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不冷（短篇小說）

2017年的冬天不太冷，雖然寒潮來得比往年早了一些。三兩天的寒冷風(fēng)霜過后便是長時間的冬日暖陽。冬天里的早晚雖然還冷著，但太陽一出來人們還是感覺到了陽光的溫暖，等到春暖花開的時節(jié)那便是暖洋洋的身心喜洋洋的景致了。

火車上的歐陽子楠并沒有感到車箱的暖氣有溫度，縮在那里靠著窗一聲不吭，臉色凝重有些焦慮，一雙濃眉緊緊地鎖著，額頭上原本不太明顯的三條皺紋這時陷得很深。他是個不善于隱藏內(nèi)心活動的人，生活中的喜怒哀樂全都刻在臉上。清早媳婦在電話那頭說老娘生病了，聽話音還蠻急的，做兒子的慌了神，急得竟然忘了再問媳婦老娘得的什么?。繃?yán)不嚴(yán)重？子楠在電話里頭聽媳婦一說心就亂了，掛了電話趕緊往廠里請了個假，急急忙忙坐上火車回到了家。

趕到醫(yī)院，病房門口正好撞見媳婦，歐陽子楠問：“娘怎么樣了？”媳婦投頭見是子楠，眉頭一皺，驚問：“你回來做什么？”“咧，不是你說老娘病了么？”歐陽子楠道。媳婦臉色驟變，不是要發(fā)火的那種，是將無奈的表情立刻貼在臉上。媳婦連珠炮似地說：“娘病得厲害我會叫你回來。我娘生病你回來了一趟，這沒隔幾天你又回來，兒子上大學(xué)，女上高中，不要錢吶？你三天兩頭往家里跑？”媳婦象是不見了很多錢似的痛心地數(shù)落著?！盎貋砹?，就讓我去看看娘。”歐陽子楠輕聲地對媳婦說。

歐陽子楠推門進(jìn)去那一刻，明顯感到病房里有一股溫暖撲面而來，而病床上的人見有親人探望，也是興奮，一時間病房里充滿了熱情的氣氛。歐陽子楠一眼就認(rèn)出了親娘，三步并著兩步走到娘的病床前，彎著腰站在床邊雙手捂著娘兩只干瘦手喊：“娘。”見了兒子，子楠娘笑了，問：“你怎么回來了？”子楠解釋道：“這不是說你生病了么？”娘道：“娘生病不是有你媳婦么？”說到媳婦，鄰床的病友插嘴說：“虧了你媳婦，叫救護(hù)車喚醫(yī)生，端水送飯，跟個女兒似的?！睔W陽子楠回頭望了望門外，轉(zhuǎn)回臉再看娘時，娘的臉上已經(jīng)綻開了笑，眼角還笑出了淚花，一雙干蒼的手捂得也有些力兒。

媳婦進(jìn)來了，娘要拉屎，媳婦催子楠趕緊出去，然后把門關(guān)了。子楠背對著門站在病室門口，媳婦拉開門端了盆屎出來，子楠伸手去接，媳婦一讓說：“這些事不要你個男子做?！睔W陽子楠望著媳婦細(xì)瘦的背影，聞到盆子里熱屎散發(fā)出來的味道，心一熱，喉嚨一哽，眼睛就紅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媳婦拿著干凈的屎盆回來，見子楠還木訥地站在原地，問道：“不冷啊，站在外面？”歐陽子楠盯著媳婦答道：“不冷，心里暖著吶。”媳婦望著子楠一笑，夫妻一起進(jìn)了娘的病房。

坐在一旁陪娘說了一回話，媳婦說：“看了娘，要趁早回廠做事?！睔W陽子楠說：“還要去看看你娘。”媳婦急道：“上次我娘摔著你不是回來看了么？”子楠對著媳婦的耳朵說：“上回看了這回就不能看啦？”媳婦轉(zhuǎn)頭望了望子楠的臉，象是有些害羞，又趕緊低下頭，小聲說：“早去早回。”歐陽子楠盯著媳婦俏麗的臉，咧開嘴巴答道：“知道?！?/p>

娘的病無大礙，歐陽子楠也放了心，他出來長吁了一口氣，想著早去早回來跟媳婦的美事。

媳婦的娘雖然比歐陽子楠的娘年紀(jì)大，八十多歲，但身體矯健許多。媳婦的爹爹多年不在世，只有媳婦她娘一個人住在鄉(xiāng)下。市里工作的哥哥弟弟多次要接她娘一起去住好照顧，可媳婦的娘說，住鄉(xiāng)下好，端著碗要到東家就到東家，要去西家就去西家，熱鬧著。不比城市，進(jìn)門“嘀嗒”一下關(guān)了門，跟坐牢似的悶在小房間里，左右隔壁你不認(rèn)識我，我不認(rèn)識你。你們一個個都去上班了，我一個人在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還不要悶死？不去！

哥哥弟弟拗不過老娘，只好依了她。這樣“革命的重?fù)?dān)”就落在了嫁在一個村莊的姐姐、姐夫肩上，平時姐姐夫妻倆常過來照看老娘。

半個月前的一個傍晚，媳婦的娘在柴房里站在板凳上拉柴，不小心凳子被踩翻了，連柴帶人摔了下來，剛好姐姐包了些餃子，過來叫老娘去吃。進(jìn)屋沒看到老娘，喊又沒人應(yīng)，見柴房門開著，進(jìn)去一看，老娘摔在地上，身上還壓著一捆柴。姐姐嚇了一大跳，用勁挪開柴，喊來姐夫?qū)⒛锾У酱采?，又打電話?20救護(hù)車，又打電話通知弟弟妹妹們。等歐陽子楠從遙遠(yuǎn)的廣東趕過來，已經(jīng)是媳婦的娘住進(jìn)醫(yī)院的第三天。歐陽子楠也是在電話里頭聽媳婦告訴他的。

歐陽子楠趕到醫(yī)院，正是哥哥背起老娘要去上側(cè)所，嫂嫂在邊上招呼著。子楠見了，忙攔住說：“哥哥，我來吧？我年輕點?！备绺邕呑哌呎f，好要你背干啥？是我娘。子楠聽了不高興，說，女婿也是半個兒子。哥哥說，你有你的娘背，不是說你別的。嫂嫂在一旁說，叫兒子來背，他個頭大。哥哥對嫂嫂說，一層水管一層魚，他將來要背的是你我！

媳婦的娘前兩天出了院，哥哥弟弟請了護(hù)工在家照顧，兄弟倆雙休時輪流開車回家看老娘，平時姐姐也常來看看。

歐陽子楠到房里叫了聲媽。趁著陽光，見媳婦的娘臉色還好，說了一陣話，拿出五百塊錢塞到媳婦的娘手里。媳婦的娘丟在床上說，你家兩個孩子念書，要錢用，難！你哥哥弟弟有錢。正在推讓，弟弟回來看娘，撿起錢塞在歐陽子楠的手上說，又不是沒錢，還要來一回給回錢？兩個孩子讀書，你跟姐難得很。

歐陽子楠趕回醫(yī)院，已經(jīng)是女兒在照顧奶奶。女兒對子楠說，媽叫你回家，晚上我在這里照顧奶奶。子楠問，奶奶要接屎接尿，你行么？女兒說，媽媽已經(jīng)安排好了，怎么不行？你就趕快回去陪我媽媽吧！俏皮的話語，引得一屋子人笑開了，就象這冬天的太陽，暖和著。

晚上，歐陽子楠早早地就上了床。媳婦脫了衣服往被窩里一鉆，說，有個男人在家暖和多了，邊說邊將身子往子楠身上擠。子楠一把摟住媳婦，恨不得將自己身上所有的熱全部暖了媳婦。

夫妻倆暖了一夜的身心，媳婦清早就要去替換女兒，讓孩子上學(xué)。歐陽子楠則看看娘趁早趕回廠上班。

冬天的清晨，太陽還沒出來是有些寒意，雪白的霜早已打蔫了路邊的野草，歐陽子楠看到連過路人嘴里呼出來的氣都是白的。

歐陽子楠同媳婦剛上到醫(yī)院七樓出

電梯，就聽見有人在科室大廳里吵架。媳婦徑直去了娘的病房，歐陽子楠被他們的吵架聲吸引住了，故意落在后面停住好奇地想探個究竟。

醫(yī)生掀開了單架上蓋在老人身上的棉被，被窩里隨即散發(fā)出一種餿臭味。醫(yī)生指著老人背上腰上大塊的爛肉果斷地說，老人要住院，這幾處要植皮，費用很大。

一位穿著不算整潔服裝的中年男子聽說老子病情嚴(yán)重，急了，沖著對面一位干部模樣的男子吼道，聽到?jīng)]有，要住院，所有費用你們出。干部模樣的人說，是你老子怎么要我們出？

中年男子氣憤地說，我老子送到你們護(hù)理院身體很好，能走能吃，這不到半年，就躺在了床上不說，還背上腰上爛了幾大塊，你們護(hù)理院拿了我們的錢，要不要負(fù)點責(zé)？

干部模樣的人解釋說，你送來是要求請?zhí)貏e護(hù)理，我院也是根據(jù)條約為老人單獨請了護(hù)理工，不知道怎么會這樣？

中年男子冷笑了一聲，指著老人的爛背說，這是護(hù)理工偷懶所造成，沒有經(jīng)常給我爹洗澡換衣?lián)Q尿布濕，沒有扶下床走走所造成的。

干部模樣的人說，外面請的護(hù)理工哪有自己的人上心，加上你一直不來過問。

中年男子氣憤道，我有時間過問還要送到你那破護(hù)理院？

旁邊有認(rèn)得中年男子的人，對歐陽子楠說，有錢有什么用，沒有家！老婆離啦，兒子漂流在外，自己除了上班就是打牌?，F(xiàn)在知道難，早先干什么去了？說完還瞄了那中年男子一眼，鼻孔里丟下一個“哼”字，自顧走了。

歐陽子楠終于聽出了些頭緒，也跟在那說話人后面走了。

站在病房門口，歐陽子楠看見女兒端著一盆水站在床前，媳婦擰著毛巾往娘臉上擦，他趕緊掏出手機(jī)，拍下了這真情的一幕。歐陽子楠要把這美麗的瞬間留在手機(jī)里，不！他要留在心上，帶回工廠常看看想想，有娘有媳婦有兒女才是個溫暖的家。

媳婦送歐陽子楠出醫(yī)院大門，正值東上的太陽出來了，暖暖的陽光照射到歐陽子楠和媳婦身上，倆人同時感受得了陽光的溫暖，會心一笑。歐陽子楠輕快地走了，在這個溫暖的冬天，他放心地工作去了。

2017.12.29于蕪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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