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就是你想采訪的90年代詩人么？

您認為真的具有價值和代表性？

一生中真正有心情弄一本書的時候并不多，特別是近10多年。1994年，我在大連一年，初春時發(fā)現(xiàn)海岬的春天特別美，雪白甜潤的槐花滿山滿谷，潮濕溫暖的洋風向北鼓吹，越過遼東半島，向松遼平原掠去。我突然悟到遼東半島南端的春天其實比黑龍江北部的大小興安嶺、東北部的北大荒早來整整一個月！有兩位美國老年夫婦，（忘了）感慨于喜歡美國自然界的春天之美，曾跟隨春的腳步，橫穿過遼闊的國土，后來寫下一本《美國四季》。

日本、臺灣都有“觀鳥族”，初始是出于現(xiàn)代都市人的無奈，而去買了望遠鏡專去野外觀鳥，后成為種“小族群”的文化生活消譴方式。臺灣有位當過編輯的詩人作家（劉克襄）還專為此寫了本插圖書，好象叫《漂鳥的驛站》。

1997年夏天，我走在煩囂燥熱的北京街頭，突萌發(fā)一個妄想，有一天攢足一筆錢，一定要作完這個夢！我要從大連出發(fā)，選一個四月里的清晨，徒步，乘車，住小店，追蹤東北故鄉(xiāng)春之步履，一直抵達最北端的黑龍江畔和烏蘇里江畔，邊走邊攝影，記日記，留下各種印象，然后寫出一本書，一本似乎遠離浮塵今世、日常瑣細的、而又與我們今之人生、環(huán)境、心情有某種內(nèi)在深入連接的書，名叫《東北的春天》。寫這種書是種享受，可用它償付我在京都為了生存付出的犧牲生活和生命品質(zhì)的昂貴代價。

這個夢并未實現(xiàn)，后被另一樁突然插入的寫作計劃打破，就是這本《大地訪詩人》。其實回想，我以前對我們生活中的詩人懷有一點猶疑，我隱隱以為他們與“等量級”的作家似乎相去甚遠。習詩多年，對我們身邊的“詩人”亦無更特殊的“神秘感”。可不知為什么，我還是選擇了后者，暝暝之中大概可有深意吧？也許是出于對寫詩和青春時光難以忘懷的、蝕骨的懷念？出于對90年代里現(xiàn)代詩與文學種種焦慮？還是出于我想深入了解90年代和民間和青年關(guān)系？并也想給自己的歲月一并作個總結(jié)紀念？……(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采訪部分的人物，應(yīng)該說是我碰到的，偶然或有緣所接觸到的，總覺得采訪其實剛伊始，似乎剛剛找到了“一些線索”，就結(jié)束了。

列出目錄，才發(fā)現(xiàn)采訪部分被訪者多是些民刊編者，是我原先沒怎么注意的。（可能90年代民間“操作”上編刊、寫詩多已融為一體？）

另有數(shù)位已寄發(fā)采訪題綱，或未回，或回寄的不夠完整，還有其它原因，故放棄。并目前已無資與力和興趣再做遠行。萬事終有個終結(jié)。如稱<大地訪詩人>這是本不完整的書，權(quán)且留個痕跡吧。

從前我深感我們寫詩人的書不多（少而極少——也許和詩人難以狀寫有關(guān)？）記得曾讀過原蘇聯(lián)散文家巴烏斯托夫斯基寫他前代及同時詩人作家的東西，如寫勃洛克等；奧地利作家、歐洲文化的一個闡述者茨威格曾寫過荷爾德林（他還寫過巴爾扎克、陀斯妥也夫斯基、高爾基、羅曼·羅蘭……甚至馬克思！）驚嘆于他們用筆寥寥（譯成漢字也不過二三千）而獨到傳神！寫作家、詩人難在需要更深刻的文化和歷史眼光、更高的文學修養(yǎng)和全面訓練，還有敏銳的時代觀察力，豐富的實踐經(jīng)驗等。

我自知以上這些條件遠不具備一二。

訪詩人要有點“苦行僧”精神，唐代天寶年間有位不出名的詩人叫魏萬（又名魏顥，寫有《李翰林集序》），先曾學道求仙，隱居于王屋山，后因慕李白詩名，于天寶十三年南下吳、越一帶尋訪，行跡達三千余里，最后終于在廣陵遇到李白，李白深為他的精神所感，曾將自己的詩文讓他編成集子，并寫有《送王屋山人魏萬還王屋》長詩相贈，自古傳有“魏顥千里尋李白”佳話。

魏萬的古典愛詩精神，當代人遠不具備…… 我更不具備。

采訪從2001年初至今，一晃兩年溜去。

許多慵惰，無為，匆遽，淡漠。自責。

以及對當代詩的種種猶疑。

由于（習慣）歷來很少參與詩歌活動，特別是90年代（用一個詞“在場”）見識一定狹隘、局促、偏頗；

關(guān)于“民間”。 從我的文化閱歷來說我對民間、非民間原本并無多少定見與固定觀念，（雖然我自認為一生都是“野生野蔓“地成長），就象對名人、非名人一樣，更無多少傾向和偏執(zhí)。但行程、采訪中，民間的真奮斗真意志真精神、克苦環(huán)境卻對我多有觸動、感染，使我由衷欽佩……

這里有真誠，人格力量，更有發(fā)自廣袤大地深處的文化沖擊力、創(chuàng)造力，90年代民間寫作對現(xiàn)代寫作經(jīng)驗具有“總結(jié)性”意味。

但他們經(jīng)常是非常孤寂的，他們的孤寂理應(yīng)得到更多重視。

誰能代表當代詩人？我以為，自70年代末以來20年中，詩歌其實已在人們不注意中悄悄走進“詩群”的年代，一個詩人，有時只是他陣營里一個“符號”；詩人間水平性差異在縮?。?0年代這一點更尤明顯，選擇“公認的”代表性詩人有時顯得困難徒勞和迷惘。

莫如說，有的星亮些，有的星稍次；天空中有一個又一個旋渦似的“小星團”，似乎各成體系，又在一個充滿矛盾其實統(tǒng)一的和諧的天體里旋轉(zhuǎn)閃耀——這是90年代詩壇的一個“新結(jié)構(gòu)”奇觀。

90年代還有另一個新特別出現(xiàn)并值得注意，那就是“版塊”的實際形成，一個詩人，你要把他放回自己的“版塊”里、位置上，才能看清看確，地域的，民間的，正式的（有人稱官方的），年代的，等等，這樣分類前所未有，但已既成事實。它的成因復雜多樣耐人尋味。其中民間“版塊”已悄然確立，并呈“三分天下”之勢。雖然毋庸質(zhì)疑民間的缺點和問題也同樣多種多樣。當代文學特征是紛繁、多元，地論哪種欣賞和談?wù)摱急仨氁冗M行“解讀”：弄清和進入背景。

“采訪”比較簡單，但要不訪成“流水帳”，抓住要點，富于文學性，保留下采訪者獨有的觀察，剔除掉讀者不感興趣的部分，并不是一件易事，報紙上整天登采訪文章，但卻與文學沒有關(guān)系。文人間也可以互相采訪，但要丟掉隨意性和留下完整而深刻的東西卻非常困難。這些是我在采訪中實際思考，和遇到的。說起來我對外國譯過來的采訪詩人、作家文章也多不滿意，可見采訪好是件難事。采訪錄文體很重要，是我一個常常思考，這里有許多尚待探索的東西。要下許多功夫，幾乎要象創(chuàng)作一樣費勁才能搞好。美國<國家地理>的專欄特稿都與采訪有關(guān)，所以文字精美是因為下了大功夫。這些我自審作的還十分草率。

因再次驚覺“不知不覺城市的歷史已汲取你的容顏”，我這一代（50年代出生）的“詩歌歲月”正凝成歷史，所以后半部分收錄入我在東北、及北京期間所寫一些有關(guān)詩的回憶錄、隨筆，用以加強“景深”瞭望。

說明：訪記肯定有個別不精確處（錄音失真、筆記粗草、整理匆忙、及我做事風格習慣的一慣馬虎）；（中有次驚恐導致部分錄音資料遺失；）大部分訪記已經(jīng)本人審定，有個別未來得及；所有舛誤，概由我個人負責。

寫作中我習慣于較少寫具體的缺點（除非我認為能標示人物性格）我認為一個詩人的缺點最好由他自己去認識；我認為主旨是要學習汲取他們熱愛并投身詩歌的精神和實踐，瑕不掩瑜，他們的個別缺憾恰恰說明我們離他們還有一段距離。

我想說的是，即合在今天，做個真正意義上的“大地”性的詩人仍將是光榮的事業(yè)——無論你已經(jīng)出名，還是繼續(xù)長久默默無聞?！耙鞒姼璨粫诙鵁o功”（智利詩人聶魯達語）

再次向我寫、采訪過的詩人、民間詩歌活動者、民刊編者們致敬！是他們，給與了我寫作、采訪素材。一切來源于實際，我只是萬開腳（或遠遠）瞄了幾眼：驚鴻一瞥（而鳥兒已從長空呼嘯飛過！）…… ( 2003年1月5日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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