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時空的叫賣
叫賣的吆喝,是一種民俗的文化,一個時代的痕跡,一段歷史的情感。
對于城里的人,從早到晚,各種叫賣聲再也熟悉不過了。嗓音悠長,調(diào)兒婉轉(zhuǎn),言簡意賅,抑揚頓挫,成為城市生命跳動的脈搏,充實著市井百姓的生活。
兒時,我是在“磨――剪子嘞――戧――菜刀――”,熟悉的調(diào)子里長大的。每天幾乎都能看見扛著凳子外鄉(xiāng)老漢,不定期地出現(xiàn)在各街口,把服務(wù)送到千家萬戶。歲月的皺紋,刻在他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深陷的雙眼像黑珍珠閃閃發(fā)亮,筋脈突兀的手用力戧磨著菜刀,不時,用手指試探著磨快的鋒刃,污垢的圍裙散發(fā)著磨石漿和鐵銹味。在完活的空隙間,拿出煙斗,拼命地抽上幾口。
“焗鍋—焗缸—”的吆喝,把“焗鍋”兩字上揚,后面的尾音突然下滑,然后用足力氣喊出—“焗缸--”。焗鍋匠的聲音抑揚頓挫,頗具特色。在剎那間,讓人記住吆喝的聲音和內(nèi)容。焗鍋匠都來自山東、河南外地人,雖然吆喝的腔調(diào)各自不同,但聲音洪亮渾厚,獨具磁性。聽到吆喝聲,人們把需要焗補的鍋碗瓢盆,拿到焗鍋匠的跟前。焗鍋匠將打破的陶器用線扎縛固定起來,根據(jù)裂逢,上弓打眼,截銅敲鋦,在打完鈀鋦的地方涂上特制的灰膏,各種陶器、鍋碗、水缸不會再漏了,既省錢,又實用??粗鵁h鍋匠的熟練操作,我與同伴孩子們圍著焗鍋匠調(diào)皮地喊著:“鋦鍋鋦碗鋦大缸,老太太的尿盆不漏湯,鋦上老太太的大褲襠……”雖然是陳年舊俗的順口溜,覺得喊著好玩,直到鋦鍋匠或大人吆喝,嚇得吐吐舌頭,不敢再喊了。
貨郎的吆喝聲流動于大街小巷?!邦^發(fā)--換洋火咯--,針頭線腦--雪花膏咯--?!贝肢E,婉轉(zhuǎn),更有韻味,和著撥浪鼓的敲打聲,讓我們這些跟隨的孩子心花怒放。賣貨郎一根扁擔(dān)一面鼓,兩只箱子挑天下。里面裝的是小商品,女人發(fā)卡、頭飾、圍巾、雪花膏、煙粉、蛤蜊油。小孩子皮筋、玻璃球、文具、老人的煙袋鍋、針頭線腦小百貨。商品既可用錢買,也可用牙膏皮、廢銅兌換,給百姓的生活帶來方便。
隨著時代的發(fā)展,穿透歷史老行當(dāng)?shù)倪汉嚷?,已悄然漸逝。兒時,街巷的叫賣聲,既純樸,又有趣,雖說它不如古代江南“小樓一夜聽春雨,明朝深巷賣杏花”那樣富有詩情畫意,但它滋潤著我的童年,熟悉而又清澈悠長,穿越著時光隧道,讓我永遠(yuǎn)懷念那消逝的記憶。(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吆喝聲代表著市井風(fēng)情,摻和著時代因子,是一種文化,也是廣告的雛形。叫賣的人們,在街巷推銷,像一幅游動、有聲有色的風(fēng)俗畫。
叫賣不能光扯著嗓子喊,也有配器,各行當(dāng)所用的響器不同。收廢品的手里打著歘子不緊不慢地唱著:“收銅,收鐵,收書本,易拉罐,家用電器嘞—。”“歘--歘-?!?/p>
賣跳蚤、蟑螂、耗子藥的,一邊吆喝,打著竹板。叫賣的形容詞,合轍押韻,句式結(jié)構(gòu)靈活,具有說唱韻律的節(jié)奏感,擬人、傳神、有想象力?!奥犖抑v,聽我說,老鼠的害人實在多,上你的炕,爬你的床,咬壞了你家的確良,東屋跑,西屋跳,咬破被,撕爛襖,爬鍋臺,上案板,踢翻盤子,蹬掉碗,賣鼠藥,中國造,吃麻嘴,再蹬腿,鼻孔眼里冒血水,大的吃了蹦三蹦,小的吃了就沒命?!?/p>
賣調(diào)料的:“花椒好,花椒香,沒有調(diào)料味不香,解腥去膻最相當(dāng)。五元一包不算貴,大伙買家嘗一嘗。”
叫賣的隊伍,有各年齡段的男女聲,五花八門、高亢婉轉(zhuǎn)的叫賣調(diào),產(chǎn)生于民間的土壤和環(huán)境。包含著創(chuàng)作的個性和創(chuàng)造的成分,有寫實的,有夸張的,不同的風(fēng)格。但都突出了地域方言特點,在大街上賣各種瓜類、水果的,都用東北的土話,夸張恰當(dāng)?shù)匦稳荨案赂绿稹?。?a target="_blank">自己的音符,喊出智慧、特點,吆喝出當(dāng)?shù)爻雒钠贩N“善友香瓜,嘎嘎甜,三斤十塊錢,不甜不要錢?!?/p>
過去的叫賣聲,現(xiàn)在都錄制到電子喇叭中,重復(fù)播放,即解放了喉嚨,又減少了勞動強度。語句間透露出鮮活,易懂耐聽。賣菜的一氣可以報出多種菜名:“香菜、青椒、黃瓜、韭菜、水蘿卜、大蔥嘞---”。
“大豆腐—干豆腐,黃豆芽哦—”。
賣冰糖葫蘆的吆喝很直接:“又甜又酸的--冰糖葫蘆兒哦——”,后邊的“哦”字要重,“蘆兒哦”三個字要連音,而且打彎,用的是喉音,顯得音韻高亢。
吆喝像是一首淳樸的民歌,在激烈的競爭中凸顯自己的優(yōu)勢,吆喝的嗓門要大,調(diào)門要高,要達(dá)到站在街頭喊一嗓子,巷尾都能聽得見,有韻有轍:“大碴粥,黃米飯,黏苞米,咸鴨蛋。”把東北的飲食特色表露出來。
吆喝聲里的生意經(jīng)?!白约倚@的柿子,綠色產(chǎn)品,沒上化肥,沒污染,又酸又甜,六斤十塊錢?!闭б宦犉饋硗纤?,我數(shù)學(xué)不好,算小賬更不精,先低頭核算一斤合多少錢,當(dāng)我走到跟前,已經(jīng)情不自禁地把錢從兜里掏出來了。
叫賣聲里有比喻、有夸張、有排比修辭,語句生動形象。比如買棉被吆喝的:“快來挑,快來買,質(zhì)量好,賣地快,禁洗,又抗曬,抗鋪,又禁蓋,抗拉,又禁拽,抗蹬,又抗踹?!边@段吆喝,簡直是微型文學(xué)作品,幽默、風(fēng)趣、搞笑,叫人難忘。
北方人叫賣聲粗獷熱烈,而南方人叫賣聲輕柔飄逸。像一首婉約舒緩的唐詩,又像聽著一支拖著悠悠長腔的昆曲?!耙袠桥P聽風(fēng)吹雨”我在江蘇周莊旅游的早晨,推開窗子,用淡泊的心境,看著一位窈窕淑女,擔(dān)著一副籮筐,推銷著時令蔬菜,拖著長長的聲腔“香蔥阿要---”用纏綿悠長絲竹的聲音輕唱著,打破了石板小巷的寧靜。我仿佛看到了戴望舒《雨巷》中的丁香姑娘,她甜甜的一個“香”字,即使你走在光滑的石板路,滴水的屋檐下,也會忍不住回眸一笑。青石巷依舊陶醉裊裊的詩意,載著小橋流水人家的韻味,更讓我回味無窮。
叫賣聲盡管缺少藝術(shù)的東西,但它萌生于草根文化,從民俗風(fēng)情中脫穎而出。即現(xiàn)實、風(fēng)趣、透明、實在,也是地域產(chǎn)品的活廣告。雖然生意微利,但在歡聲笑語中找到了寬恕與尊嚴(yán)。再現(xiàn)著地域民俗草根文化,經(jīng)久不衰旺盛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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