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胎盤都市——復(fù)活之城！祝賀吧！誕生之機神?。?）

噠噠噠噠噠噠噠——！

　　就像工廠里的機器一樣，那個聲音有規(guī)律地鳴響著。在貨車頂上安置的回轉(zhuǎn)式機槍噴出火舌，大群奔跑著的肉食恐龍，在染血的煙塵之中，逐一地倒下了。

　　操持著機槍的，是霸道鋼造。用左手轉(zhuǎn)動架在槍座上的六管槍身，右手不停地扣著扳機——而且，還不時地從腰間拔出手榴彈，點燃引線，擲向獸群密集之處；隨著爆煙飛上天的恐龍身軀在空中就已融解，變成紅黑色的雨點，灑落地面。

　　恐龍中較靈活的一只，奔跑著接近列車，想要跳上車頂直接攻擊霸道鋼造。負責(zé)搬運彈藥的克魯佛特把彈藥箱往腳下一放，揮拳將它打了出去。

　　終于，列車的速度漸漸快了起來，和恐龍之間的距離也逐漸拉大。

　　在前方數(shù)百米處，有一座橋。那是一座橫跨百余米寬的大峽谷的鐵橋。奇特的是，這座橋卻像城市里大河上的橋一樣，被建成吊橋的構(gòu)造；這是霸道鋼造為了應(yīng)對此類事件而專門設(shè)計的。當(dāng)列車通過之后，橋就會抬起，截斷恐龍們的進路。

　　但是，就在這時，照耀荒野的陽光被遮斷了一瞬。三只翼龍正從列車的上空飛過。

　　每一只翼龍的后爪中都抓著一個小包裹。它們追上、超過列車，在列車通行的前方——一座鐵橋上，把包裹扔了下去。

　　“不好！快停車！”

　　就在霸道鋼造大叫的同時，前方噴出了巨大的火柱。由翼龍運來的炸藥，在鐵橋上爆炸了。

　　支撐鐵梁的穹隆被炸斷，牽引橋面的鋼索也都崩開，列車緊急剎車；然而，車輪和鐵軌之間摩擦出火花，仍以慣性前進，直沖向峽谷之中。如果落到數(shù)百米深的谷底，車體肯定會被摔爛，霸道鋼造也活不了。

　　此時。

　　轟——！

　　和猛然襲來的強風(fēng)一起，從峽谷對面飛來了一只暗色的巨鳥。

　　那是魔法師阿茲萊德的鬼械神，艾恩。

　　如刀刃般的翅膀，將三只翼龍像腐爛的果子一樣輕松地切碎。

　　然而，列車依然以不可遏止之勢，劃著拋物線落向峽谷之中。即使是擁有超凡力量的鋼鐵之神，也救不回來了——吧？

　　艾恩在空中緊急停止，重重地揮動手中的“巴爾塞偃月刀”。發(fā)光的魔法符記在它身上流動，一瞬之后，所有的光芒都集中到刀身上。

　　在偃月刀向下投出的同時，鋼鐵的身體也開始分解了。

　　而那附有超絕魔力的巨大魔刃，在插上地面的那一瞬，也同樣分解了。地表之上，解放出來的大量魔法符記閃電般地構(gòu)成了兩條軌道。

　　在那軌道所及之處，崩毀的鐵橋——那種事——就像逆轉(zhuǎn)了時間一樣，再生了。將構(gòu)成艾恩身體的術(shù)式進行轉(zhuǎn)換，把橋在瞬間重新組合起來；空中的列車接上鐵軌，開到橋上，只用幾秒鐘就通過了峽谷。

　　那之后，術(shù)式分解，鐵橋再度開始崩毀。緊追過來的雙足恐龍被分解的鐵梁卷進，落向谷底。

　　“可以了，下來吧！”

　　霸道鋼造向天空高喊。

　　從他視線所及的高空，直到列車上，阿茲萊德從空中降下——不，落下了。重重地摔在運煤的車廂上，在著地的同時術(shù)衣就已解除；他趴在煤堆上嘔吐起來。

　　“幫了大忙呢，‘《死靈之書》之主’?！?br/>
　　霸道鋼造抬了抬帽子，露出微笑。

　　“以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連續(xù)進行‘機神召喚’實在是無謀的行為。你最好學(xué)習(xí)一下比較有效地運用力量的方法?！?br/>
　　“——那無謀的行為，你以為是為了誰?。俊?br/>
　　魔導(dǎo)書《阿爾·阿吉夫》變成少女的形狀，站在阿茲萊德身旁，瞪視著霸道鋼造。

　　然而霸道鋼造根本沒有顯露出畏懼的神色。

　　“當(dāng)然是為了我嘍——但是，也可以說是為了更大的戰(zhàn)斗啊?！?br/>
　　“少扯那個?！?br/>
　　翡翠色的瞳孔里，危險的氣氛漸漸增加。

　　“那像在哪里？”

　　自己的仇敵拉亞爾·羅弗蒂迫切想要的“馬瑙斯神像”，正在霸道鋼造的手里——這是阿茲萊德的判斷?？粗蚜_弗蒂翻弄于股掌之間，他對霸道鋼造抱著挑剔的期待。

　　而在追著霸道鋼造跑的這半年里，阿茲萊德和阿璐已經(jīng)不知多少次與暗夜黎明團交過手，就像今天一樣與之奮戰(zhàn)著。這是在阿茲萊德計劃之中的，但同時也急劇地消耗著他身心的力量。

　　阿璐看著自己的主人。阿茲萊德一手撫胸，正忍受著全身的痛苦?？鞊尾蛔×税伞缃瘢仨殲檫@種情況打上終止符了。

　　“趕緊把石像交出來！”

　　看著那蘊藏著致命威力的纖細手掌，霸道鋼造只是聳聳肩。

　　“不好意思啦，至少現(xiàn)在是不可能的。因為呢……那‘馬瑙斯神像’，在好幾個月前，就已經(jīng)被送到阿卡姆去嘍。”

　　“你說什么？”

　　“在倫敦讓他們見到石像，只是偶然而已。當(dāng)魔術(shù)師用沒拿著硬幣的那只手把觀眾的視線吸引過去的時候，這條在他們視野范圍之外的鐵路就可以做該做的事了?！?br/>
　　“那就是說……你們只不過是誘餌而已，霸道鋼造。”

　　調(diào)整著呼吸，用數(shù)種魔法平復(fù)身體的狀況，阿茲萊德站起身來。

　　“的確是這樣?！?br/>
　　霸道鋼造點點頭。

　　“這條鐵路是我致命的腳后跟。就算以霸道財閥的力量，也不可能用結(jié)界完全復(fù)蓋全長五千公里的鐵路線；不過，在這半年里，我讓‘暗夜黎明團’的家伙們在世界各地追著我跑，趁這機會，就用這條鐵路把重要的貨物都運完啦?！?br/>
　　“什么貨物……？”

　　阿茲萊德的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和霸道鋼造初次相遇時的情景。

　　——從貨車的車廂中突出的、鋼鐵之拳。

　　“那貨物，難道是……”

　　啪咔——！

　　車廂頂端的天窗一下子被打開，奧古斯特·愛爾達·德雷斯從車里探出半個身子。

　　“不好意思，你們能安靜一下嗎？我都沒法構(gòu)思文章了呀！”

　　合眾國最古老、也是最年輕的都市，阿卡姆(Arkham)。

　　阿卡姆本來是一座從殖民時代初期便已存在的，英國風(fēng)格的古鎮(zhèn)。但是現(xiàn)在，經(jīng)由從這里誕生的一代風(fēng)云兒霸道鋼造的手，它已經(jīng)變成了世界最大的現(xiàn)代化大都會。

　　在手中的地圖上可以看見，從劃為格狀的舊市區(qū)開始，新建住宅區(qū)和工商業(yè)地帶一直向東延伸出去，將古老的港鎮(zhèn)金斯波特(Kingsport)也并入其中。而且，城市繼續(xù)擴張的勢頭還遠未止歇；有著復(fù)狀斜頂房屋的古老街道被最新樣式的高層建筑包圍、吞沒——這就是阿卡姆在成長為都市的過程中留給歷史的影象。

　　被恐龍群襲擊后，又過了一晝夜。經(jīng)由紐約和普羅維登斯，列車終于到達了阿卡姆市。

　　阿卡姆是個活力十足的地方。即使是從車窗里望出去，也能看到許多搭著腳手架的在建建筑。在路邊來來往往的馬車的縫隙間，穿著各種各樣服裝，有著各種各樣膚色的男男女女，正在忙碌地奔走著。

　　從霸道財閥開始再度開發(fā)這里以來，在阿卡姆，建設(shè)的錘音就從未斷過。這里總是能找到嶄新的住宅、嶄新的工作、嶄新的機遇，而其結(jié)果，就像用車運來煤炭一樣，不分種族、年齡、性別的各色人等，都坐著汽船，從全世界移民到這座城市。因為他們的移居，阿卡姆變成了都會，同時，他們所帶來的熱量也驅(qū)動阿卡姆這臺復(fù)雜的機器工作。這座城市中的所有人，就像是合成了一個巨大的生命體一樣。

　　霸道鋼造的腳一踩上阿卡姆中央車站的地面，就有幾十個人把他團團圍住。有的是貿(mào)易、礦產(chǎn)、建設(shè)等霸道財閥主要部門的管理者，有的是本州和本市的官員，也有曾經(jīng)身為紐約市場中大投資家的人，也有想直接向霸道鋼造求告、甚或只是想要簽名的人。

　　霸道鋼造大步流星地前行，同時應(yīng)對著這些人。一群穿著高級禮服的紳士，跟隨著穿得像個鄉(xiāng)巴佬的霸道鋼造，這在令人感到滑稽的同時，也能看出霸道鋼造那超人的活力所在。

　　跟在他的后面，愛爾達感慨地大聲說道：

　　“看看吧，妮亞拉！就像‘臺風(fēng)眼’一樣?。∵@個城市，不，如今連這個世界也是以霸道鋼造一人為中心轉(zhuǎn)動的啊……哇呀？！”

　　被人群裹挾著，失去平衡、快要摔倒的她的手臂，被身后穿著禮服的男人——阿茲萊德?lián)巫　?br/>
　　“……走路看著點前面?！?br/>
　　“謝謝你的好意?！?br/>
　　愛爾達頂撞一樣地回道；阿茲萊德把視線藏在禮帽下面，就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一樣，繼續(xù)向前走去。

　　“哼，什么啊，那態(tài)度！”

　　愛爾達叉著腰，不滿地說。

　　“也是，要一個在沙漠里長大的人會懂歐洲的禮節(jié)，的確是不行的呢。就算穿著全套英國紳士的衣服，但沒有與之相稱的內(nèi)在的話，也只是適得其反而已。妮亞拉，你不這么認為嗎？”

　　回頭向妮亞拉這么喊道，愛爾達再次擠進人潮之中。

　　——就在這時。

　　“把路讓出來吧！”

　　霸道鋼造的聲音在車站里朗然回響。

　　“一點點小問題就不用逐一地報告了！不好意思，不是非常必要的提案，就不要浪費時間，在做之前好好地給我討論一下再拿回來吧。說什么‘時間就是金錢’，難道霸道鋼造的時間的匯率就比較高嗎！”

　　——在干嘛呀，真是的！在這種事上還糾纏不休，真不像是個曾周游世界的人說出來的話啊。

　　但是，這“霸道的聲音”，效果卻是絕大的。

　　就像摩西分開紅海一樣，霸道鋼造面前，人群一下子讓出一條寬闊的路來。左右的壓力突然消失，愛爾達一下坐在地上。

　　被跑過來的妮亞拉扶起來，愛爾達小跑著跟在霸道鋼造、克魯佛特和阿茲萊德身后。

　　周圍的每個人心中都充滿了疑問，但都被霸道鋼造的威嚴所懾，說不出話來；在人們注目的視線之中，愛爾達昂首挺胸，大步地走著。這就是征服者之路——在霸道鋼造所行的前方，沒有可阻礙他的東西！

　　噗地一下——她前面的阿茲萊德突然停住腳步，愛爾達的臉撞上他的背后。

　　“討厭……干什么?。俊?br/>
　　在阿茲萊德停下的同時，霸道鋼造也停了下來。

　　在他對面，站著一位身穿西裝的男人。那是曾經(jīng)在倫敦出現(xiàn)過的，擔(dān)任“密斯卡托尼克大學(xué)圖書館特殊資料室”下屬飛艇部隊指揮官的人。

　　“喲，亞米塔奇?！?br/>
　　霸道鋼造向他舉舉帽子。

　　“霸道先生，有關(guān)‘馬瑙斯神像’的事項，我想向您報告一下。”

　　“好，說吧?！?br/>
　　霸道鋼造當(dāng)即答道；亞米塔奇朝他身后看了一下。

　　愛爾達注意到了他的視線。

　　“談?wù)撝匾氖虑闀r有外人在場，這沒問題嗎？”

　　她這么說著，還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在這種時候，所謂“外人”當(dāng)然是指阿茲萊德，作為新聞記者的自己是例外的。

　　但是，霸道鋼造卻回頭交替打量著愛爾達和阿茲萊德。

　　“不不，對你們來說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呢?！?br/>

　　他們一行人分乘兩輛汽車，從阿卡姆中央車站駛向霸道鋼造的宅邸。

　　霸道邸位處市中心東部再往外一點，新開發(fā)地區(qū)的中央。這塊直徑三公里的寬廣圓形地區(qū)，在公開的地圖上，是一片空白。如果用心地看，就會發(fā)現(xiàn)，這片仿佛是城市中的空洞一樣的空白地帶正好處于阿卡姆市的正中央，呈放射狀的城鐵、環(huán)狀線，以及別的市營公共設(shè)施，都是圍繞霸道邸展開的。

　　這座宅邸并不只是大富豪的公館，它同時也是支配著世界經(jīng)濟的霸道財閥的中樞。而且，如果聯(lián)想到阿卡姆市本來就是為霸道家而建的城市，這一點也就沒有什么不自然的了。

　　條條道路通阿卡姆。然后，阿卡姆市的條條道路通霸道邸。換句話說，地球上有形和無形的活力，都經(jīng)由這種構(gòu)造，最后流向這個“洞”中。

　　行過這些道路中的一條——橫穿市中央繁華商業(yè)區(qū)的大路，車子開進被高聳圍墻環(huán)繞的霸道邸。

　　“——咦？”

　　愛爾達突然喊了一聲。

　　“怎么了，小姐？”

　　坐在她身旁的妮亞拉出言詢問；司機席上的亞米塔奇也回過頭來。

　　“有什么問題嗎，德雷斯小姐？”

　　“那個，剛才——不，沒什么?！?br/>
　　在汽車通過大門的那一瞬間，她感到一種奇妙的感覺。就像是突然穿過了透明的墻壁一樣……但是，這種跨越般的感覺，已被她自己的理性給排斥在外了。

　　而在前面那輛車里……

　　“——結(jié)界啊。”

　　阿茲萊德低聲說著；一個少女的聲音從他懷里發(fā)出。

　?。ㄟ怼贿^，這么強力、規(guī)模又這么大的結(jié)界還真是少見哪。與其說是人造的結(jié)界，不如說，更接近地相上所謂“圣地”的感覺。）

　　“對，其中應(yīng)用了東方的風(fēng)水學(xué)?！?br/>
　　坐在旁邊的霸道鋼造出言說明。

　　“在本來就擁有很高靈力潛質(zhì)的密斯卡托尼克河流域的地貌上，建設(shè)了這阿卡姆市的底座——即各種交通設(shè)施、上下水管、煤氣管道、電網(wǎng)、以及其它生活設(shè)施——再加上來到這座城市、在這座城市中生活的人們的活動，把這一切都加以調(diào)整，就產(chǎn)生了這既堅固又柔軟的結(jié)界。簡單來說，阿卡姆市時時處于一種如祭祀般的活力的旋渦中，在這道屏障里，保持著魔法上的獨立狀態(tài)。一般的魔物，不要說是我這里了，就連阿卡姆周圍百來公里的范圍都接近不了?！?br/>
　　“——你有什么目的，霸道？”

　　阿茲萊德問道。在壓抑著感情的聲音里，依然可以感到一種責(zé)難。

　　他是復(fù)仇者，是黑暗世界的居民。他在自己和光明世界之間畫了一條線，在線里生活著；但霸道鋼造卻根本無視那光明和黑暗的分別，把數(shù)百萬無關(guān)的平民毫無感情地加以利用——這樣的人，對他來說和魔鬼沒有兩樣。

　　“你用這么嚴密的手段保護著的，到底是什么東西？”

　　“這個嘛——”

　　和以往一樣，霸道鋼造只是露出那謎樣的微笑而已。

　　過了一會，汽車就停下了。

　　霸道邸的本館，是左右伸展開來的四層建筑，裝潢如宮殿般豪華；但這其實連冰山的一角也算不上。克魯佛特和妮亞拉留在地上，其他四人——霸道鋼造、亞米塔奇、阿茲萊德，還有愛爾達，乘著蒸汽驅(qū)動的升降機深入地下。

　　下降了數(shù)分鐘，升降機停止了。一行人在如坑道般昏暗的通道里走著。這條通道延長了很長的距離，最后是死胡同；對著墻壁，霸道鋼造突然念道：

　　“吾乃神眷之人?！?br/>
　　回頭看向用訝異的眼神盯著他的阿茲萊德，他苦笑了一下。

　　“‘吾乃神眷之人’(I am Providence)，這句話是開門的暗語?！?br/>
　　霸道鋼造背后的鐵板墻上浮現(xiàn)出發(fā)光的魔法文字，同時還伴隨著沉重的、機械驅(qū)動的聲響。

　　在墻壁與地板間那越來越大的縫隙后發(fā)出的，是微微的光亮、如低吟般的聲音，以及像是腐爛一樣的厚重氣息。

　　“我保護的是什么東西……阿茲萊德，你剛才這么問過吧？”

　　背對著那光輝，霸道鋼造如此回答。

　　“我要保護的，是這個世界啊。”

　　“魔導(dǎo)研究所”——

　　為了方便而這么稱呼的地下設(shè)施，是由霸道財閥援資興建的、密斯卡托尼克大學(xué)的附屬研究室——雖然在理論上是這樣，但其實只不過是擁有魔導(dǎo)書等詛咒物品的大學(xué)方面，把這些東西委托給霸道鋼造管理而已；這樣說比較正確。

　　——這么說明著的亞米塔奇自己，也是在密大掛職，而卻作為霸道鋼造的左右手，為他全力工作的人。

　　“現(xiàn)在，魔導(dǎo)書、魔導(dǎo)具、邪神的遺物，如此種種——在這個‘特殊資料室’里的，是從世界范圍搜集來的魔法物品。不能放在密大的秘密圖書館里的最邪惡之物，通通在這里保管。”

　　“……嘩。”

　　愛爾達環(huán)顧四周。

　　映入眼中的，的確是最邪惡的景象。

　　擰成螺旋狀、仿佛像舊木頭一樣的骨骼標(biāo)本。會發(fā)出宛如詛咒的言語一樣的聲音的、式樣古怪的革制樂器。以螺旋形的順序?qū)懺谄扑榈氖迳系?、根本看不明白的?fù)雜的象形文字。充滿幻惑之氣、以不可能屬于這個世界的色彩所描畫的繪畫。不知怎么使用，但怎么看都不像是為人類的手而造的工具（一樣的東西）?！瓌傔@么想著，又見到了電報機和鋼筆這種現(xiàn)代文明的產(chǎn)物——但是，雖然看著像是堅硬的金屬所制，卻又像粘土做的模型一樣能隨意拉伸，或像是得了皮膚病一樣表面潰爛，總之那都是不能僅以“怪異”來形容的東西。

　　放在厚厚的玻璃箱中，或者固定在地板上雕刻出來的魔法陣中的、這些不知是什么的東西——在這個房間中漂浮著的危險、壓迫感，以及如同患病一樣的感覺，就是從這些物品中散發(fā)出來的。

　　“請問，這些到底是……”

　　“就像這個東西一樣呀。”

　　霸道鋼造往旁邊一個只到人腰部那么高的圖騰柱上乓地敲了一下。立刻，圖騰柱上的三張臉全都齜出牙齒，像怪鳥一樣發(fā)出尖叫。

　　“呀？！”

　　愛爾達條件反射地向后退去，正好撞到了身后的阿茲萊德身上。

　　“不、不好意思……”

　　趕緊擺出一副正經(jīng)的樣子道歉，阿茲萊德依然面無表情；從他的懷中……

　?。ā?。）

　　響起了一個少女的聲音。

　　被拘束帶捆住的圖騰柱就像要掙脫一樣，喀噠喀噠地動著；又敲了一下它，霸道鋼造聳聳肩。

　　“這個研究所要是忘了鎖門，世界能被毀滅上十回?！?br/>
　　“就是說，這一地區(qū)的結(jié)界不是為了保護什么，而是為了把這些帶來災(zāi)禍的種子封印起來……是這意思吧?！?br/>
　　阿茲萊德問。

　　“是這樣，但又不止于此?！硕嗬小纳裨挘懵犝f過吧？”

　　霸道鋼造張開雙臂。

　　“那盒子里，除了帶給這個世界的災(zāi)難之外，也被放入了希望?！?br/>
　　“希望……？”

　　慎重地和周圍的物品保持著距離，愛爾達開言問道?！跋Ｍ边@個詞，現(xiàn)在看來，似乎是和這個地方關(guān)系最為渺茫的。

　　“是的。那就是人類最后的——”

　　霸道鋼造的話，被拿著懷表的亞米塔奇打斷了。

　　“霸道先生，請再確認一遍情況?！?br/>
　　飛快地走在通道之中，亞米塔奇向霸道鋼造報告著。

　　“從四個月前開始，以‘馬瑙斯神像’中心進行了多次實驗，并以X光、聲納及心靈探測的方式對內(nèi)部進行了調(diào)查?！?br/>
　　“現(xiàn)在用心靈探測是不是太早了點？”

　　亞米塔奇點點頭。

　　“負責(zé)探測的通靈師死了。是下指示的我的過失。”

　　“不，沒注意到這一點的我也有責(zé)任?！w的狀況怎樣？”

　　“死亡后僅十幾秒里，就像碰到高熱一樣，全身的皮膚都出現(xiàn)了灼傷狀的變異。尸檢的結(jié)果，尤以眼球和大腦的癥狀最為顯著——據(jù)此判斷，是與猶格·索托斯⑩或類似的存在接觸過。”

　　“果然……在那像里面，被植進了“無限之心臟”啊?！?br/>
　　“心臟……？”

　　阿茲萊德低身問；在他衣袋中的《阿爾·阿吉夫》回答著。

　?。ā盁o限之心臟”——“猶格·索托斯之投影”之一。如果作為大型儀式的中樞，可以連周圍空間的結(jié)構(gòu)都改變的魔導(dǎo)具。以性能來說，和艾恩的核心“阿爾哈薩德之燈”非常相似。）

　　霸道鋼造接過魔導(dǎo)書的話。

　　“不過，‘阿爾哈薩德之燈’的影響要受限于施法者本人的靈力，而‘無限之心臟’則是直接打開異界之門，把事實上是無限的能源導(dǎo)入到這個世界之中。只要這一個東西就能把地球毀滅，真可以說是神力之源啊?！?br/>
　　對他表示贊同，然后亞米塔奇繼續(xù)說道：

　　“為了防止那力量變得不受控制，我們把它放在還處于試驗階段的‘守護神機關(guān)’之中。但是——怎么了，德雷斯小姐？”

　　“不，沒啥?！?br/>
　　這么說著，愛爾達微笑地回應(yīng)。

　　“真是令人很感興趣的話呢?！?br/>
　　亞米塔奇點點頭，繼續(xù)報告。

　　“但因為在下并不是魔法師，所以無法驗證其效果?，F(xiàn)在必須抓緊時間找出對應(yīng)方法，因此只能依靠霸道先生的個人能力來進行下一個步驟了——”

　　聽著亞米塔奇的話，愛爾達再次皺緊了眉頭。

　　——自稱為魔法師的阿茲萊德和他身邊那個少女(?)姑且不論，霸道鋼造和他部屬的言行，也有著許多不合理和迷信的地方。以自己在過去半年中的經(jīng)驗而言，直視那不可能被解開的繩結(jié)，然后用理性之刃將之一刀兩斷，不正是最該做的事嗎……現(xiàn)在這樣，什么“結(jié)界”啊，“神力”啊的話被他們當(dāng)作理所當(dāng)然似地不斷討論著，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他們前去的地方，是像大教堂一樣穹隆高聳的房間。

　　這里是進行各種實驗的場所，同時，叫作“守護神機關(guān)”的東西也是在這里裝配的——亞米塔奇如此介紹。

　　天花板籠罩在黑暗之中，看不清具體的高度。寬廣的地面也是一樣，只能看出大概是圓形；除了僅有的幾個照明裝置之外，別的控制裝置一概沒有。在這廣大的空間之中，唯見刻滿金屬地板的、復(fù)雜的魔法紋路。

　　——不，大概在房間中央的位置，有著一個東西。

　　高約一米、直徑約三米的圓形臺座。

　　那上面安放著一個很眼熟的物體。

　　是霸道鋼造從大英博物館偷出、“暗夜黎明團”拼命想要得到、而被亞米塔奇極機密地運到這里的，“馬瑙斯神像”。

　　就在看到它那災(zāi)禍之形的瞬間。

　　——唰——

　　愛爾達突然感到一種像是空間產(chǎn)生變質(zhì)一樣的感覺。和當(dāng)時在博物館時的感覺相同——不，在研究所這未明的氣氛中，這感覺更加強烈了。

　　“從現(xiàn)在開始要將‘無限之心臟’激活，然后將之再度封印?！?br/>
　　霸道鋼造等人站在貼近墻壁、地板上的紋路形成圓形的一塊地方。這是特別強化了對魔法防御的防護陣。

　　“準備好了嗎？——那么，開始吧。”

　　亞米塔奇對著墻壁上的傳聲管發(fā)出指示。

　　“升壓子展開?！?br/>
　　隆——伴隨著沉重的機械聲音，臺座上冒出了許多金屬柱。那是表面光滑，而邊緣如刀刃般鋒利的細長立方體；那一根根伸出的樣子，就像是環(huán)坐于此的人一個個站立起來一般。

　　很快，所有的金屬柱都伸到了約兩米高。它們就像是巨大齒輪的一個個齒，或者古人遺留下來的巨石陣一樣，環(huán)繞著“馬瑙斯神像”。

　　“星宿位置設(shè)定為第八月的第一天?！?br/>
　　金屬柱各自或伸或縮地變換了高度，刻著咒文的一部分地板也開始如星象圖般轉(zhuǎn)動，轉(zhuǎn)到一個特定的位置后停下。

　　霸道鋼造用左手翻開《機械語譯本》，右手在書頁表面撫摸著。記載在打孔卡片上的內(nèi)容，像電報一樣被讀取出來。


　　　　“置身于黑暗虛空之異界者

　　　　　請現(xiàn)身于大地之上

　　　　　吾向汝奉以懇愿

　　　　　留身于時空遙遠之彼方者

　　　　　請將吾之懇愿聽聞”


　　霸道鋼造開始吟出咒語之后，室內(nèi)危險的氣氛越來越濃了?？淘诘匕濉⑴_座和金屬柱表面的紋路，開始發(fā)出青白色的光輝。

　　“機關(guān)啟動。開始計時。十五轉(zhuǎn)。”

　　隨著亞米塔奇的命令，臺座周圍的柱子開始轉(zhuǎn)動了。以約四秒鐘轉(zhuǎn)一圈的速度，緩慢地旋轉(zhuǎn)著。

　　在旋轉(zhuǎn)的同時，那些柱子還一個個地，以獨特的規(guī)律變換著高度，表面的紋路也同時改變。在規(guī)則的驅(qū)動音的伴奏下，這光景就像是異形之巨人的輪舞一般。


　　　　“汝身即為‘門’之匙鑰

　　　　‘道路’上的‘道路的開放者’”


　　“三十轉(zhuǎn)?！?br/>
　　底座的旋轉(zhuǎn)速度加倍了。

　　這時，和機械運轉(zhuǎn)的聲音不同，響起了一種如囈語般的聲音。那些金屬柱像音叉一樣，開始與這聲音產(chǎn)生共鳴。

　　噗……

　　從“馬瑙斯神像”的胸前，浮出了一個像泡泡一樣的東西。

　　它放射出不可思議的彩虹色光芒，像肥皂泡一樣浮上空中，停在神像的頭頂。


　　　　“EZPHARES

　　　　　OLYARAM

　　　　　IRION-ESYTION

　　　　　ERYONA——”


　　“六十轉(zhuǎn)。”

　　接下來，第二個、第三個“泡泡”也開始浮現(xiàn)出來。

　　然后，是七個、十三個……數(shù)量無可計算。

　　那些球體像是有生命一樣，規(guī)律地脈動著、膨脹著，越來越多、越來越大。球體和金屬柱、以及它們各自之間，開始有電弧飛閃而過，就像是一臺巨大的發(fā)電機。

　　“什……什么啊，這些東西？”

　　愛爾達看著周圍的人。霸道鋼造和亞米塔奇都在忙自己的事，無暇他顧；她猶疑一下，然后怯怯地拽住了阿茲萊德外套的袖子。


　　　　“OREA

　　　　　ORASYM

　　　　　MOZIM!”



　　“一百二十——”

　　飛速旋轉(zhuǎn)的列柱，看起來已像發(fā)光的圓筒一般。

　　在圓筒的上空，一個怪異的存在開始顯現(xiàn)出來。

　　它大概有二十多米高。波動著、翻滾著、脈動著、旋轉(zhuǎn)著、分裂著、融合著——每一秒鐘都在不停地變換色彩和亮度。那是從極巨大到極微小的空泡的大群，從圓筒里，異形的泡沫不斷向空中涌出。

　　那些空泡，每一個都是一條通往異次元的門戶。有極灼熱的、有極寒冷的、有充滿劇毒的，還有許許多多連形容也不可能的、極端的世界，都在那些空泡的連接之中。

　　異形之神的鼓動，在寬廣的室內(nèi)震蕩著。中央的裝置，乃至這個房間全體，好像都變成了一個跳動著的巨大心臟。

　　跳動的速度越來越快。這時，在那無數(shù)泡沫的表面，火焰、冷氣、嘲笑的低語、以及精神的波動——各種各樣不可能屬于這個世界的東西開始冒出。

　　“霸道——？”

　?。ò缘冷撛欤旖K止儀式！再下去就太危險了！）

　　然而，霸道鋼造依然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那個存在，繼續(xù)吟唱：


　　　　“一生萬物

　　　　　萬物歸一

　　　　　將一切置于‘無限’之中！”


　　空間崩潰了。

　　從次元的裂縫中，渾濁的異界怒濤奔涌而出。一層、二層、三層——描繪在地板上的七重圓形法陣，無法承受負荷，逐一地被沖破了。

　　“呀啊??？！”

　　把愛爾達護到背后，阿茲萊德向前踏出一步，右手中的手杖變成“巴爾塞偃月刀”，防御咒文從刀身上浮現(xiàn)。

　　同時，他懷中的魔導(dǎo)書《阿爾·阿吉夫》的紙頁飛出，瞬間變化成少女的形體，和阿茲萊德一起展開防御陣勢。

　　另一方面，霸道鋼造和亞米塔奇卻絲毫沒有退縮。亞米塔奇的表情冷靜而沉著，而在霸道鋼造的臉上，則浮現(xiàn)出無懼的微笑。

　　“霸道——??？”

　　四層、五層、六層——就在那最外層護壁將要被沖破的一刻，霸道鋼造朝前方伸出右手，面對猛撲而來的混沌的浪濤，大叫：


　　　　　“CALDULECH! ——DALMALEY! ——CADAT!!”


　　狂亂無序的混沌，在那一瞬間，像具有自我意志的生物一樣，突然靜止了。

　　然后——

　　“逆轉(zhuǎn)！”

　　隨著亞米塔奇的號令，臺座開始逆向反轉(zhuǎn)?？罩械那蝮w群所發(fā)出的強烈壓迫感消失了——不，就像是被吸回去一樣，開始急速減壓。正在旋轉(zhuǎn)的列柱被那力量帶動，開始逆向旋轉(zhuǎn)。

　　以可怕的壓力涌回內(nèi)部的球體們，瞬間之中，宛如一群太陽般，發(fā)出眩目的光芒，然后一齊消失了。被解放出來的光、熱、聲音、以及其它種種混沌的構(gòu)成物，也全部被吸入那旋轉(zhuǎn)的圓筒之中。

　　喀咻——

　　臺座的旋轉(zhuǎn)停止，列柱一齊降下。

　　而“馬瑙斯神像”依然像沒事一樣立在臺座的中央。

　　不過——那不羈而狂亂的巨大存在的感覺，還暫時地和金屬燒焦的氣味一起，殘留在黑暗的靜寂里。

　　“很好，這樣就完美了?！?br/>
　　霸道鋼造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額上汗水涔涔而下。

　　“‘守護神機關(guān)’足以承受直到第七階段的展開。和預(yù)想的一樣，發(fā)現(xiàn)‘無限之心臟’，并且可以用通常的封印儀式加以應(yīng)對?！?br/>
　　“您這么說，我就放心了?！?br/>
　　用像以往一樣冷靜的語調(diào)回答的亞米塔奇，肩膀也稍稍垂了下來。他在這半年中，對霸道鋼造寄存在這里的這個名為“馬瑙斯神像”的炸彈，只能摸索著加以管理而已。

　　“……確實有點吃驚呢?！?br/>
　　在阿茲萊德身旁，阿璐低語道。

　　“嗯……那‘無限之心臟’的力量，大概足以與艾恩匹敵了?！?br/>
　　“不止如此。剛才那正在成長的‘門’，竟能被霸道鋼造壓制下來，這才真是令人驚訝。那家伙使用的法術(shù)和在我之中記載的法術(shù)并無不同，在那種情況下，通常差不多是一定會失控的。”

　　阿茲萊德看著那臺座。

　　“也就是說，那個機械的祭壇，有著特別的力量是吧。”

　　“——正是這樣?！?br/>
　　霸道鋼造插進魔法師和魔導(dǎo)書之間的對話。

　　“「銀鑰守護神機關(guān)」⑿。是為了使魔法儀式無人化和高速化而制造的裝置，現(xiàn)在還在實驗階段。一旦它完全機械化，那么就可以不再受限于施法者的能力，而能如字面上所示地，使用無限的力量?！?br/>
　　“愚蠢啊……徒然地玩弄‘門戶之神的鑰匙’的人，一定會遭到無比悲慘的結(jié)局的?！?br/>
　　“愚蠢也好什么也好，為了達到目的，這是必須要冒的風(fēng)險?！?br/>
　　“你說‘目的’！”　　

　　剛才一直抓著阿茲萊德衣角的愛爾達，現(xiàn)在一下子直起腰來。

　　“霸道鋼造一切行動的基礎(chǔ)，這是這次取材活動中最重要的主題了——請問，那‘目的’是什么呢？”

　　“百聞不如一見?！?br/>
　　霸道鋼造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轉(zhuǎn)過身去。

　　“走吧。接下來就是最重要的節(jié)目了?！?/p>

　　從魔導(dǎo)研究所再往下，就是霸道邸的最深處。在比剛才的“實驗室”不知要廣闊多少倍、宛如造船場一樣的巨大空間的中央，那個東西就在那里。

　　“這、這是……”

　　愛爾達大張著嘴，望向天花板。

　　在她視線的盡頭是——

　　鋼鐵的骸骨。

　　如果沒有生命的東西都能被稱為“骸骨”的話，那么愛爾達的感覺就不能說沒有理由。

　　在這里，有著一座高度在十層樓以上的、塔一樣的建筑。一個巨大的人形，在脖子和背部上有許多支點，從天頂用起重機吊起來，俯面向下，手足都耷拉著——那是人形的東西最自然的“無力”狀態(tài)，那樣子，給人一種像是胎兒和吊死的尸體混合的，奇怪的印象。

　　這個東西給人以“死亡”的感覺，并不只是因為姿勢。身上散裝著厚重的鋼鐵鎧甲，但它全身的七成以上，是暴露在外的、仿佛人類的骨骼和復(fù)雜的機械裝置，仿佛一具把內(nèi)臟都拉出來展示的人體標(biāo)本。

　　而且，正在這具鋼鐵身軀周圍的腳手架上工作著的，是許多小小的人類——不，那是因為那個身軀太大了——他們正在那體內(nèi)更換和檢查著種種部件。那樣子，使人聯(lián)想起鉆在動物尸體里的螞蟻和蛆蟲。

　　總的來說，就像是以無機物來表現(xiàn)的、以死亡和腐爛為主題的前衛(wèi)藝術(shù)品一樣，給人一種陰森可怕的印象。

　　“這個——是什么東西??？”

　　愛爾達嚴肅地看著霸道鋼造。

　　“果然……是鬼械神啊。從亞利桑那運來的，就是這個吧?！?br/>
　　旁邊的阿茲萊德低語道；愛爾達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了。

　　——果然，連這種東西也是這家伙的朋友嗎。

　　說回來，這個奇怪的仿佛死了一樣的巨人，不知為何，和這個自稱為魔法師的阿茲萊德操縱的巨人“艾恩”有一種相似的感覺。反正，是同一類的東西吧。

　　“唔。小姐，給你介紹一下。”

　　對愛爾達的表情毫不在意，霸道鋼造向那骸骨重重地揮了一下手。

　　“這就是鬼械神‘Demonbane’?！?br/>
　　隆——

　　工場里的空氣震顫著。

　　就像是回應(yīng)霸道鋼造的呼喚般，那身軀抖動了。正在執(zhí)行作業(yè)的工人們飛快地退開。

　　支撐著那巨體的鐵鏈和腳手架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從巨人的心臟部位，一個汽缸一樣的東西向全身放出一股光波，直到四肢的末端才消失。

　　“活……是活的嗎？”

　　非科學(xué)的感想脫口而出；霸道鋼造不禁輕笑了。

　　“還不能算是活的呢?！?strong>他就是人類最后的希望、阿卡姆之子，這個世界的守護者——也是我的‘目標(biāo)’。無論是阿卡姆市還是霸道財閥，一切的一切，全是為了它而存在的?！?br/>
　　“「斬魔者」(Demonbane)嗎。名字倒是很勇壯呢?！?br/>
　　阿璐看著再度無力地垂下手足，被吊在那里的巨人。

　　“不過，在工場里制造的鬼械神……還真奇特啊?！?br/>
　　從工場里的情況來看，這里至少已經(jīng)有好幾個月在進行同樣的工作了。本來通過“機神召喚”的術(shù)式就能在瞬間組合、術(shù)式一被解除就會當(dāng)場分解的鬼械神，卻要花上幾個月——恐怕應(yīng)該是幾年的時間，用物理的方式給組合起來，這種行為，到底有什么意義呢。

　　對于阿璐的疑問，霸道鋼造說道：

　　“Demonbane嚴格來說并不是以魔法造出的鬼械神(Deus Machina)，而是模仿鬼械神造出的機械人偶(automaton)。雖然材料的制作有一部分需要用到煉金術(shù)，但每一個零件都是由現(xiàn)實世界的物質(zhì)構(gòu)成的。而且，作為它的動力源的，就是安裝在胸部的‘銀鑰守護神機關(guān)’。它會像機械一樣，源源不絕地從異界汲取能量——這是什么意思，你明白吧？”

　　“咦？這、這是……”

　　突然被問到的愛爾達就像被潑了一盆冷水一樣不知所措；阿茲萊德代她回答。

　　“就是說……這臺鬼械神并不需要施法者提供靈力就能活動?！?br/>
　　“對。當(dāng)然控制機體還是需要魔法師的能力，但并不會損耗他的生命——毋寧說，還會補強他的生命。無論多少小時、多少天，理論上可以實現(xiàn)近乎永久的運作?！?br/>
　　“能永久運作的鬼械神……？”

　　阿璐的眉頭擰成一團。

　　“怎么可能……那簡直就是跟神一樣了。要是這種東西確實存在的話，這個世界的常理就全被扭曲了。”

　　“世界已經(jīng)開始扭曲了?！?br/>
　　霸道鋼造這樣說。

　　“《阿爾·阿吉夫》，難道你沒有注意到嗎。你們一直在阻止的‘暗夜黎明團’的活動，只不過是世界規(guī)模的異變的一角而已。這幾十年間尤為明顯：各種怪事件頻發(fā)、不知多少個魔法社團在暗中活動、以及異形之眷屬的作惡——這些都是預(yù)兆啊。以后……大概也就是再過不到三十年的光景，世界就會出現(xiàn)決定性的變化。把現(xiàn)實世界和彼岸世界隔絕開來的墻壁將崩毀，解脫了枷鎖的混沌將蹂躪人間，‘怪異的世紀’就從此開始了啊。”

　　“不用你廢話。為了阻止那種情況出現(xiàn)，我們不是一直在戰(zhàn)斗嗎?！?br/>
　　“繼續(xù)著這不為人知的孤獨的戰(zhàn)斗，燃燒自己的生命，拯救世界——嗎。真是高尚啊?！?br/>
　　霸道鋼造的話里充滿了嘲諷。

　　“如果能像現(xiàn)在一樣，也倒好了。但是，一個人類的力量終究是有其極限的。以低級神的眷族和從次元裂縫里出現(xiàn)的那些家伙作為對手還算可以，但是，如果直接面對「舊日支配者」⒀的話，恐怕人類的靈魂在那一瞬間就會被當(dāng)場燒光吧?！?br/>
　　“那種事怎么可能……”

　　“不光是那種事，我還知道更多呢。”

　　這時，在無言以對的阿璐身邊，阿茲萊德開口了。

　　“所以我要和魔導(dǎo)書訂立契約。”

　　“但是，擁有那么貴重的才能的魔法師要是隨隨便便死了，豈不就毫無意義了？”

　　“你說什么……??？”

　　阿璐那翡翠色的眼眸里，出現(xiàn)了一線兇光。

　　“不用多說了。你們的鬼械神‘艾恩’，在這之前，連一百年的戰(zhàn)斗都堅持不下來。如今我們需要的，是能在永無止境的戰(zhàn)爭中一直戰(zhàn)斗下去的，無敵的、不滅的人造之神啊?！?br/>
　　“哼，口氣倒不小?！?br/>
　　阿璐指向Demonbane。

　　“憑這贗品就想做到這些嗎？”

　　“是還在偽造中的贗品啊。”

　　霸道鋼造繼續(xù)說道。

　　“說到底，鬼械神并不是為人類而制造的。它們的本質(zhì)，是把非人間的理論在人間顯現(xiàn)，而施法者為了適應(yīng)它，必須要讓自己也化成非人的存在，于是他就會承受沉重的負擔(dān)，最后把生命消耗殆盡而死。即使你和艾恩也是一樣。但是Demonbane不同；它是這世界上唯一的，為人類而制造的鬼械神?！?br/>
　　“哼，那又如何——”

　　“——太棒了呀！”

　　一直聽著這些神神怪怪的交談的愛爾達，突然拍了一下手。

　　“也就是說，這個巨人的使命，就是跟我們以前遇到過的那些怪物和怪事對抗，把它們?nèi)框?qū)逐，是這樣吧？”

　　愛爾達叉腰看著那鋼鐵的巨體。

　　——以機械的力量毀滅魔道的“科學(xué)之巨人”。這么想來的話，剛才那怪異的第一印象就變得薄弱了，現(xiàn)在她覺得這有生命的巨大骨骼實在是值得信賴的東西。再加上能把那個自稱為魔法師的家伙所開的，怎么看都像是騙人的飛空巨人在技術(shù)上重現(xiàn)，而且更有可能是超過那東西的力量——光憑這一點，就已經(jīng)是棒透了。

　　“哼哼……別人是絕對想不到的，這張有著像骸骨一樣的臉的家伙，其實是一個俊男呢。啊，由霸道先生你所驅(qū)動的這智慧之巨人，不管是恐龍也好魔法師也好，全都咚梆一下被干掉的景象，已經(jīng)在我眼前浮現(xiàn)出來了呀！”

　　阿茲萊德無視氣息凌亂，交握雙手，一個人自言自語著、什么都聽不進去的愛爾達，轉(zhuǎn)向霸道鋼造。

　　“就算這臺鬼械神真象你說的那樣，跟我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我只為我自己而戰(zhàn)?！?br/>
　　“關(guān)系大了，阿茲萊德。與魔物戰(zhàn)斗是你的使命，而這就是你完成使命的唯一手段。這樣，你所選擇的道路只能有一條?！?br/>
　　霸道鋼造背對Demonbane，雙手大大地張開。

　　“讓我們一起來守護這‘神之胎盤’，阿卡姆市……然后，乘著完成的Demonbane戰(zhàn)斗！”

　　“??？”　　

　　“你想要……”

　　愛爾達和阿璐同時叫出聲來；阿茲萊德沒說什么，但依然掩藏不住那驚訝的神情。

　　“Demonbane需要由魔法師來操縱。而操縱者的能力當(dāng)然是越強越好。這樣的話，除了‘《死靈之書》之主’以外，再沒有別的選擇了。”

　　霸道鋼造正面看著阿茲萊德，表情非常認真。

　　“阿茲萊德，世界就由你來守護了?！?br/>
　　“不?！?br/>
　　阿茲萊德當(dāng)即回絕。

　　“我不想和你一起戰(zhàn)斗?！?br/>
　　“為什么呢？是為了自己的復(fù)仇嗎？”

　　霸道鋼造皺起眉頭。

　　“但是，你再這么下去，力量用不長的。你應(yīng)該比誰都明白這一點?！?br/>
　　“我不喜歡你的做法。就是這樣?！?br/>
　　這么說著，阿茲萊德看了看愛爾達。

　　“干、干嘛??？”

　　阿茲萊德沒有回答她。

　　“戲演完了吧……我走了?！?br/>
　　這么說著，他轉(zhuǎn)過身去。

　　在那穿著禮服的身形后小跑著跟上去的阿璐，啪地一下變回紙頁，以魔導(dǎo)書的形態(tài)收回到亞斯拉德手中。

　　霸道鋼造稍稍向亞米塔奇示意。他點了點頭，追向阿茲萊德。

　　“讓我?guī)降孛嫔先グ伞！?br/>
　　回望著Demonbane，直到阿茲萊德的腳步聲已經(jīng)聽不見了，霸道鋼造才嘆出一口氣。在那一瞬間，他的肩膀似乎無奈地垂了一下。

　　“……真是的，在想什么啊，那家伙！”

　　面對阿茲萊德離去的門口，氣呼呼地望著他消失的愛爾達，用鼻子哼了一下。

　　“霸道先生，對那個連這么好的機會都推掉的家伙，不必在意呀！看我奧古斯特·愛爾達·德雷斯把那本《鋼之巨人——霸道鋼造令人驚訝的使命（暫定名）》出版、公之于眾后，全世界就都會理解您的做法，毫不吝惜地來協(xié)助您了。就是這樣，對……魔法師？什么啊，幾百個幾千個的，要多少有多少，也都會聚集過來呀！”

　　“不……他說得有道理?！?br/>
　　“對，對，是這樣。說到底那就是個不合群還愛擺架子的家伙，肯定是特愛擺臭架子的人沒錯。什～么‘我不喜歡你的做法’呀，真是的，那個像烏鴉一樣的奇怪家伙要是碰過一下這個又大又強（如果習(xí)慣了的話）又帥氣的Demonbane——咦，您剛才是說‘他說得有道理’嗎？”

　　“其實，我的做法的確有問題。需要反省啊?！?br/>
　　霸道鋼造背對著她，撓撓腦袋，然后再度看向Demonbane。

　　“小姐呀，采訪到此為止了。你回倫敦去吧?！?br/>

　　“……?。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