鸛雀樓遐思
晚風拂來,夕陽西下,遠山如黛,大河搖醉。鸛雀樓,漸漸地披上了蟬翼般的金紗,飄渺于唐詩的云蒸霞蔚之中……
我是踏破風煙的行者,從遠方走來,披一身落日的玄黃,足跡疊加在詩人的足跡上。登上一層樓,想要看那“白日依山盡”;又登一層,想要望見那“黃河入海流”;再登一層,似乎聽見有人,佇立在鸛雀樓上,一嘆一唱,吟誦那首經(jīng)典的絕句?激蕩的風,鼓起我的衣衫,撩撥我的眼眸,卻不見當年王之渙的身影?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我無法想象鸛雀是一種什么樣的鳥,膽怯或者不膽怯,優(yōu)雅或者不優(yōu)雅,我都無從知道。惟一可以肯定的是,它們曾經(jīng)在黃河洲頭成群棲息,或呢喃輕語,或梳理羽毛,或爭斗相啄,或盤旋飛舞……倏爾一只鸛雀,撲騰一聲,振翅而飛,像閃電般俯沖河面,銜起一條碩大的黃河鯉魚,驚起層層漣漪,然后飛起,遠去……
在某個清晨或黃昏,駐守蒲州城的北周將軍宇文護,也許看到了鳥魚相殘的一幕,若有所思,內(nèi)心有了一種危機感。北周的地盤實在是太小了,小的像一粒彈丸,就像諸侯列國嘴邊的肉屑,只要一有戰(zhàn)事,蒲州前有悍敵,后臨黃河,立時就身陷絕境。城中百姓憂郁的眼神和恐慌的情緒,更令大將軍憂心忡忡,夜不能寐,該如何是好呢?
建一座了望樓吧!也許是黃河中的洲上成群起飛的鸛雀,吸引了大將軍迷茫的視線。登高一望,敵軍稍有風吹草動,也可以未雨綢繆,這也算是對百姓的一種安撫吧!火把照亮了夜空,斧鋸聲響徹黃河岸畔。終于,一座巍峨的高樓立在河中的洲渚上了。起個名字吧,此時鸛雀翔舞的歡鳴聲,提醒了大將軍,就叫鸛雀樓吧!芳名鵲起,天地山水共悠悠……
如果說是北周宇文護給了鸛雀樓軀體和血肉,那么大唐的王之渙則是給鸛雀樓注入了思想與靈魂。(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王之渙來了,路過蒲州去長安。也許是走累了,便在蒲州歇歇腳,小住數(shù)日。也不知是什么季節(jié),權(quán)當是清秋之日吧!一個晴朗的傍晚,他信步出城,登上了鸛雀樓。一軸風煙畫卷,袒呈肺腑 ……
巍峨的中條山綿延起伏,從東北向西南逶迤而去,在山的盡頭處正與徐徐下降的太陽會合,晚霞似火,落日熔金。王之渙望著那落日銜山、水天相接的瑰麗景象,不覺已陶醉其中了。是的,太陽就將要漸漸收去它的余暉,落到大山后面去了,但一瀉千里的黃河,還將以她的雷鳴般的轟響和一往無前的力量,滾滾向前,奔流到海不復回。此刻,詩人久宿的大志,開闊的胸臆,激蕩的詩情,在此時噴涌而發(fā),抖擻而出……
追求是什么,追求就是站在更高處,看得更遠些。一記高歌,一腔雅唱,聲情并茂,直上云霄,撞破歷史的混沌,飄逸于黃河兩岸。欲窮千里目,是不能舍棄的心靈渴盼;更上一層樓,是夢想花開的生命向往。前方的風景,前方的世界,總會被疊翠的山巒遮擋。只有決不放棄,步步向上,浮生萬象,榮辱浮沉,也不過是生命的舒張罷了。
穿越時光的風沙,我跟隨著王之渙來到了盛唐。這位少年時即窮遍經(jīng)典的才子卻一身潦落,雖出身太原的名門望族,到他時卻已世事維艱。查遍他的生平資料,少年時的經(jīng)歷無從考據(jù),可是最終他卻選擇了小小的衡水主簿這一小吏之職,即便是做個衡水小吏,都因人譏讒而歸隱田園。身在盛世,他沒有感到盛世的激揚,卻飽嘗了人世的冷暖,最終,學著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掛冠而去,遁跡江湖 ……這一隱就是十五年,這十五年,有多少次再次擊劍悲歌無人知曉,匣中寶劍依然寒光依舊,可是,雙手卻已漸漸顫抖,沒有了拔劍出鞘的勇氣……
唐朝已經(jīng)很久遠了,但王之渙不遠,在鸛雀樓。 我一個口形,就輕易完成了與詩人的對接。每一次詠誦這首詩,總是有不一樣的感動,可是仔細尋思,卻總是找不到到底是什么讓自己深陷其中,是意境的開闊深邃還是哲理的明白通曉,我無法言說。就是那一種感覺,那一種屬于中國人的特有的血統(tǒng),無論你身處何地,當你讀到這樣的詩時,血液中流淌的文化的因子便會翻騰跳躍,讓你無法自已。
斯樓、斯人、斯景,我不止一次地拷問自己,如果我是王之渙,走下這樣的詩句后,是一吐為快的暢快,還是獨上高樓的愁悵?且更上層樓,樓上的風景更美,樓上離天空更近,摘顆星星,摸摸月亮,把人生的理想交給那閑云一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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