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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上學(xué)姐的家位于道路狹窄的住宅區(qū)，現(xiàn)在是周日下午，時間也不是很晚，路上卻完全看不到人。

“話說回來……”松倉把手插在口袋里走著，突然開口說，“虧你記得那些東西?！?/p>

“圖書館也有數(shù)學(xué)類的書嘛?！?/p>

對話在此中斷了一下。

初夏的風(fēng)還有些涼，兩旁民宅的石墻里面已經(jīng)開出了繡球花，附近一帶都靜悄悄的。

我有一件事還沒想通?！陡怕收摳耪f》代表的數(shù)字是417，但保險箱轉(zhuǎn)盤上的數(shù)字是0到99。

“保險箱的密碼是二位數(shù)，或許要用到的只有41吧。”

松倉一聽就笑著回答：“不對，三位數(shù)都需要，因為打開保險箱的方法是‘把轉(zhuǎn)盤轉(zhuǎn)六圈，經(jīng)過41六次，第七圈停在41’?！?/p>

“哦？我都不知道?！?/p>

“往右轉(zhuǎn)或往左轉(zhuǎn)也是重點?！?/p>

“原來如此。該往哪邊轉(zhuǎn)呢……”

“你看看這個，這是書柜上排放的順序?！彼蓚}從口袋里拿出一張小紙片，上面有他工整的字體所做的記錄。

內(nèi)山和典《日本的觀光·世界的觀光——超越“旅行代理店”》

佐藤俊夫《概率論概說》

浮田夏子《簡明商法》

狹川信《今日放牧業(yè)》

原來如此。

“既然有四本，那就是四枚座了？轉(zhuǎn)動的方向也知道了，接下來只要照著書的排列順序來轉(zhuǎn)就好了吧？”

“應(yīng)該吧，只要學(xué)姐她們沒有動過這些書的位置。”

他的話中依然帶著刺。

我和松倉是今年四月才認識的，所以我不敢說自己多了解他，但他今天真的有些奇怪。一開始我以為他只是懶得挑戰(zhàn)根本不確定能否破解的密碼，但如今已經(jīng)找到破解法了，他還是一副不痛快的樣子。

我忍不住問了：“你為什么不告訴學(xué)姐？”

松倉稍微挑眉。

“嗯？你很在意嗎？”

“這個嘛，多多少少啦?！?/p>

我正要說出密碼的破解方法，松倉就拉我出來，不讓我說下去。我看得出松倉的用意，但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松倉無神地抬頭仰望。天空飄著幾朵積云。

“我本來想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說的……算了，也罷?！?/p>

“你果然有話要說。當(dāng)場說不就好了嗎？”

我嘴上這樣說，但我也知道松倉保密至今的理由，他不想讓浦上學(xué)姐聽到。松倉沒有轉(zhuǎn)頭看我，他面無表情，好不容易開口說話時，語氣也是淡淡的。

“喂，堀川，你知道浦上學(xué)姐為什么會來找我們嗎？”

“她不是說了嗎？是因為我們破解過《黑手組》的密碼?！?/p>

“我不是這個意思。那我換個問法好了，她為什么不去找鎖屋？”

“鎖屋？”

“我說的不是煙火，而是專門幫人開鎖的行業(yè)。如果把鑰匙鎖在車子里，或是出去旅行時弄丟了家里的鑰匙，都可以打電話請他們來開鎖……就連忘了密碼的保險箱也可以找他們來開?！?/p>

注5：日本人賞煙火時會喊出“玉屋”“鎖屋”的喝彩聲，其由來是江戶時代煙火商的屋號。

他講得好像很有經(jīng)驗的樣子。我先前完全沒想到這一招，聽松倉這么一說，覺得確實很有道理。不過……

“學(xué)姐或許只是沒想到要找他們吧?！?/p>

“浦上學(xué)姐和我們一樣是高中生，或許不知道有幫人開鎖的職業(yè)，但是剛才端茶出來的是學(xué)姐的姐姐，你去廁所時學(xué)姐的母親也跑來看情況，她們當(dāng)然知道學(xué)姐找我們來做什么。難道你覺得她們?nèi)胰硕紱]有想到要請專人來開鎖嗎？”

我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

“這個……或許是因為要花錢吧。如果是我們打開的，就不用付錢了?！?/p>

“要是她們真的有這種打算，可真是令人不愉快。不過那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松倉沉默了一下，他的疑問不只是這樣，“說到廁所，學(xué)姐不是帶你去了廁所嗎？你們后來一起回來，也就是說，學(xué)姐一直等著你上完。她為什么要這樣做呢？你像是笨到?jīng)]辦法自己回來的人嗎？”

“因為她比較親切吧?！?/p>

“這樣啊。那你們一走，她母親就跑過來，又該怎么解釋？當(dāng)時學(xué)姐還問‘姐姐呢’，可見她們早就安排好了，本來是她的姐姐要來的。為什么她們要事先安排這種事？”

“這個……”

我想了一下，好不容易想到一個答案：“因為書房里有保險箱啊。就算是學(xué)弟，她們還是擔(dān)心我們會偷偷拿走里面的東西吧。”

松倉立刻反駁說：“若是這樣也很令人不愉快啊。不過這樣說不通啊，如果她們只是不想讓我們獨自待在書房，為什么學(xué)姐要等你上完廁所？若是為了看守保險箱，只要盯著我就行了吧？”

他繼續(xù)爭論：“再來就是那箱子里的東西。學(xué)姐過世的爺爺說過‘長大以后就會知道’對吧？你想到的破解法非常高明，我覺得多半沒錯……不過那是‘長大以后就會知道’的事嗎？你為什么會知道417這個數(shù)字？因為你是大人嗎？”

松倉當(dāng)然知道答案。

“不，因為我是圖書委員。”

“就是說啊。我媽也是大人，但別說是417，她連913都不知道。照這樣看來，爺爺那句‘長大以后就會知道’并不完整。這就表示……”

梔子花的香味飄來。帶著濕氣的暑熱之中吹來一陣微風(fēng)。

松倉的側(cè)臉上依然沒有表情。我突然覺得他和我一樣是高二學(xué)生這件事很不自然。我只想讓這個星期天恢復(fù)成平凡無奇的一天，接受天真無邪的學(xué)姐的邀請和朋友一起玩樂的一天。我明明不這么想，還是忍不住地說：“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松倉一句話就把我堵了回來：“你真的覺得是我想太多？”

不是。

松倉停下腳步，他沒有看我，而是盯著自己的腳邊喃喃地說道：“這件事本來只是一段溫馨的佳話，只是爺爺跟疼愛的孫女玩的小游戲，但現(xiàn)在事情不同了，這已經(jīng)不是說給孩子聽的玩笑話，而是更嚴肅、更貪婪的故事。堀川，那個家發(fā)生了一些問題。我們最好還是不要跟別人家的保險箱扯上關(guān)系。”

“所以你才故意不讓我告訴學(xué)姐？”

“是啊。”

我想起浦上學(xué)姐的表情。她是個開朗活潑的人，臉上經(jīng)常帶著戲謔的笑容。貪婪……有嗎？

“既然你覺得這是個貪婪的故事，為什么還會答應(yīng)幫忙？你大可直接拒絕，根本不必在星期天專程跑這一趟吧？”

松倉笑了，像是抑制不住地苦笑：“我也沒辦法啊……你喜歡浦上學(xué)姐吧？”

“沒有啊。”

“學(xué)姐也看得出來。就是因為看得出來，所以她知道她說什么你都會聽。旁邊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哦，堀川?！?/p>

還不至于到“喜歡”啦，我只是有點羨慕她的活躍和開朗。

“看到朋友被壞女人欺騙，當(dāng)然想要做些什么嘛?！?/p>

我思索著該怎么回答，想要反駁松倉，但我什么話都想不出來。我應(yīng)該幫浦上學(xué)姐辯解說她不是壞女人嗎？

而我最后說出來的是：“你說她們家發(fā)生了一些問題？”

“是啊?！?/p>

“有什么問題？”

松倉轉(zhuǎn)移了視線。我還以為他不想回答，但事實并非如此。他盯著街角的自動販賣機說：“哦，正好?！?/p>

他走到自動販賣機前，拿出零錢。寶特瓶發(fā)出“哐當(dāng)”的聲音掉下來，松倉拿出來丟給我。

“你看?！?/p>

那是一瓶冰涼的爽健美茶。

“什么？”

“你喝喝看。”

“干嗎??？”

“別管這么多，你先喝啦。”

我實在搞不懂他想干嗎，但還是乖乖地照他的話喝了。熟悉的味道，沒什么特別的……我本來是這樣想的。

舌頭突然有一種觸電的感覺，這不是因為飲料里有什么異物，而是因為我的驚訝蔓延到了舌尖。

“這就是那個吧？”

我盯著手中的寶特瓶，喃喃說著：“這是怎么回事？”

松倉拍拍我的背，說道：“我有話要告訴你，邊走邊說也無所謂，總之，你聽好了，我會徹徹底底地跟你解釋清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