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奎東公社,1966》(4首)
《在奎東公社,19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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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shí)候父親還活著
通往王圍子的20里雪路印滿車轍
生產(chǎn)隊(duì)的粉坊在冬天忙活著
漏粉、打瓢、曬凍干粉(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劈劈剝剝,火焰從巨大灶塘竄上晴空
那時(shí)四舅爺還健在,坐在炕頭吧嗒煙袋,有滋有味
大姑一家在張羅晚飯:撈小米飯削土豆皮
廚房里搞得熱氣騰騰
生產(chǎn)隊(duì)剛出生的馬駒在草垛邊撒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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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即使再回到奎東
也沒人認(rèn)得我,記得昨天
連我也找不到幾絲往昔舊影——
北大荒雪野無際,雪兆豐年
那時(shí)偶爾還有狼
在覬覦集體的羊群
該到蒸“年豆包”的臘月了,春節(jié)將至,紅絲飄飄
所有村莊描繪著年關(guān)將至的喜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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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奎東公社,今為奎東鄉(xiāng),隸屬于黑龍江省依安縣)
(2008,10,14,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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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寒,1966年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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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我,世上已再?zèng)]人紀(jì)念他
一個(gè)“地主分子”的黃昏
一個(gè)遭人唾棄、白眼者
一個(gè)比農(nóng)民還農(nóng)民的人
一身厚棉衣,佝僂背,不斷咳漱
走得很慢,嘴里叼著一只煙草
而這個(gè)黃昏已消逝了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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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寒的一天過去,暮色將臨
寒鴉陣陣在村外徘徊
溫暖的狗吠迎回誰家主人
那些遠(yuǎn)方茅舍燈火多么誘人
(我不知誰曾刻畫過這樣的鄉(xiāng)村時(shí)刻
而藝術(shù),藝術(shù)幾乎從未逼近真正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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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過村道、黃昏、月光下的莊稼茬地
消失的“財(cái)產(chǎn)”已離他很遠(yuǎn),很遠(yuǎn)
他如今只是個(gè)頂著財(cái)產(chǎn)概念的罪人
但今天沒人跟他過不去
可他仍悶悶不樂、心事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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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濃重,霜星鋪地
勞累了一天的村莊此刻安息
這個(gè)人融化在村中,樹林,鄉(xiāng)道
——離他最近的空氣仿佛都在凝固
他走過,身后幾乎什么都沒留下
除了一縷好聞的煙草味兒
(2008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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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世豆?jié){》
頭宿泡好黃豆
晨起用清水多淘幾遍
然后上磨研成漿水
一定要在鍋里多煮幾個(gè)開花
去除“豆腥味”
父親半生都為鄉(xiāng)親們制做豆腐
他是個(gè)鰥夫
喜歡喝這些工作的邊角余料
他最后活了75歲
無疾而終
這習(xí)慣也感染了我
黑龍江的大豆,恩育了我們父子兩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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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今天早晨
讓我替您繼續(xù)煮豆?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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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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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安縣占字井,1973》
老蒙古的地界
八百里平川
占字井就藏在草原中間
想了二十多年,冬去春來,草芽拱地
“三輩子斷不了姥家的根”(東北俗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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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地角到屋頂都是堿土
這樣的村莊叫我眼熱
像從土里生,土里死,土里復(fù)活的占字井
占字井寫下母親的命運(yùn),也寫下
我的命運(yù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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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高高的熱炕頭飲酒
蒼老的二舅父根根發(fā)絲都在笑
他說:外甥,喝酒,外甥,吃菜
專門為我啟開的一瓶紅葡萄酒
在餐桌上蕩漾著親緣團(tuán)聚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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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通往乾安縣城的30里地老公路上騎車
原野空曠,心如風(fēng)箏自由自在
騎累了,就躺在路的當(dāng)央休息
仰天,看天的藍(lán),看云,云的白
誰家的小毛驢扛著摟耙在草灘游走——
但這是故鄉(xiāng),一別前生今世的熱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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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乾安縣位于吉林省西北部白城草原,占字井為乾安縣的鄉(xiāng)村名)
(2008,12,京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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