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呂東平

一九七二年七月二日清晨，我急匆匆趕到平邑縣客運站，有通往厲家塞的汽車，車票全程是六塊一。我只花了四毛錢買了一站到銅石的車票，本想坐上車，一 氣到茅墩站下車。

不料，到達(dá)臨沂站的時候，接到地震局通知，需停車躲地震。下車逗留一 個多小時，我延誤了幾分鐘的上車時間。等重新上車的時候，因我沒買全程票，所以乘務(wù)員就看不到我的票根，以為人全到齊了，沒等我上車就開車了。

幸虧站上工作人員看我忠厚，又不富裕，就安排我坐了去莒南縣城的車，加速趕上我原來乘的車，才重新坐了上去。

等我到了茅墩站下車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三點左右。茅墩離家還有近二十里，我順著公路急匆匆地走，走了十多里路，到了土山南嶺。

我靠公路邊坐下休息休息，這里的地理位置很高，就能看到我們莊。我站起身來，仔細(xì)地打 量著才離開兩個月的家鄉(xiāng)，仿佛是感到離開了多少年。村莊是能夠看清，但我家的具體位置是看不準(zhǔn)的。我似乎覺得媽媽正在院子里喂雞 喂豬地忙乎，也恍惚感到爸爸干活剛回來才走進(jìn)院。我多么想一步邁過去， 看看我們那房子、院子，還有爸爸領(lǐng)我去河邊，推回來的各種石頭壘的院 套，還有門東邊那棵香椿樹。更想看看爸爸媽媽，跟他們說說這兩個月的所見所聞，苦甜酸辣!

我來回地踱著步，琢磨著，猶豫著。我想到了家鄉(xiāng)的貧窮，想到那常年累月的繁重的體力勞動和極不對稱的微薄的經(jīng)濟(jì)收入，想到了朝夕相處戀戀不舍的父老鄉(xiāng)親們，也看到了很多闖東北的收到了較好的效益，同時也聯(lián)想到，又反復(fù)衡量了自己將來的前景。我心潮澎湃，思緒萬千。大腦一片混亂，控制不住傷心地感情，眼淚流出來了，越想越傷 心，我面對家鄉(xiāng)號啕大哭起來!

傷心過后，我擦干了眼淚，咬緊牙關(guān)。我面對眷戀不舍但又不想馬上回去 的村莊，心中暗想:再見了，家鄉(xiāng)!我下定決心，這次重返東北，不 闖好決不回家。

就是那瞬間的轉(zhuǎn)念，使我們這個家，從祖祖輩輩住 山東，轉(zhuǎn)變?yōu)榘布衣鋺舯贝蠡摹?/p>

順著公路向東走，一直歪著腦袋向北瞅，直到越走越遠(yuǎn)，瞅不著 那個莊了，我才加快了腳步。

到了巨峰，已經(jīng)下午五六點了，離下車已經(jīng)走出了二十七八里了， 又累又餓。那是區(qū)(那時公社上面設(shè)區(qū))所在地，這天是農(nóng)歷五月二 十二，正逢二七大集。我花兩毛錢買了一碗湯，泡了一塊餅吃了。也顧不得休 息，抓緊趕路，我計劃晚間到我姥姥家，離這大約還得有三十里。

我加快腳步，轉(zhuǎn)彎向北走，匆匆忙忙，近似小跑。走了不到 二十里，天黑下來了。但是，我晚間走道是從來不害怕的。

剛才天 還沒黑的時候，天上就已經(jīng)烏云密布，就像黑了天一樣。現(xiàn)在天真的 黑了，加之大雨就要來臨，真是伸手不見五指。就在此時，北風(fēng)大作， 呼嘯而至。那豎而帶彎的閃電，一道接著一道，把眼前照得通亮。那體 察咔嚓的雷鳴，一聲接著一聲，震耳欲聾。緊接著傾盆大雨從天而 降，被北風(fēng)一吹，那雨似乎是橫著掃下來的，直往臉上拍打，打得睜不開眼 睛。頃刻間，道邊壕溝已是溝滿河平，我小心翼翼地看著兩邊，千萬 別掉到壕溝里。好歹有閃電照路，也得虧我熟悉大道，摸著也能走; 要是小路，沒有這閃電照著，根本沒法走。

狂風(fēng)暴雨并沒因我的艱難行走而發(fā)慈悲，反而更加瘋狂。此時，前不歸村后不歸店，衣服被雨一澆，全沾在了身上，泥濘的道路扒掉了 鞋，我只好拎著鞋，赤著腳，踩著連泥加水的道路，踢踏跁踏地往前跑。

這條路我很熟悉，我知道前面不遠(yuǎn)就是團(tuán)山子磚窯，我直奔那磚窯跑去!磚窯就在道邊上，早已不燒磚了。我低頭貓腰拱了進(jìn)去。劃了 幾根火柴，一看，里邊淺淺的一層水，倒是不深，還沒(mo)不到腳 面。上面鋪了很大的一捆樹枝子，坐在那梱樹枝上，就與水隔開了?？磥聿恢裁磿r候，有人也在這避過雨。

我把行李鋪在那捆樹枝子上，盡管外面還是雷鳴閃電，風(fēng)雨交加， 但我已是筋疲力盡，沒有心思去考慮別的事了!

從下車到現(xiàn)在走了足有四十多 里， 太累了!我倒頭躺下就睡。

等我一覺醒來的時候，睜眼向外一看，早已雨過天晴，紅紅太 陽已升起老高了!

上午到了姥姥家。在土山南嶺的時候，因覺得自己沒闖好，不愿意進(jìn)莊回家?，F(xiàn)在又轉(zhuǎn)念一想，我馬上又要上東北了，這趟又不知哪年能回家，我還真想見見父母的。于是，大舅又去我們莊，用手推車把媽媽推來了，爸爸也來了。

大家見面后心情很復(fù)雜，我說了說這倆月的事，我又表示了我堅 決闖東北的決心，商量了一下大體的路線，爸爸媽媽又囑咐了很多出 門在外應(yīng)注意的事項。

第二天，大舅又送我到日照汽車站，重新目送我坐上了直達(dá)膠縣 的汽車……。

有道是：

弱冠剛過尚年輕，

重返北國踏征程，

從此飄蕩北大荒，

顛沛流離忙謀生。

【第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