都在懷疑靜炎的身份。靜炎的嘴角一翹,似乎莞爾,那神色看起來說不出的可愛。
“夫子說笑了,”靜炎淡淡說,溫和的眼神從每個人面上輕輕流過??烧嫒藢㈩I個個神色緊張,氣氛為之一窒。老練如界明城,也分明感到巨大的壓力落了下來,讓他的心頭沉甸甸的,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就算只是個才成年的女孩子,靜炎也已經具有著王者的氣度。帳篷里忽然變得靜悄悄的。給重不知所措地看著自己的鞋尖,覺得自己說錯了話。
“聽說幾位從辟先山過來,”靜炎展顏一笑,帳篷里的僵硬氣氛瞬間就在她的笑容里冰銷雪融。界明城捉不住她的眼神,只是覺得靜炎話語有著說不出的真誠?!拔覀円舱蛩氵^去,叫大雪堵在這里了。想請幾位說說這路怎么走才行?!彼萌藗兤v的面容:“天寒地凍,翻雪山不容易吧?我們這幾千人馬就更難了。我們真地可沒有這樣的天氣,弟兄們想家想的緊了,要是幾位可以告知來路,可幫了我們的大忙?!膘o炎并沒有敘述真騎困在這里的理由,修士們也并沒有這樣的好奇心去詢問。
界明城心中有點不太舒服,這個女孩子看著那么甜美,實際上卻把所有人撥拉的團團轉。他也知道自己的這個看法有點偏執(zhí):真人的旗主確實沒有必要對幾個路遇的修士和行吟者言無不盡,不過如此單刀直入也真讓人意外。
修士們識路的手段讓界明城大大吃了一驚。兩個修士很快捷地在靜炎面前的短幾上用泥沙堆出了一個沙盤,逼真的讓界明城的眼睛幾乎都掉出了眼眶。和這些修士們一起走了那么久,他們不是不聲不響就是說些乏味的道理。怎么能想到這個小團體中除了黑瘦修士以外竟然還有那么多有本領的人呢?界明城覺得自己又學到了一點。
沙盤出來,講解路線就變得非常容易。真人沒有見過沙盤,即使在東陸,也只有宛州人用沙盤作盆景。不過軍人一下子就能看出這玩意的功用,將領們圍在沙盤周圍,毫不掩飾滿腔的羨慕。靜炎恭恭敬敬地謝過了修士們,命令一個書記官把沙盤謄畫在地圖上,她自己的目光只是在沙盤上稍稍一掃便即離去……界明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錯了,靜炎的眼中分明有犀利的火花一閃,那不是求得生路以后的欣喜或者寬慰,而是一種決絕。
轉向旅人們,她做了個送客的手勢:“幾位遠來辛苦,不如請流風帶各位先休息一下,明日再談?!庇辛诉@樣一個消息,旗主和將領們將會有一堆需要討論的問題。和修士們一樣,界明城并沒有興趣介入真騎的軍務,能夠早早離開這個中軍帳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墒前仙嬉惶煜聛?,能在一個生著暖洋洋的篝火的牛皮帳篷里吃點熱騰騰的食物好好睡上一覺,對他卻充滿了誘惑。走在寒咧的夜風里,他終于忍不住問黑瘦修士:“夫子不是怕了這香豬的氣味吧?”剛才修士堅辭靜炎款待的時候,界明城幾乎聽見自己的心臟沉重墜地的聲音。
黑瘦修士微笑了起來,他環(huán)顧了一下大營的篝火,反問界明城:“界先生以為呢?”界明城幾乎要罵出聲來:“這個老家伙,這時候還打機鋒!”黑瘦修士的目光被巡夜士兵的身影所吸引,這些獵人出身的士兵疲憊卻警覺,腳步輕得就像夜行的貓,不會驚醒任何一個熟睡中的同僚。“靜炎姑娘好大的殺氣!”黑瘦修士輕輕嘆了口氣,望著士兵的眼中充滿了憂郁。
流風從士兵手中帶過兩匹載著帳篷和給養(yǎng)的健馬,滿臉不解地把幾個人送出了營門。靜炎是很大方的,這樣的時刻,每一匹戰(zhàn)馬每一粒糧食對于困境中的真人來說都是非常寶貴的。界明城想:自己若是身為統(tǒng)帥是否會給幾個旅人這樣的酬謝,誰更需要這樣東西其實是很明顯的。他不知道答案,決定總是要由那些身在其位的人才能做出。
望著流風誠樸的面容,他的心忽然一收,忽然想起了黑瘦修士的話。界明城拍了拍流風肩膀:“額真要小心些?!绷黠L糊里糊涂的,這行吟者和修士們一樣奇怪,他實在不知道他們的想法。
修士們和界明城沒有走遠,在新月下走了大約一個時辰,他們就扎營了。帳篷搭在山坡上一塊擋風的巨石后面,遠遠的可以看見真騎的大營。水才剛燒開,他們就看見大營騷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