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人物微論-尤氏

賈珍之妻尤氏,不知尊名若何。在小說中,尤氏并不是一個出眾的人物,王昆侖說她“是一個似乎聰明而實際糊涂,似乎精干而實際懦弱的婦人。她美貌不如秦可卿,能力比不上王熙鳳,品格當然更不能與李紈同日而語……她正是一個第四等角色的尷尬形象”,但是我更傾向于其他人對于尤氏的評價——“她心地善良,待人厚道,而且胸有城府,處事機巧,并非是個唯唯諾諾的無能之輩”。尤氏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可以小看的人物。在寧國府和榮國府兩府中的奶奶輩媳婦中,唯有尤氏是沒有入選十二釵正冊的。鳳姐、李紈以及秦可卿都是正冊中的人物,這能說明尤氏就很平庸?不是的。尤氏沒有能進入十二釵之列,我覺得首先是因為她的身份——寧國府當今的女主人。尤氏雖然是賈珍之妻,和鳳姐是同輩的媳婦,是賈母的孫媳婦輩,并成為奶奶(此奶奶是下人們的稱呼,倫理意義上的奶奶)。但是在寧國府府中,她確是太太級別的。第二,她雖然沒有生育,但是有賈蓉這個繼子,有秦可卿這個媳婦。她自己年紀也在四十上下。這樣的人物當然是不合適放在十二釵那些近二十歲左右的女性之中的。按照寶玉的話,尤氏都快算是魚眼睛了。

尤氏固然是比不上鳳姐的能力的,性格上有些懦弱。但是要說理家的能力,她還是超過李紈的。李紈連一個人理家都不行,有了機會,其實都是探春和寶釵在拿主意,她就是一個擺設。尤氏呢?賈敬死了,賈珍不在,她首先打理的,而且并不顯得如何忙亂;國喪之中,兩府中的太太們都要出門,是拜托她身兼兩府日常事務,她能沒有兩把刷子?賈母要為鳳姐過生日,是讓尤氏主持的,賈母會瞎亂選擇么?所以,尤氏就能力來說,在鳳姐之下,但是絕對是在李紈之上的,而且她并不是絕對沒有鳳姐那么精明。例如鳳姐過生日,鳳姐說自己要出李紈等的銀子,但是被尤氏看出是虛晃一槍,沒有被鳳姐算計到。尤氏一方面是十分懂得鳳姐的為人,一方面也是有心機的。同時就在鳳姐和李紈她們這幾個妯娌之中,我覺得尤氏對下人是最親和的。鳳姐雖然和大丫頭們之間也看起來十分和氣,但是這主要是因為這些大丫頭們是有臉面的。對待普通的下人,鳳姐是威嚴有余而恩情不足。鳳姐是有主子的派頭的。李紈不惹事,所以未免不是被下人們帶著走。尤氏不一樣,她對待下人比較寬厚,不太計較什么。等級的意識沒有那么強烈的。所以,用下人們的東西,她并覺得有失身份什么的,很平常地接受。雖然她未免有些寬,但是又并非是如李紈那樣被擺布,她沒有寬到縱容下人放肆?;蛟S有人說,焦大的醉罵不就是放肆嗎?但是考慮到焦大的過往歷史,考慮到焦大這樣的人物是十分有身份的奴才,就是賈珍和賈敬都未免不讓一些。結合寶玉的奶媽李媽媽的行為,就可以看出尤氏并不是有心去縱容焦大而不能有所禁。即使是鳳姐又如何?鳳姐聽了焦大所說,她說“以后還不早打發(fā)了這個沒王法的東西!”鳳姐拿焦大真的有什么法子嗎?不過是遠遠打發(fā)走了,眼不見而已。
尤氏和鳳姐之間,其實關系很值得品味的。一則她們之間多有矛盾,她們兩之間拌嘴的時候很多。尤氏很多時候并不看得起鳳姐,有心和風機比一比,但是自己能力又不濟。二則,她們的關系又顯得很是親近的,至少比起鳳姐和李紈來說,親近多了。元宵節(jié)看煙火,鳳姐說沒人疼,尤氏馬上說她來疼鳳姐,而且摟住鳳姐在懷里。這個場景是十分美的。三則,當鳳姐因為尤二姐的事情而鬧寧國府的時候,也是對尤氏一頓好罵,完全沒有留情面。她們之間雖然談不上知心知己——鳳姐和秦可卿倒是有幾分的知己,但是她們之間也遠不是水火不容的。
尤氏也不是沒有見識的。她就勸過鳳姐不要太張揚了,也知道賈珍等太胡鬧了。但是她主要的問題就是看得出問題,而不能有所解決之道,沒有主張。例如對于焦大,鳳姐就馬上想到了打發(fā)遠去的法子,她就想不到的。對于賈珍在賈敬喪期之間在府里招人胡鬧,她不能有所勸諫;對于尤二姐和賈璉之間的事情,她未必不能想到鳳姐會有如何的震怒,未必不能預見到尤二姐未來的命運,但是她也沒有能有所行動。這是尤氏的弱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