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全集》━魯迅詩集

目錄

1、?別諸弟三首——庚子二月

2、?蓮蓬人

3、?庚子送灶即事

4、?祭書神文

5、?惜花四律——步湘州藏春園主人韻

6、?別諸弟三首——辛丑二月并跋

7、?自題小像

8、?哀范君三章

9、?替豆萁伸冤

10、?吊盧騷

11、?贈鄔其山

12、?慣于長夜過春時

13、?送Ｏ．Ｅ．君攜蘭歸國

14、?無題

15、?贈日本歌人

16、?湘靈歌

17、?無題二首

18、?送增田涉君歸國

19、?答客誚

20、?無題

21、?偶成

22、?贈蓬子

23、?一·二八戰(zhàn)后作

24、?自嘲

25、?教授雜詠四首

26、?所聞

27、?無題二首

28、?無題

29、?二十二年元旦

30、?贈畫師

31、?學生和玉佛

32、?剝崔顥黃鶴樓詩吊大學生

33、?題《吶喊》

34、?題《彷徨》

35、?悼楊銓

36、?題三義塔

37、?無題

38、?贈人二首

39、?無題

40、?無題

41、?阻郁達夫移家杭州

42、?報載患腦炎戲作

43、?無題

44、?秋夜有感

45、?亥年殘秋偶作

別諸弟三首

庚子二月（1900年）

其一

謀生無奈日奔馳，有弟偏教各別離。
最是令人凄絕處，孤檠長夜雨來時。

其二

還家未久又離家，日暮新愁分外加。
夾道萬株楊柳樹，望中都化斷腸花。

其三

從來一別又經年，萬里長風送客船。
我有一言應記?。何恼碌檬Р挥商?。

　　【注釋】
　　斷腸花 ── 《廣群芳譜》卷三十六秋海棠，引《采蘭雜志》：“昔有婦人懷人不見，恒灑淚于北墻之下。后灑處生草，其花甚媚，色如婦面，其葉正綠反紅，秋開，名曰斷腸花，即今秋海棠也?！?/p>

蓮蓬人

（1900年）

芰裳荇帶處仙鄉(xiāng)，風定猶聞碧玉香。
鷺影不來秋瑟瑟，葦花伴宿露瀼瀼。
掃除膩粉呈風骨，褪卻紅衣學淡妝。
好向濂溪稱凈植，莫隨殘葉墮寒塘。

　　【注釋】
　　芰裳 ── 屈原《離騷》：“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荷花）以為裳?！?br/>　　荇帶 ── 杜甫《曲江對雨》：“水荇牽風翠帶長?！?br/>　　瀼瀼[ráng ráng] ── 波浪開合的樣子?！对姟む嶏L》：“露水盛多野有曼草，零零瀼瀼。”《文選·木華·海賦》“瀼浪雷奔，駭水迸集。開合解會，瀼瀼濕濕?！?br/>　　濂溪──即宋朝周敦頤，作有《愛蓮說》。

庚子送灶即事

（1901年）

只雞膠牙糖，典衣供瓣香。
家中無長物，豈獨少黃羊。

　　【注釋】
　　黃羊 ── 《后漢書》卷62《陰識傳》：“宣帝時陰子方者，至孝有仁恩。臘日晨炊灶神形見，子方再拜受慶；家有黃羊，因以祀之。自是已（以）后，暴至巨富……故后常以臘日祀灶而薦黃羊焉?！?/p>

祭書神文

（1901年）

　　上章困敦之歲，賈子祭詩之夕，會稽戛劍生等謹以寒泉冷華祀書神長恩，而綴之以俚詞曰：今之夕兮除夕，香煙絪緼兮燭焰赤。錢神醉兮錢奴忙，君獨何為兮守殘籍？華筵開兮臘酒香，更點點兮夜長。人喧呼兮入醉鄉(xiāng)，誰薦君兮一觴？絕交阿堵兮尚剩殘書，把酒大呼兮君臨我居。緗旗兮蕓輿，挈脈望兮駕蠹魚。寒泉兮菊菹，狂誦《離騷》兮為君娛，君之來兮毋徐徐。君友漆妃兮管城侯，向筆海而嘯傲兮倚文冢以淹留，不妨導脈望而登仙兮，引蠹魚之來游。俗丁傖父兮為君仇，毋使履國兮增君羞。若弗聽兮止以吳鉤，示之《丘》《索》兮棘其喉；令管城脫穎以出兮，使彼惙惙以心憂。寧招書癖兮來詩囚，君為我守兮樂未休。他年芹茂而樨香兮，購異籍以相酬！

　　【注釋】
　　上章困敦 ── 《爾雅·釋天》：“在庚曰上章”“在子曰困頓”，上章困頓，即庚子。
　　賈子祭詩 ── 元辛文房《唐才子傳》卷五：“（賈島）每至除夕，必取一歲所作置幾上，焚香再拜，酹酒祝曰：‘此吾終年苦心也?！?br/>　　戛劍生 ── 魯迅早年別號。
　　長恩 ── 明無名氏《致虛閣雜俎》：“司書鬼曰長恩，除夕呼其名而祭之，鼠不敢嚙，蠹蟲不生?！?br/>　　錢神 ── 《晉書·魯褒傳》：“褒傷時之貪鄙，乃隱姓名而著錢神論以刺之?！?br/>　　阿堵 ── 《晉書·王衍傳》：“衍口未嘗言錢，婦令婢以錢繞床下，衍晨起，不得出，呼婢曰：‘舉卻阿堵物。’”
　　脈望 ── 唐段成式《酋陽雜俎》：“蠹蟲三食神仙字，則化為此（脈望）。”
　　漆妃 ── 墨的別稱。管城侯：韓愈《毛穎傳》說秦始皇封筆為管城子。
　　丘索 ──《左傳》昭公十二年:“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
　　詩囚──元好問《論詩絕句》論唐詩人孟郊（東野）詩：“東野窮愁死不休，高天厚地一詩囚。”
　　芹茂樨香 ── 芹茂：蘇轍《燕貢士詩》：“泮水生芹藻。”古代諸侯的學宮稱泮宮，泮宮有水稱泮水，因稱考中秀才，即入學宮為入泮。樨香：木樨即桂花，古稱登科為折桂，指考中舉人。

惜花四律·步湘州藏春主人元韻

其一

鳥啼鈴語夢?？M，閑立花陰盼嫩晴。
怵目飛紅隨蝶舞，關心茸碧繞階生。
天于絕代偏多妒，時至將離倍有情。
最是令人愁不解，四檐疎雨送秋聲。

其二

細雨輕寒二月時，不緣紅豆始相思。
墮裀印屐增惆悵，插竹編籬好護持。
慰我素心香襲袖，撩人藍尾酒盈卮。
奈何無奈春風至，深院荼縻已滿枝。

其三

劇憐常逐柳綿飄，金屋何時貯阿嬌。
微雨欲來勤插棘，熏風有意不鳴條。
莫教夕照催長笛，且踏春陽過板橋。
祗恐新秋歸塞雁，蘭艭載酒櫓輕搖。

其四

繁英繞甸競呈妍，葉底閑看蛺蝶眠。
室外獨留滋卉地，年來幸得養(yǎng)花天。
文禽共惜春將去，秀野忻逢紅欲然。
戲仿唐宮護佳種，金鈴輕綰赤闌邊。

　　【注釋】
　　藏春園主人──即林步青，他的原詩發(fā)表于當時的《海上文社日報》。元，通原。
　　將離──指芍藥?！豆沤褡ⅰ?“牛亨問曰:‘將離相別，贈以芍藥，何也？’答：‘芍藥一名可離，故相別以為贈。’”
　　熏風──《呂氏春秋·有始》：“東南曰熏風。”
　　墮裀印屐──“裀”同“茵”?！赌鲜贰し犊b傳》：“子良問曰：‘君不信因果，何得富貴貧賤？’縝答曰：‘人生如樹花同發(fā)，隨風而墮，自有拂簾幌墜于茵席之上，自有關籬墻落于糞溷之中。墜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糞溷者，下官是也。’”
　　荼縻──“縻”有草頭，“荼縻”亦作“酴醾”：落葉灌木，莖有棱、刺，小葉互生，花白色，供觀賞。
　　藍尾酒──《仇池筆記》引蘇鶚云：“以酒巡匝為婪尾，一作藍尾。侯白《酒律》謂：‘酒巡匝到末坐者，連飲三杯，為婪尾酒?！?br/>　　金鈴輕綰──五代王仁裕《開元天寶遺事》卷上：“（寧王）至春時，于后園中紉紅絲為繩，密綴金鈴，系于花梢之上。每有烏鵲翔集，則令園吏掣鈴索以驚之?！?/p>

別諸弟三首·辛丑二月 并跋

（1901年）

其一

夢魂常向故鄉(xiāng)馳，始信人間苦別離。
夜半倚床憶諸弟，殘燈如豆月明時。

其二

日暮舟停老圃家，棘籬繞屋樹交加。
悵然回憶家鄉(xiāng)樂，抱甕何時更養(yǎng)花？

其三

春風容易送韶年，一棹煙波夜駛船。
何事脊令偏傲我，時隨帆頂過長天。

　　作者原注：仲弟次予去春留別元韻三章，即以送別，并索和。予每把筆，輒黯然而止。越十余日，客窗偶暇，潦草成句，即郵寄之。嗟乎！登樓隕涕，英雄未必忘家；執(zhí)手消魂，兄弟竟居異地！深秋明月，照游子而更明；寒夜怨笳，遇羈人而增怨。此情此景，蓋未有不悄然以悲者矣！

　　【注釋】
　　脊令 ── 鳴禽鳥類?！对姟こｉΑ罚骸凹沽钤谠?，兄弟急難?！卑矗杭沽?，即“鶺鴒[jí líng]”，文人常用以比喻兄弟。

自題小像

（1903年）

靈臺無計逃神矢，風雨如磐暗故園。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

　　【注釋】
　　許壽裳《懷舊》：“1903年他（即魯迅先生）二十三歲，在東京有一首《自題小像》贈我。”魯迅于1931年重寫時題：“二十一歲時作，五十一歲時寫之，時辛未二月十六日也?！?br/>　　寒星──宋玉《九辯》：“愿寄言夫流星兮，”荃不察：屈原《離騷》：“荃不察余之衷情兮?！?/p>

哀范君三章

（1912年）

其一

風雨飄搖日，余懷范愛農。
華顛萎寥落，白眼看雞蟲。
世味秋荼苦，人間直道窮。
奈何三月別，竟爾失畸躬。

其二

海草國門綠，多年老異鄉(xiāng)。
狐貍方去穴，桃偶已登場。
故里寒云惡，炎天凜夜長。
獨沈清泠水，能否滌愁腸？

其三

把酒論當世，先生小酒人。
大圜猶茗艼，微醉自沈淪。
此別成終古，從茲絕緒言。
故人云散盡，我亦等輕塵。

　　作者原注：我于愛農之死，為之不怡累日，至今未能釋然。昨忽成詩三章，隨手寫之，而忽將雞蟲做入，真是奇絕妙絕，辟歷一聲，群小之大狼狽。今錄上，希大鑒定家鑒定，如不惡，乃可登諸《民興》也。天下雖未必仰望已久，然我亦能已于言乎？二十三日，樹又言。

　　【注釋】
　　原詩最初發(fā)表于1912年8月21日紹興《民興日報》，暑名黃棘。1934年魯迅把第三首編入《集外集》時題作《哭范愛農》，“當世”作“天下”，“自”作“合”，“此別成終古，從茲絕緒言”作“幽谷無窮夜，新宮自在春”。許壽裳《懷舊》:“先兄讀了，很贊美它；我尤其愛‘狐貍方去穴’的兩句，因為，他在那時已經看出袁世凱要玩把戲了。”
　　風雨飄搖日 ── 《詩·鴟鴞》：“風雨所飄搖。”
　　白眼 ── 《晉書·阮籍》：“（阮籍）見禮俗之士，以白眼對之。”雞蟲：杜甫《縛雞行》：“雞蟲得失無了時，注目寒江倚山閣?！彪u蟲暗指排擠范愛蟲的自由黨主持人何幾仲，故“奇絕妙絕”。
　　荼苦──《詩·谷風》：“誰謂荼苦，其甘如薺?！?br/>　　海草國門綠──李白《早春于江夏送蔡十還家云夢序》:“海草三綠，不歸國門?！?br/>　　大圜──《呂氏春秋·序意》：“爰有大圜在上?！?br/>　　緒言──《莊子·漁父》：“曩者，先生有緒言而去。”

替豆萁伸冤

（1925年）

煮豆燃豆萁，萁在釜下泣。
我燼你熟了，正好辦教席。

　　　　　　　　　　六月五日

　　【注釋】
　　這首見于《華蓋集·咬文嚼字（三）》。原文說：“據考據家說，曹子建的《七步詩》是假的。但也沒有什么大相干，姑且利用它來活剝一首，替豆萁伸冤?！?/p>

吊盧騷

（1928年）

脫帽懷鉛出，先生蓋代窮。
頭顱行萬里，失計造兒童。

　　　　　　　　　　四月十日

　　【注釋】
　　這首見于《三閑集·頭》，是模仿清朝王士禎《詠史小樂府》里吊袁紹的詩而作，諷刺梁實秋的攻擊盧騷。原文說：“記得《三國志演義》記袁術（當作袁紹）死后，后人有詩嘆道：‘長揖橫刀出，將軍蓋代雄，頭顱行萬里，失計殺田豐。’當三個有閑之暇，也活剝一首來吊盧騷。”
　　脫帽──清末有所謂盧騷帽，作者因此聯(lián)想到脫帽。懷鉛：猶言帶著筆。鉛為我國古代書寫工具，《西京雜記》稱揚雄“懷鉛提槧”，到處搜求方言。

贈鄔其山

（1931年）

廿年居上海，每日見中華。
有病不求藥，無聊才讀書。
一闊臉就變，所砍頭漸多。
忽而又下野，南無阿彌陀。

　　【注釋】
　　《魯迅詩稿》作“辛未初春，書請鄔其山人仁兄教正?！?br/>　　鄔其山──即內山完造，“鄔其”是日語“內”的音譯。

無題

（1931年）

慣于長夜過春時，挈婦將雛鬢有絲。
夢里依稀慈母淚，城頭變幻大王旗。
忍看朋輩成新鬼，怒向刀叢覓小詩。
吟罷低眉無寫處，月光如水照緇衣。

　　【注釋】
　　這首詩見于《南腔北調集·為了忘卻的紀念》，為悼念“左聯(lián)”五烈士而作。

送 Ｏ.Ｅ.君攜蘭歸國

（1931年）

椒焚桂折佳人老，獨托幽巖展素心。
豈惜芳馨遺遠者，故鄉(xiāng)如醉有荊榛。

　　【注釋】
　　Ｏ．Ｅ． ── 即日本小原榮次郎，當時在東京橋開設京華堂，經營中國文玩和蘭草?！遏斞溉沼洝?931年2月12日:“日本京華堂主人小原榮次郎買蘭將東歸，為賦一絕句，書以贈之?！?br/>　　芳馨 ── 《楚辭·九歌·山鬼》:“折芳馨兮遺所思?！薄毒鸥琛は娣蛉恕?“搴汀洲兮蘭若，將以遺兮遠者?！?/p>

無　題

（1931年）

大野多鉤棘，長天列戰(zhàn)云。
幾家春裊裊，萬籟靜愔愔。
下土惟秦醉，中流輟越吟。
風波一浩蕩，花樹已蕭森。

　　【注釋】
　　《魯迅日記》1931年3月5日：“曇，午后為升屋、松藻、松元各書自作一幅，文錄于后?！边@首是寫給松藻的。松藻姓片山，為內山完造的弟媳。
　　愔愔[yīn yīn] ── 形容幽深、悄寂的樣子。又喻安靜和悅。
　　秦醉 ── 漢朝張衡《西京賦》：“昔者大帝說（悅）秦穆公而覲之，餉以鈞天廣樂，帝有醉焉，乃為金策，錫（賜）用此土，而剪諸鶉首?！贝际字付怂拗械木薜搅?，代指秦國境土。
　　越吟 ── 王粲《登樓賦》：“鐘儀幽而楚奏兮，莊舄顯而越吟；人情同于懷土兮，豈窮達而異心。”典出《史記·陳軫傳》。

贈日本歌人

（1931年）

春江好景依然在，遠國征人此際行。
莫向遙天望歌舞，西游演了是封神。

　　【注釋】
　　這首是寫給日本劇評家升屋治三郎的。原詩所寫的條幅上題“辛未三月送升屋治三郎兄東歸。”詩中“遠”作“?！?，“望”作“憶”。

湘靈歌

（1931年）

昔聞湘水碧如染，今聞湘水胭脂痕。
湘靈妝成照湘水，皎如皓月窺彤云。
高丘寂寞竦中夜，芳荃零落無余春。
鼓完瑤瑟人不聞，太平成象盈秋門。

　　【注釋】
　　這首是寫給片山松元的?！遏斞溉沼洝?931年3月5日，詩中“如”作“于”，“皎”作“皓”，“皓”作“素”。
　　湘靈 ── 《后漢書·馬融傳》注：“湘靈，舜妃?！?br/>　　高丘 ── 楚國山名。屈原《離騷》：“忽反顧以流涕兮，哀高丘之無女?！?br/>　　鼓完瑤瑟人不聞 ── 唐朝錢起《湘靈鼓瑟》：“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br/>　　太平成象 ── 《通鑒·唐紀六十》，大和六年，唐文宗問宰相牛僧儒：“天下何時當太平？”牛答：“太平無象。今四夷不至交侵，百姓不至流散，雖非至理，亦謂小康。”秋門：李賀《自昌谷到洛后門》：“蒼岑竦秋門?！痹孀ⅲ骸奥尻栍幸饲镩T、千秋門?！甭尻柺菛|都，這里借秋門指南京。

無題二首

（1931年）

其一

大江日夜向東流，聚義群雄又遠游。
六代綺羅成舊夢，石頭城上月如鉤。

其二

雨花臺邊埋斷戟，莫愁湖里余微波。
所思美人不可見，歸憶江天發(fā)浩歌。

　　【注釋】
　　《魯迅日記》1931年6月14日：“為宮崎龍介君書一幅云：大江日夜向東流(下略)。又為白蓮女士書一幅云：雨花臺邊埋斷戟（下略）”宮崎龍介和白蓮女士是夫婦。
　　聚義群雄又遠游 ── 這年春天，蔣介石與立法院長胡漢民發(fā)生沖突，蔣主張開國民會議制定約法，胡反對，被扣留于南京。胡派人馬聯(lián)絡廣東、廣西兩派，在廣州令組國民政府。兩廣出兵北上，進攻湖南、江西。
　　埋斷戟── 杜牧《赤壁》：“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br/>　　思美人 ── 屈原《九章·思美人》：“思美人兮，攬?zhí)槎鴣许??！?/p>

送增田涉君歸國

（1931年）

扶桑正是秋光好，楓葉如丹照嫩寒。
卻折垂楊送歸客，心隨東棹憶華年。

　　【注釋】
　　《魯迅日記》1931年12月2日：“作送增天涉君歸國詩一首，并寫訖。詩云(略)?！?/p>

答客誚

（1931年）

無情未必真豪杰，憐子如何不丈夫？
知否興風狂嘯者，回眸時看小於菟。

　　【注釋】
　　《魯迅書簡補遺》有這首詩，末題“未年之冬戲作，錄請坪井先生哂正，魯迅?！逼壕巧虾５娜毡荆壑駰l］崎醫(yī)院的醫(yī)生，曾給魯迅的兒子海嬰治痢疾。
　　憐子如何不丈夫 ── 《戰(zhàn)國策·趙策》觸詟說趙太后，觸把自己的小兒子托給太后，要太后給他一個王宮衛(wèi)對的職位。太后說：“丈夫亦愛憐其少子乎？”
　　於菟 ── 古人稱虎?！兑住での难浴罚骸帮L從虎?！薄蹲髠鳌沸哪辏骸俺恕^虎於菟?！?/p>

無　題

（1932年）

血沃中原肥勁草，寒凝大地發(fā)春華。
英雄多故謀夫病，淚灑崇陵噪暮鴉。

　　【注釋】
　　《魯迅日記》1932年1月23日：“午后為高良夫人寫一小幅，云:（略）?！备吡挤蛉?，即高良富子夫人。
　　勁草 ── 《后漢書·王霸傳》：“疾風知勁草?！?br/>　　英雄多故謀夫病 ── 1932年1月，廣州和南京合組的政府成立，蔣介石回奉化，汪精衛(wèi)托病到上海，行政院長孫科主政，事事棘手，被迫下臺。

偶　成

（1932年）

文章如土欲何之，翹首東云惹夢思。
所恨芳林寥落甚，春蘭秋菊不同時。

　　【注釋】
　　《魯迅日記》1932年3月31日：“午后……又為沈松泉書一幅云：（略）。 ”
　　春蘭秋菊 ── 《楚辭·九歌·禮魂》：“春蘭兮秋菊，長無絕兮終古?！?/p>

贈蓬子

（1932）

驀地飛仙降碧空，云車雙輛挈靈童。
可憐蓬子非天子，逃去逃來吸北風。

　　　　　　　　　　三月三十一日

　　【注釋】
　　這是應姚蓬子求字之請即興記事所作，詩中所說是“一．二八”上海戰(zhàn)爭時，穆木天的妻子攜帶兒子乘人力車到姚蓬子家找尋丈夫（“天子”指穆木天）的事情。

一．二八戰(zhàn)后作

（1932年）

戰(zhàn)云暫斂殘春在，重炮清歌兩寂然。
我亦無詩送歸棹，但從心底祝平安。

　　　　　　　　　　七月十一日

　　【注釋】
　　《魯迅日記》1932年7月11日：“午后為山本初枝女士書一箋云：（略）?！?/p>

自　嘲

（1932年）

運交華蓋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頭。
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
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
躲進小樓成一統(tǒng)，管他冬夏與春秋。

　　【注釋】
　　《魯迅日記》1932年10月12日:“午后，為柳亞子書一條幅云:（略）。達夫賞飯，閑人打油，偷得半聯(lián)，添成一律以請之。” 按：10月5日郁達夫在聚豐園宴請兄郁華，請魯迅作陪。詩中“破”作“舊”，“漏”作“破”。后來魯迅為日本杉本勇乘題此詩于扇面，“對”作“看”。
　　華蓋 ── 魯迅《華蓋集·題記》：“這運（指華蓋運），在和尚是好運：頂有華蓋，自然是成佛作祖之兆，但俗人可不行，華蓋在上，就要給罩住了，只好碰釘子。”
　　漏船載酒 ── 《吳子·治兵》:“如坐漏船之中?！薄稌x書·華卓傳》，華卓說：“得酒滿數百斛船，……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
　　孺子牛 ── 《左傳》哀公六年：“鮑子曰：‘汝忘君（齊景公）之為儒子牛而折其齒乎？’”洪亮吉《北江詩話》卷一引錢季重作的柱帖：“酒酣或化莊生蝶，飯飽甘為儒子牛?！?/p>

教授雜詠四首

（1932年）

其一

作法不自斃，悠然過四十。
何妨賭肥頭，抵擋辯證法。

其二

可憐織女星，化為馬郎婦。
烏鵲疑不來，迢迢牛奶路。

其三

世界有文學，少女多豐臀。
雞湯代豬肉，北新遂掩門。

其四

名人選小說，入線云有限。
雖有望遠鏡，無奈近視眼。

　　　　　　　　　　十二月

　　【注釋】
　　“作法不自斃，悠然過四十” ── 錢玄同平日曾經戲說“四十歲以上的人都應該槍斃”，又據說他在北京大學曾說過“頭可斷，辯證法不可開課?！?br/>　　牛奶路 ── 主張“順譯”的趙景深曾經誤譯 milky way 為“牛奶路”，參看魯迅《二心集·風馬?！贰?br/>　　“少女多豐臀” ── 章衣萍《枕上隨筆》：“懶人的春天哪！我連女人的屁股都懶得去摸了！”
　　“雞湯代豬肉” ── 上海北新書局曾請章衣萍等編世界文學譯本并出兒童讀物，銷路很廣，編輯們就大喝雞湯。不料有一本兒童讀物《小八戒》中以豬肉問題觸犯了回教團體，引起訴訟，北新書局一度被封閉，后改名青光書店才得繼續(xù)營業(yè)。
　　無奈近視眼 ── 謝六逸曾編選《模范小說選》，選錄魯迅、茅盾、葉紹鈞、冰心及郁達夫五人的作品，于1933年3月由上海黎明書局出版，序言說準備別的作家罵他近視眼：“其實我的眼睛何嘗近視，我也曾用過千里鏡在沙漠地帶，向各方面眺望了一下。國內的作家無論如何不只這五個，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不過在我所做的是‘匠人’的工作，匠人選擇材料時，必要顧到能不能上得自己的‘墨線’，所以我要‘唐突’他們的作品一下了?！?/p>

所　聞

（1932年）

華燈照宴敞豪門，嬌女嚴妝侍玉樽。
忽憶情親焦土下，佯看羅襪掩啼痕。

　　　　　　　　　　十二月

　　【注釋】
　　《魯迅日記》1932年12月31日：“為內山夫人寫云：（略）?！痹S壽裳《懷舊》：“這是一方寫豪奢，一方寫無告，想必是1932年‘一二八’閘北被炸毀后的所聞。”

無題二首

（1932年）

其一

故鄉(xiāng)黯黯鎖玄云，遙夜迢迢隔上春。
歲暮何堪再惆悵，且持卮酒食河豚。

其二

皓齒吳娃唱柳枝，酒闌人靜暮春時。
無端舊夢驅殘醉，獨對燈陰憶子規(guī)。

　　　　　　　　　　十二月

　　【注釋】
　　《魯迅日記》1932年12月31日：“為濱之上學士云：故鄉(xiāng)黯黯鎖玄云（下略）。為坪井學士云：皓齒吳娃唱柳枝（下略）?！眱扇硕际侨毡驹谏虾ｉ_設的筿崎醫(yī)院里的醫(yī)生。
　　且持卮酒食河豚 ── 《魯迅日記》1932年12月28日：“晚，坪井先生邀至日本飯館吃河豚，同去并有濱之上醫(yī)士?！?/p>

無　題

（1932年）

洞庭木落楚天高，眉黛猩紅涴戰(zhàn)袍。
澤畔有人吟不得，秋波渺渺失離騷。

　　　　　　　　　　十二月

　　【注釋】
　　《魯迅日記》1932年12月31日:“為達夫云:（略）?！痹娭小澳韭洹弊鳌昂剖帯保靶伞弊鳌靶摹?，“不得”作“亦險”。
　　洞庭木落 ── 《楚辭·九歌·湘夫人》：“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落?！?br/>　　澤畔有人吟不得 ── 《楚辭·漁父》：“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澤畔?！?/p>

二十二年元旦

（1933年）

云封高岫護將軍，霆擊寒春滅下民。
到底不如租界好，打牌聲里又新春。

　　　　　　　　　　一月二十六日

　　【注釋】
　　《魯迅日記》1933年1月26日:“舊歷申（當作酉）年元旦?！謶驗猷w其山先生書一箋云:（略）。已而毀之，別錄以寄靜農。改‘勝境’為‘高岫’，‘落’為‘擊’，‘戮’為‘滅’也?！膘o農即魯迅學生臺靜農。
　　“云封高岫護將軍” ── 指蔣介石在廬山設立總部。

贈畫師

（1933年）

風生白下千林暗，霧塞蒼天百卉殫。
愿乞畫家新意匠，只研朱墨作春山。

　　　　　　　　　　一月二十六日

　　【注釋】
　　《魯迅日記》1933年1月26日：“為畫師望月玉成君書一箋云：（略）?！?br/>　　白下 ── 古地名，今南京市西北。

學生和玉佛

（1933）

寂寞空城在，倉皇古董遷。
頭兒夸大口，面子靠中堅。
驚擾詎言妄，奔逃只自憐。
所嗟非玉佛，不值一文錢。

　　【注釋】
　　此詩見于《南腔北調集·學生和玉佛》，沒有詩題。發(fā)表于1933年2月16日《論語》半月刊11期，署名動軒。

剝崔顥黃鶴樓詩吊大學生

（1933年）

闊人已騎文化去，此地空余文化城。
文化一去不復返，古城千載冷清清。
專車隊隊前門站，晦氣重重大學生。
日薄榆關何處抗，煙花場上沒人驚。

　　　　　　　　　　一月三十一日

　　【注釋】
　　此詩見于《偽自由書·崇實》

題《吶喊》

（1933年）

弄文罹文網，抗世違世情。
積毀可銷骨，空留紙上聲。

　　　　　　　　　　三月

　　【注釋】
　　《魯迅日記》1933年3月2日：“山縣氏索小說并題詩，于夜寫二冊贈之?！鄙娇h氏即山縣初男。

題《彷徨》

（1933年）

寂寞新文苑，平安舊戰(zhàn)場。
兩間余一卒，荷戟獨彷徨。

　　　　　　　　　　三月

　　【注釋】
　　《魯迅日記》1933年3月2日，詩中“獨”作“尚”。

悼楊銓

（1933年）

豈有豪情似舊時，花開花落兩由之。
何期淚灑江南雨，又為斯民哭健兒。

　　　　　　　　　　六月二十一日

　　【注釋】
　　楊銓，字杏佛，民權保障同盟執(zhí)行委員，1933年6月18日為國民黨藍衣社特務暗殺于上海，20日魯迅曾往萬國殯儀館送殮。許壽裳《亡友魯迅印象記》：“是日大雨，魯迅送殮回去，成詩一首：（略）。這首詩才氣縱橫，富于新意，無異于龔自珍?！?/p>

題三義塔

（1933年）

三義塔者，中國上海閘北三義里遺鳩埋骨之塔也，在日本，農人共建之。

奔霆飛熛殲人子，敗井殘垣剩餓鳩。
偶值大心離火宅，終遺高塔念瀛洲。
精禽夢覺仍銜石，斗士誠堅共抗流。
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注釋】
　　《魯迅日記》1933年6月21日:“西村（真琴）博士于上海戰(zhàn)后得喪家之鳩，持歸養(yǎng)之，初亦相安，而終化去，建塔以藏，且征題詠，率成一律，聊答遐情云爾?！蔽鞔迨且粋€日本醫(yī)生。詩中“熛”作“焰”。
　　大心 ── 《管子·內業(yè)》：“大心而敢?！弊ⅲ骸靶募群拼?，又能勇敢?！?br/>　　劫波 ── 梵語，印度神話中創(chuàng)造之神大梵天稱一個晝夜為一個劫波，相當于人間的四十三億三千二百萬年。

無　題

（1933年）

禹域多飛將，蝸廬剩逸民。
夜邀潭底影，玄酒頌皇仁。

　　　　　　　　　　六月

　　【注釋】
　　《魯迅日記》1933年6月28日：“下午為萍蓀書一幅云:（略）”黃萍蓀為國民黨走卒，當時一面在小報上誹謗魯迅，一面又托郁達夫向魯迅求字。
　　飛將 ── 《史記·李廣傳》里記匈奴稱李廣為飛將軍，這里指國民黨的空軍。
　　夜邀潭底影 ── 賈島《送無可上人》：“獨行潭底影，數息樹邊身?！?br/>　　玄酒 ── 《禮·禮運》:“玄酒在室?！笔?“玄酒，謂水也，以其色黑謂之玄。而太古無酒，此水當酒所用，故謂之玄酒?！?/p>

悼丁君

（1933年）

如磐夜氣壓重樓，剪柳春風道九秋。
瑤瑟凝塵清怨絕，可憐無女耀高丘。

　　　　　　　　　　六月

　　【注釋】
　　丁君， 即女作家丁玲， 曾于1933年5月在上海被國民黨被捕，當時盛傳她在南京遇害?！遏斞溉沼洝?933年6月28日，詩中“夜氣”作“遙夜”，“壓”作“擁”，“瑤”作“湘”。系作者后有改動。
　　剪柳春風 ── 賀知章《詠柳》：“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分似剪刀?！?br/>　　清怨 ── 錢起《歸雁》：“二十五弦彈夜月，不勝清怨卻歸來。”
　　“可憐無女耀高丘” ── 見《湘靈歌》注。

贈人二首

（1933年）

其一

明眸越女罷晨妝，荇水荷風是舊鄉(xiāng)。
唱盡新詞歡不見，早云如火撲晴江。

其二

秦女端容理玉箏，梁塵踴躍夜風輕。
須臾響急冰弦絕，但見奔星勁有聲。

　　　　　　　　　　七月

　　【注釋】
　　《魯迅日記》 1933年8月21日：“午后為森本清八君寫詩一幅，云：明眸越女罷晨妝（略）。又一幅云：秦女端容理玉箏(略)?！痹娭小袄怼弊鳌芭保暗弊鳌蔼殹?，“經”作“動”。
　　歡不見 ── 劉禹錫《踏歌詞四首》之一：“春江月出大堤平，堤上女郎連袂行。唱盡新詞歡不見，紅霞映樹鷓鴣鳴?！?br/>　　“梁塵踴躍夜風輕” ── 《太平御覽》卷 572 引《劉向別錄》:“漢興以來，善歌者魯人虞公，發(fā)聲清哀，蓋動梁塵?！?/p>

無　題

（1933年）

一支清采妥湘靈，九畹貞風慰獨醒。
無奈終輸蕭艾密，卻成遷客播芳馨。

　　　　　　　　　　十一月

　　【注釋】
　　《魯迅日記》1933年11月27日:“午后得河內信，為土屋文明氏書一箋云：(略)。”
　　九畹 ── 屈原《離騷》：“余既滋蘭于九畹兮?！薄冻o·漁父》：“眾人皆醉而我獨醒?！?/p>

無　題

（1933年）

煙水尋常事，荒村一釣徒。
深宵沉醉起，無處覓菰蒲。

　　　　　　　　　　十二月

　　【注釋】
　　《魯迅日記》1933年12月30日：“又為黃振球書一幅云：（略）?！?br/>　　菰蒲 ── 《太平御覽·百卉部七》引《通語》：“諸葛亮見殷禮而嘆曰：‘東吳菰蘆中乃有奇?zhèn)ト绱巳?。’?/p>

上責躬應詔詩阻郁達夫移家杭州

（1933年）

錢王登假仍如在，伍相隨波不可尋。
平楚日和憎健翮，小山香滿蔽高岑。
墳壇冷落將軍岳，梅鶴凄涼處士林。
何似舉家游曠遠，風波浩蕩足行吟。

　　　　　　　　　　十二月

　　【注釋】
　　郁達夫于1933年從上海遷居杭州。后來他在《回憶魯迅》中說：“這詩的意思，他（指魯迅先生）曾同我說過，指的是杭州黨政諸人的無理高壓。”
　　錢王 ── 即五代時吳越的國王錢镠，宋朝鄭文寶《江表志》：“兩浙錢氏，偏霸一方，急征苛慘，科賦凡欠一斗者多至徒罪?！钡羌伲骸抖Y記·曲禮》：“告喪，曰天王登假?！编嵭ⅲ骸暗?，上也；假，已也；上己者，皆仙去云耳。”
　　伍相 ── 即伍子胥，為吳王夫差所殺，尸體被裝進皮貸，投入江中?！杜R安志》稱潮來時有人看見伍子胥“乘素車白馬在潮頭?！?br/>　　平楚 ── 即平林。楚指樹林。齊謝朓《宣城郡內登望》詩：“寒城一以眺，平楚正蒼然?！?br/>　　“墳壇冷落將軍岳” ── 指杭州西湖旁岳墳。
　　“梅鶴凄涼處士林” ── 指宋代詩人林逋，杭州西湖孤山留有他的墳墓、鶴冢和放鶴亭。
　　“風波浩蕩足行吟” ──《楚辭·漁父》:“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澤畔?！?/p>

報載患腦炎戲作

（1934年）

橫眉豈奪蛾眉冶，不料仍違眾女心。
詛咒而今翻異樣，無如臣腦故如冰。

　　　　　　　　　　三月十六日

　　【注釋】
　　《魯迅日記》 1934年3月16日：“聞天津《大公報》記我患腦炎，戲作一絕，寄靜農……”
　　“橫眉豈奪蛾眉冶，不料仍違眾女心”── 屈原《離騷》:“眾女嫉余之蛾眉兮，謠諑謂余以善淫?！?/p>

無　題

（1934年）

萬家墨面沒蒿萊，敢有歌吟動地哀。
心事浩芒連廣宇，于無聲處聽驚雷。

　　【注釋】
　　《魯迅日記》1934年5月30日：“午后，為新居格君書一幅云：（略）?！?br/>　　“敢有歌吟動地哀” ── 李商隱《瑤池》：“瑤池阿母綺窗開，《黃竹》歌聲動地哀。”相傳周穆王在大風雪中作《黃竹歌》哀悼人民的凍餓，見《穆天子傳》。
　　“于無聲處聽驚雷” ── 《莊子·天地》：“聽乎無聲?！?/p>

秋夜有感

（1934年）

綺羅幕后送飛光，柏栗叢邊作道場。
望帝終教芳草變，迷陽聊飾大田荒。
何來酪果供千佛，難得蓮花似六郎。
中夜雞鳴風雨集，起然煙卷覺新涼。

　　　　　　　　　　九月二十九日

　　【注釋】
　　《魯迅日記》1934年9月29日：“午后，……又為梓生書一幅云:（略）?！辫魃?，張梓生，曾主編《申報》副刊《自由談》。
　　飛光 ── 宴席上酒杯之影，喻杯酒光影。李賀《苦晝短》：“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
　　柏栗 ── 《論語·八佾》：“哀公問社于宰我。宰我對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戰(zhàn)栗。’”
　　望帝 ── 古蜀帝杜宇，死后化為杜鵑，春末悲啼時，眾芳零落。屈原《離騷》：“蘭芷變而不芳兮，荃蕙化而為茅。”
　　迷陽 ── 《莊子·人間世》：“迷陽迷陽，無傷吾行?！泵躁柺且环N有刺的草。
　　“難得蓮花似六郎” ── 《唐書·楊再思傳》：“人言六郎似蓮花，非也；正謂蓮花似六郎?！绷芍肝鋭t天的面首張昌宗，此處指梅蘭芳。當時班禪在杭州啟建“時輪金剛法會”，曾邀梅蘭芳等人在會期內表演。
　　中夜雞鳴風雨集 ── 《詩·風雨》：“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云何不喜。”

亥年殘秋偶作

（1935年）

曾驚秋肅臨天下，敢遣春溫上筆端？
塵海蒼茫沈百感，金風蕭瑟走千官。
老歸大澤菰蒲盡，夢墜空云齒發(fā)寒。
竦聽荒雞偏闃寂，起看星斗正闌干。

　　【注釋】
　　《魯迅日記》1935年12月5日:“午后…為季茀書一小幅云：(略)?！奔酒吋丛S壽裳。許氏《<魯迅舊體詩集>跋》：“至于最末一首《亥年殘秋偶作》系為余索書而書者，余亦在《懷舊》中首先發(fā)表。此詩哀民生之憔悴，狀心事之浩茫，感慨百端，俯視一切，棲身無地，苦斗益堅，于悲涼孤寂中，寓熹微之希望焉。”
　　“曾驚”──常有人誤寫成“曾經”。
　　“沈” ── 同“沉”。
　　“金風蕭瑟走千官” ── 指當時在日本帝國主義侵略軍壓迫下大批官員撤離河北省。
　　“竦聽荒雞偏闃寂” ── 《晉書·祖遜》：“逖與司空劉琨，共被同寢，中夜聞荒雞鳴，蹴琨覺曰：‘此非惡聲也。’因起舞?！遍樇臶qù jì]：寂靜。

他〔１〕

　　一

“知了”不要叫了，他在房中睡著； 　　“知了”叫了，刻刻心頭記著。

太陽去了，“知了”住了，——還沒有見他，待打門叫他，——銹鐵鏈子系著。

二

秋風起了， 　　快吹開那家窗幕。

開了窗幕，會望見他的雙靨。

窗幕開了，——一望全是粉墻，

白吹下許多枯葉。

三

大雪下了，掃出路尋他； 　　他是花一般，這里如何住得！

不如回去尋他，——阿！回來還是我家?！?/p>

〔１〕　本篇最初發(fā)表于一九一九年四月十五日《新青年》第六卷第四號，署名唐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