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門禁解除，監(jiān)控系統(tǒng)再度傳來清脆但又一成不變的提示音，曲走在前面，皮鞋鞋底踏于金屬地板，發(fā)出略微急促的金屬輕鳴聲。指揮官提著兩個裝有食材的袋子在后面亦步亦趨，兩人走在這條看似沒有盡頭的走廊里。

“.......”指揮官輕輕晃動著略微酸麻的手臂，有苦難言地凝視著眼前的某人。

“....怎么了嗎？”似乎是察覺到身后不同尋常的目光，曲不由得放緩了腳步，回過頭簡略地打量了指揮官一番，在目光交接的剎那，她有些局促地垂下了眼簾。

“....我有個問題，為什么這么一條簡單的走廊要放這么多門禁.....”指揮官的語氣不由自主變得有些虛弱，“....我曾一度以為這扇門之后就到了...”

“....你好像變得沒有什么耐心...是因為食材很重么？”

“....其實也還好..只不過....”因為雙手都提著食材，指揮官無法撫摸自己的額頭，“...曲小姐你買東西也太沒有分寸感了?！?/span>

“....分寸感？你是指？”曲轉(zhuǎn)過身，深邃的灰黑眼眸涌起了些許疑惑的波瀾。

“比如說火腿，一般人只買一袋火腿切片就行了，但為什么你非要買一整個啊....”

“...我更傾向于購買完整的食材，就如我不想讓藏品出現(xiàn)瑕疵一樣?！蹦橙说幕卮鹆骼匀焕碇睔鈮?，仿佛一切就該這樣理所應(yīng)當(dāng)一般。

“....那為什么你買糯米就只買半兩.....”

“...糯米是買來泡茶去腥的，而且這些也足夠飽腹了?！被蛟S....某人和自己對飽腹的概念有些極大的差異.....

“....還有....為什么買3個木瓜？”

“....不是你說可以多吃點木瓜嗎？”曲微微蹙眉，頗為茫然地審視著指揮官復(fù)雜的神色，“...當(dāng)時你不是還說多吃木瓜對我有好處？所以就多買了一些?！?/span>

“...啊....嗯...”指揮官的嘴角揚起一抹微妙的弧度，想不到自己在菜市場的玩笑話竟然被某人當(dāng)真了，“...想不到你也挺能接受勸諫的嘛....”

“....只要是忠言，我都來者不拒”曲的目光在指揮官臉上流轉(zhuǎn)片刻，“...更何況....”

“何況什么？”

“...無妨，你不必在意。”曲盡可能自然從容地收回目光，她轉(zhuǎn)過身，輕輕將手搭在用于身份驗證的觸覺鎖上，不太高明地借此掩蓋自己的局促，“..好了，我們到了?！?/span>

“..........”如果說某人在凝華客棧的廂房是一家精巧考究的古董店，那么現(xiàn)在他們身處的房間則是在其原有的陳設(shè)上，將空間擴(kuò)展了數(shù)十?dāng)?shù)百倍。原本驚為巧工的藏品在這浩如沙海的陳設(shè)中，已經(jīng)泯然眾人，黯淡無光。每一件古物都是一段歷史、一次分離，過往的煙云凝結(jié)于此，就連空氣也變得厚重深沉起來。指揮官忽然有些理解想講一切銘記的某人此時此刻的心情。

“....萬世銘么......”指揮官忍不住喃喃自語道，他輕輕放下袋子，試圖伸手去撫摸展示燈下，那被浸染為暖色調(diào)的青花瓷器，黛青的蛟龍紋飾看起來有一種別樣的氣質(zhì)與美感，“...要是艾拉看到這些...估計得幸福地暈過去了吧?！?/span>

“...艾拉？她又是誰？”比起自己的單方面沉醉，曲的關(guān)注點可謂截然不同。

“....我們執(zhí)行部隊的一個構(gòu)造體，非常熱衷于古物的研究，人也十分的熱情真誠?！?/span>

“...是么....除了你的隊員們，你也和其他人有著頗為緊密的聯(lián)系....”曲輕輕閉上眼，言語有些刻意地停頓了一下，“...大部分還都是女構(gòu)造體，不是么？”

“.....額...這個..”指揮官伸手撓了撓額頭，“....只能說是工作需要..哈哈哈..”

“....好了，閑言少敘?！鼻坪跤行┎粣偟仄查_目光，伸手指了指放在角落的某對清潔物品，“...去把掃帚和簸箕拿來。”

“...額...你之前說的打理就是指這個嗎？”

“...嗯...所謂銘記并不僅僅是將藏品放在房間內(nèi)堆砌起來，沾染了塵埃要及時拂拭?！鼻鷱谋诩苌夏孟乱恢浑u毛撣子，用纖軟的羽毛輕輕掃過貨架展臺上的零星塵埃。

“...那你是自己一個人清掃嗎？”

“....嗯.....”

“...我突然想象到一幅很有趣的畫面?！敝笓]官拄著掃帚，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正細(xì)心拂拭的眼前人，半晌都沒有開動的意思，“...某個九龍君王正大開大合掃地拖地掃地，沒準(zhǔn)待會兒她還要去手忙腳亂地劈柴燒水哦？”

“....如果兩個小時后還沒有完工，那么灰鴉的指揮官就別想從這里出去了?！鼻幌滩坏仄沉怂谎?，漫不經(jīng)心的聲音聽起來飄忽不定但又威壓感十足，“....所以，你打算開工了嗎？”

“....遵命，曲大人...”指揮官咽了口唾沫，忙不迭地應(yīng)和道。

..................

“......呼.....”墻壁上的古式吊鐘在刻度盤上緩緩旋轉(zhuǎn)了一個銳角，指揮官放下掃帚輕舒一口氣，他捶著有些酸痛的腰部打量著還要一半沒有清理的地板，忽然有點難以為繼。

“......”曲站在玻璃制的展臺之間，用雞毛撣子輕輕地在每個藏品的表面溫柔地擦拭片刻，那精致素雅的五官仿佛是某位大師略施粉黛的偶得之筆，嘴角淡淡的弧度也竟有幾分靜好之意。指揮官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有些入迷地凝望著她。或許這個萬世銘，該銘記的應(yīng)該是美得毫不自知的某人也說不定。

古人常說紅袖添香，自己雖然做的是簡單的體力勞動，但也因陪伴左右的紅袖而不那么枯燥而難以忍受了。指揮官無聲笑笑，再度握緊了手中的簸箕。

“....灰鴉指揮官，你能和我講講....你的事么？”曲垂眉凝視著一件漢襦，話題的展開不禁顯得有幾分突兀。

“....我的事？”指揮官聽完不禁愣了愣，下意識借助撫摸下巴這一動作幫助自己在記憶中抽絲剝繭，“..是指做指揮官以后發(fā)生的事嗎.....雖然感覺好像會很豐富的樣子...但感覺說起來其實也有些乏善可陳?！?/span>

“....那你還記得我們的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

“....當(dāng)然...當(dāng)時差點命都沒了，你的刀法很犀利?！?/span>

“....我是說你們這次來九龍后的第一次見面..”似乎是被戳中了某些尷尬的回憶，某人頗為理虧地抿了抿嘴，耳垂也不自覺浮現(xiàn)起絲絲紅暈，“....當(dāng)時，你好像說過有關(guān)于取舍的話題?！?/span>

“...嗯...我還說過做指揮官最大的幸事就是遇見了他們，看到了他們的笑容?！?/span>

“..聯(lián)系和親近嗎....”曲垂下眼簾，手上的動作不知何時也停滯了下來，“..你能描述一下那種感覺嗎？親近他人的感覺?！?/span>

“....嗯...還真的有點難以形容.....”指揮官心不在焉地?fù)]舞著簸箕在地板上點畫，“...大概就是一種溫暖的滿足感吧。不論是被親近他人還是被他人親近?！?/span>

“....原來如此嗎....”曲若有所思地凝視著那有些枯黃的裙裾，古井般的眼眸中似乎涌現(xiàn)起了幾顆浮出水面的氣泡，不禁要生動了一些，“....你累了嗎？過來休息一會吧?！?/span>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敝笓]官放下手中的伙計，索性靠在曲身邊的貨架旁，抬起頭仰視高處的那些黃銅瓦罐，“...上面的罐子好像有挺多灰的?！?/span>

“....那你清理一下吧?！鼻央u毛撣子遞給指揮官，大致意思是身高越高，責(zé)任越大。

“...好不容易才喘口氣....”指揮官嘴上抱怨，但還是相當(dāng)聽話地踮起腳將貨架上方的灰塵清掃下來，結(jié)果再度落得個灰頭土臉的樣子，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抓弄著打理好的頭發(fā)，但怎么也清理不干凈，“唉....真是的.....”

“...把頭低下來?！蹦橙怂坪蹩床幌氯?，只是有些無奈地輕嘆了一口氣。

“...這樣？”指揮官很老實地照做了。

“...再低一點?！?/span>

“....好了嗎？”

“.....嗯。”曲駐足觀賞了呈60度鞠躬狀態(tài)的指揮官片刻，隨后緩緩伸出手細(xì)心地為他撣去黑發(fā)上的塵埃。那淺蔥般白嫩的手指偶爾會觸碰到自己的額頭，頭上那模糊而舒適的觸感令指揮官的內(nèi)心有種微妙的悸動。指揮官一直認(rèn)為摸頭是一種十分曖昧的舉動，它不光需要兩者彼此的認(rèn)可，同時也隱含著一種心照不宣的心意。

“........”曲的手指又停留在指揮官的額前，認(rèn)真地將那有些散亂的額發(fā)梳理整齊，那格外細(xì)膩的動作對指揮官十分受用。

“...好了，抬起來吧.....”曲收回手指，含蓄地勾起了嘴角。

“....嗯，謝謝?！敝笓]官的心跳不禁開始變得有些紊亂，但他盡量使自己表現(xiàn)得不動聲色。

“....不客氣...”曲和指揮官對視了片刻，又習(xí)慣性般移開了目光。兩人暫時陷入了無話可說的尷尬局面，只是各有心事地錯開視線。貨柜之間的空隙有些緊張，仿佛在圖書館的不期而遇般令人不知所措。

“...........”

“..........”

“叮——”通信裝置傳來了短促的提示音，暫且沖淡了這番逐步發(fā)酵的沉默。待到指揮官看清通訊請求上的頭像，不禁有些訝異地揉了揉眉心，“哈桑議長？”

“...午安，灰鴉小隊的指揮官?！惫５慕楹跤趧傄闩c大條的微笑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似乎是注意到了身邊另一個特殊的人，他的笑意也不禁復(fù)雜了幾分，“...還有九龍的統(tǒng)領(lǐng)者....”

“........”曲微微點頭示意。

“......請問議長先生現(xiàn)在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昨晚接收到了你對這次九龍內(nèi)部事件的報告，這次的臨時行動你做的很好。”哈桑輕撫下巴，“...而前不久尼科拉司令發(fā)布了新的作戰(zhàn)規(guī)劃，你們也被包含其中，我擔(dān)心打擾你們作戰(zhàn)，就沒有告訴你們?！?/span>

“....那現(xiàn)在呢？”

“...言下之意就是空中花園再度需要我們的王牌小隊支援了?！惫５哪抗廪D(zhuǎn)移到曲身上，“....九龍的王，十分感謝這段時間您對空中花園的招待與照顧?！?/span>

“..我們.彼此彼此。”曲并未向哈桑一般表現(xiàn)出一幅熱忱的表情，或者說她向來便是如此。

“....所以...您的意思是我們要回去了嗎.....”指揮官的內(nèi)心忽然忍不住有些失落。

“..正是如此...但七天的緩沖時段還是可以有的?！?/span>

“....那....我明白了...灰鴉小隊收到....”

“....嗯，期待你們早日凱旋?！惫鞌嗔送ㄓ?。

“...........”

“....所以...你就要離開了，對么？”半晌，曲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是啊.....”指揮官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是該表現(xiàn)得若無其事，還是至少展現(xiàn)出寬慰的態(tài)度？

“.....你們的行程從來都不是由你們安排，對么？”

“...嗯，我們歸根到底還是軍人啊...”

“.....是么，走吧?！鼻燥@寡淡地抬眉瞥了他一眼，那總是掩藏起一切心緒的臉龐此刻仍是無悲無喜，她轉(zhuǎn)過身，作勢就要如此離開，“..回去吧。”

“........”總是如此么？習(xí)慣了掩飾自己的人在配上總是表現(xiàn)得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友好的人，這樣的人兩者，似乎也只能如此心照不宣地讓一切過于激烈的感情沉默下去了吧，沉默之后，或許它就會變得冷靜，冷靜之后，它就會逐漸消散而不知蹤影?；蛟S，這樣對彼此而言才最好也說不定，指揮官心想。

所以，他伸出了雙手。

“....你干什么？”曲忽然被指揮官框進(jìn)手臂中，背后的貨柜沒有給她絲毫退路。

“.....你是在不高興么？”指揮官微微蹙眉，認(rèn)真打量著眼前并不坦誠的某人，“...雖然你總是沒什么太大起伏，但我知道你內(nèi)心也會有想法，只不過被掩蓋起來了?！?/span>

“......你為何...這么篤定....”某人垂下眼簾，指揮官的話似乎正中下懷，話語的氣勢也不禁低落不少，“你很了解我么？”

“.....至少目前而言，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吧？”指揮官歪歪頭，露出一個有些篤定的笑容，“....而且，我一直很在意你的想法?！?/span>

“.....那你....現(xiàn)在又是怎么想的？”某人的耳垂仿佛熟透的石榴籽，本就不平靜的呼吸正毫不自知地噴吐在指揮官的脖頸之間，“...你想....做什么？”

“.......”指揮官抿了抿嘴，有些過于專注地凝視著眼前人那紅潤誘人的唇瓣，但隨即很快放棄了這個打算。就彼此目前而言，這還是過火了點，最好選擇一個更溫和點的方式。

“這樣可以么？”于是，指揮官微微頷首，吻了吻曲圓潤的額頭。

“...........”曲默默撇過臉頰，頗為困擾地伸手捂住了滾燙的額頭，似乎已然完全喪失了發(fā)作的理由與姿態(tài)。

“....好了，回去吧？”指揮官垂眉欣賞了一番某人窘迫的模樣，微笑著提議道。

“....嗯....辛苦你了.....”仿佛是察覺到指揮官會錯意的表情，某人又補(bǔ)充道，“我是指打掃的方面....”

“....那曲大人能犒勞一下我嗎？”

“....我可以給你....做料理?！蹦橙诉€在繼續(xù)硬撐。

“....要是我覺得不夠怎么辦呢？”

“....那...再給你做一道飯后甜點如何？”曲妥協(xié)般微微蹙眉。

“...當(dāng)然可以，而且..我已經(jīng)想好甜點吃什么了?！敝笓]官看著某人如此局促，但努力蹙眉讓自己看起來不至于弱勢的可愛模樣，忍不住想再次戲弄她

一番。

“.....灰鴉的指揮官，要是你再這么恬不知恥....”

“....嗯....”

“...我就把你鎖在這里面，就如同我以前給你說的那樣.....”

“....噗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