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云雷閉著眼睛，九郎輕輕給他撓那些又疼又癢的疹子。張云雷想笑，可又忍不住扁嘴想哭。

“翔子?！?/p>

楊九郎摟住他：“哎，在呢?！?/p>

頭疼，耳鳴，心悸，腿腫，哪兒都不舒服，怎么著都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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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跟師父吵架了？”

楊九郎沉默。

“不然你不能那么晚到?！睆堅评组]著眼，摩挲楊九郎的臉，“你不能跟師父吵架，他是為了你好。”

楊九郎親親張云雷的手心，還是沉默。

是為了他好，他知道。

就是知道才吵。

知道這次躲不過，知道這次沒辦法，知道這次必然得讓張云雷一個人來扛這個雷。

所以他才吵。

無非是吃準了師父把他當兒子，能容忍他的恐懼，容忍他的悲憤，容忍他對這個世界所有的厭惡。

脾氣不給師父發(fā)，還能給誰發(fā)呢？哦，他還給張云雷發(fā)了脾氣。能容忍他的，也就這兩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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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九郎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嘴巴。

“干嘛你！”張云雷抓住楊九郎的手，指尖因用力而沒了血色，“別這樣！”

楊九郎的臉緩緩地腫起來，張云雷哽咽：“別這樣，求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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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說相聲，我不想上班。我不喜歡這兒跑那兒跑，見人就鞠躬，誰都比我地位高，我誰都害怕。我不想下詞不想練功！我疼，翔子我快疼死了！

“我一點兒都不喜歡說相聲。師父說作藝的天生就比別人低賤，我不服氣，憑什么那些明星就不用說自己是歡喜蟲小狗子？

“我小時候跟著姐姐姐夫伺候飯局，姐夫給誰都賠笑，人家讓他唱他就得唱，讓他喝他就得喝。我那時候就想，姐夫那么大本事，還不是得伺候人？我就學(xué)得再好，還能比姐夫好嗎？我就學(xué)成了，還不是低三下四？

“我最羨慕就理發(fā)店的，每天都在屋子里，冬天有暖氣，夏天有空調(diào)，用熱水，一點兒都不凍手。不用街上求客人進來，都坐沙發(fā)上歇著，有客人才干活，想說話就說，不想說話就不說。

“翔子你知道么？大觀園趕廟會那回，我看著你在臺底下，我就想，這個哥哥的衣裳看起來真暖和呀，你一定很暖和。你拉鏈一直拉到這兒，里頭就一件薄的。那時候我就想，什么時候我也能這樣，冬天只穿一件衣服，我也不拉拉鏈。

“我給人上錯披薩，人指著鼻子罵我，說我連這點活都干不了，活該一輩子端盤子。我就差給人跪下了，人看都不看我一眼。全店的人都看著我挨罵。我小時候也這么挨罵來著，可是師父是等觀眾都走了才罵我，罵我丟人，罵我對不起觀眾。我以前恨他不把我當人，可是那回，我想說我是張云雷，我是德云社的張云雷，我是郭德綱親自教過的徒弟，我上臺的時候岳云鵬連檢場都沒資格，你憑什么這么罵我？你算個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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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云雷握著楊九郎的手，想起什么說什么，想到哪兒說到哪兒。

楊九郎一只手被張云雷握著，另一只胳膊擋在臉上，痛哭失聲。

不管九郎聽到還是沒聽到，張云雷接著說，說他在快餐店偷吃東西被開除，說他在麥當勞過夜，吃客人吃剩的東西，說他第一次露宿時傻兮兮地脫了鞋，第二天睡醒時人還在，鞋沒了，說楊九郎那次去天津找他，他高興是高興，高興了幾天又想，早知道還不如和這個哥哥睡了，哥哥應(yīng)該不會拒絕。

張云雷翻身朝向楊九郎，笑著問他：“你會拒絕么？你肯定不會拒絕我對不對？”

張云雷追問：“你肯定會答應(yīng)我，對不對？”

張云雷搖楊九郎：“你什么都會答應(yīng)我，對不對嘛？”

楊九郎流淚：“對?！?/p>

張云雷親楊九郎：“你最乖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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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云雷給楊九郎擦淚：“要給師父道歉，知不知道？”

“嗯?！?/p>

張云雷靠在楊九郎身上嘆息：“沒關(guān)系的寶寶。”

“嗯?！?/p>

“真的沒關(guān)系的。誰讓咱是干這個的呢？”

“嗯。”

張云雷在楊九郎身上打了一下：“你不會說點別的了？”

“嗯。”

“討厭！”

張云雷蹭到楊九郎身邊叫師父，叫爸爸，叫哥哥，叫老公，學(xué)著小時候的語氣和聲音。

楊九郎把張云雷抱在懷里：“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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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我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謝謝你顧全我的感受，好像是你百般央求，得到了我的允許，我們才這樣去處理這件事情。

早就和自己說，所有你低過的頭丟過的臉說過的軟話賠過的尊嚴爸都會給你爭回來，可是沒想到有一天，是你站到前頭去，扛了所有的風(fēng)雨。

為了我，為了我們，為了德云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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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睡不著，那就起來吧，去給師父道歉。

老郭不在家，書房里只留了個紙條，讓楊九郎和張云雷好好在家，不要亂動。

楊九郎給老郭發(fā)了長長的微信，感謝師父的保護，服從師父的決定，他會在家陪張云雷一起寫道歉信。

老郭回過來：好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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